第17章 不做白月光(五)
王盼儿在奚府住了两个月后,还是回了家。
闫鹏程看到她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侍女,没敢暴露自己的真实心绪,全程面带笑容,点头哈腰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青黛看着闫鹏程将人迎进屋去,眉头微微蹙起。他那态度实在殷勤得过头,就显得有些违和,看得青黛很不舒服。
她拒绝了闫鹏程要她进屋坐坐的邀请,只向着王盼儿道:“王姐姐,那奴便送到这里了。小姐说,待再过些日子,约莫三五个月吧,她会再来请您到府上坐坐。”
王盼儿含笑应好,将青黛送出了院子。
待她再转头时,看到的便是丈夫凶神恶煞的脸。
闫鹏程完全是一副准备扑上来咬她的样子。
“你个臭婆娘,搞出了这种事,还敢回家来?”
王盼儿迅速调整表情、放低姿态,做出一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样子,先向丈夫道歉,再表明当初和奚听岚一块儿离开是因为被逼无奈、不敢反抗,最后呈上从奚家带回来的精致补品,尤其强调这东西的昂贵、难得与大补,以显示认错的诚意。
闫鹏程的眼睛直了,他嘴上虽还在表示不满,身体却已很诚实地将东西接下,向着妻子确认道:“这个只要泡在水里就可以直接吃了是吧?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烧热水?”
王盼儿依言退下,完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柔顺模样。这让闫鹏程找回了往日支配妻子时的自信,等妻子烧好热水后,他一边优哉游哉地品尝起补汤,一边指挥着妻子去张罗晚饭。
一大杯带着补药的热水下肚,闫鹏程只觉得身体一下就暖了出来。他正想感叹一句果然大补时,脑子却变得昏昏沉沉的。下个瞬间,他眼前便被厚厚一层黑雾所覆盖,很快就彻底人事不省。
待他昏死过去后,方才出了屋子的王盼儿和青黛并肩进了屋,联手用手臂粗的铁链子将他锁在屋中的柱子上。
王盼儿转头向着青黛笑了一笑:“麻烦姑娘帮我了。接下来还请姑娘避避,若是让他看见姑娘的脸,指不定会记恨上。十姑娘也说了,要我自己做,才能真正站起来。”
青黛点点头:“好,那奴在外头候着,王姐姐有什么需要就喊奴一声。”
等青黛出了门,王盼儿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指尖还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冷静地端出一盆凉透的水,向着丈夫泼了过去。
被冷水浇醒的闫鹏程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后,立刻进行了一通嘴臭输出。
王盼儿原本还忍着,想等他冷静下来再同他商量,但耳听着他越说越难听,她的好脾气也渐渐耗尽。
“你个狗娘养的女表子——”
王盼儿深吸一口,给了他一巴掌。
“你竟敢打老子,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明天就找人把你全家——”
再来一巴掌。
“你他妈——”
再来一巴掌。
“你——”
再来一巴掌。
最后这一巴掌落下后,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王盼儿看着闫鹏程那肿得不大对称的双颊,平静地勾了勾嘴角,沉声问道:“冷静了吧?接下来,我们谈谈?”
青黛在屋外蹲了大半天,听到闫鹏程一直在嘴臭输出时,她都有些想冲进去帮忙,但王盼儿很快便用武力压制解决了问题,她渐渐放下心来,并悟出一个道理——拳头才是硬道理!
难怪十样要她跟着王姐姐过来呢,想来是看她近些日子在练武一事上有所松懈,才想借此事提醒她。
在她反思自己错误的时候,王盼儿已将屋内的问题解决了一半,施施然走出屋来。
青黛忙迎上去问道:“王姐姐,可是已经处理好了?”
王盼儿摇摇头:“还没有。我提了要和离,他不愿意。不过无妨,锁他一段时日,让他知道我疯了、会害怕就是。”
之前闫鹏程在家产被偷后、专门租了现在的这间屋子作为新房子,一来是因为租金低廉,二来则是因为偏远,租金低也和偏远有些关系。
这地方荒无人烟,他想对着自己妻子拳脚相加之时,不会有听到求救声的人过来多管闲事。
眼下倒是正好。她将闫鹏程锁在柱子上,吃喝拉撒睡都在柱子一尺以内的距离解决,不管他怎么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十样跟王盼儿说时,告诉了她,闫鹏程此前敢这么为所欲为,就是吃准了她不会反抗。王盼儿虽不会反抗,但若是她被逼得封魔了呢。一个疯子,是没有理智的,谁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这才能够让闫鹏程害怕。
闫鹏程甚至都没能熬过一个星期,便向着王盼儿告饶,主动提出要和离。
在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前,闫鹏程还曾想着好歹在舆论上占据点优势,最后捞些好处,去官府告和离状时,他用的是受害者口吻。
但是谁能怪一个被丈夫打疯了的女人呢?
在这些个古人的认知里,丈夫偶尔教训一下妻子,是在正常的范围内的。但直接把人给逼疯了,那多少有些过分。
拿到和离书后,王盼儿被奚家派来的人护着,挤开围观的人群,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的驭车人是她许久未见的兄长。
兄长过去是地方上一名小官,因为一些事被迫辞官归家务农,得知她出事,当即放下一切事情,紧赶慢赶地今日总算赶到了此处。他会带着她离开此处,回自己家乡,过自己的日子。
登上马车时,王盼儿遥遥地望了闫鹏程一眼,灿然一笑。
闫鹏程一怔,猛地意识到——这样清醒的王盼儿压根没疯!
但意识到又有什么用呢?王盼儿已与他再无瓜葛。
奚玉堂中进士的那一年,解宁总算被荣亲王府认了回去。
因为这些年年月解宁都被关在牢里,荣亲王怎么会觉得,自己儿子竟沦落到这种地步?所以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去考虑。
直到各个地方都寻不到儿子的影子,他不得不往更不好的方向思考,才终于在离京城并不远的地方监狱中,找到了与自己在眉眼间有三分相像的解宁。
荣亲王都有些无语,儿子这段有着污点的经历,将他找回骨肉的喜悦感冲淡几分。
他在喜悦之余透出的那丝尴尬,亦被解宁精准地捕捉,这同样让解宁感到了不悦。
解宁是素来没有安全感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被家主训斥几句就卷款跑路。当他注意到,荣亲王对他表现出不信任时,他对此人也会产生相应的信任危机。
要不怎么说荣亲王与解宁是亲父子呢,他们明明都对另一方有所怀疑和不满,却能恰到好处地将这一点暂时隐藏起来,声泪俱下地给他人表演了一场感人肺腑的父子相认情景剧。
解宁被认回来前,原本的荣亲王妃已因为混肴王室血脉的大罪被处死,这让府中的姬妾们兴奋又期待,为着那暂无定论的王妃之位。
但听说解宁的存在后,府中人人自危。
她们都是没有子女傍身之人,靠着荣亲王的宠爱才能勉强维持一下生活,这么个儿子的出现,无疑会对所有人的地位造成威胁。
这个时候,她们达成默契,由你死我活的斗争敌手走进了同一个战壕中。
荣亲王哪里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背着一段犯罪史,入他家门的必须得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个好大儿。所以,在荣亲王之子允宁风风光光回到王府的那一日,一位名叫“解宁”的囚犯却因为急症死在了监牢中,作孽过多的他死后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这种偷梁换柱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府中人。
解宁回来之后,一些不好的流言便开始在嘴碎的下人间流传,大概意思是:解宁此前多次干出骗人后卷款逃跑之事,究竟有几分可信,实在令人怀疑。说不定这次也是打听到什么消息刻意冒充,想要偷一笔就跑,或者干脆借着身份把整个王府给继承了、骗个大的。
荣亲王认子,靠的是背后的一块胎记。他找来了当年接生的医女,逼问之下才知道儿子背后有块胎记,大小和形状是如何如何。
按理说,这种胎记认亲在科学原理上可比滴血认亲还要严谨几分,可架不住其他人会编啊。
后来这流言越传越离谱,直接变成一个玄幻故事,说解宁是个妖怪,在狠心杀害了真正的允宁后,剥下他的皮子自己套上,身上就有了这块胎记。
为什么允宁的皮子能与他如此贴合?因为他是妖怪、会妖术啊!
这说法有多匪夷所思并不重要,只要它戳中了荣亲王的心窝子,让他对解宁产生了怀疑,这就是条好流言。
荣亲王果真对解宁的身份产生了不信任,看他的眼神之中,负面的情绪蔓延开来,几乎要遮掩不住。
心细如解宁,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恶劣印象让他很难对荣亲王产生信赖。若他们真是父子,荣亲王又怎么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身为亲儿子的他?
他面上虽不显分毫,私下里却已偷偷开始盘算,如何才能狠狠地偷他一笔,然后靠着这些偷来的钱,度过荣华富贵的下半生。他与过去的他已经不同了,现在的他,分得清物品的好赖优劣,知道什么样的才又小又值钱,这可都是一场场审判听下来的结果。
决意要向荣亲王府下手的解宁没有想过,荣亲王府的东西值钱是不假,但府上的戒备森严程度,可是他从未见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