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2005年，12月24日，池袋
这是岩崎千夏，时隔三年，再一次和折原临也见面。
他似乎没有一点变化——纤细的体型，具有欺诈性的清秀外貌，以及那一身熟悉的毛边黑色风衣。
还是那样的令人不爽。
“我没有想到小千你会主动联系我呢，明明之前除了情报交换以外，对我的消息都是已读不回。”
时隔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让她眉头一皱。
但姑且在心里把折原临也当作上了年纪的长辈（？）后，岩崎千夏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
虽然这个男人才大学刚毕业没多久。
“起初是做好了这辈子和你再无瓜葛的打算的。但是……”
“这次我不打算再逃避了。”
她抬起头，平静的望向男人红褐色的双眸。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还了解母亲大人的人了。”
虽然藤原空生前和折原临也仅仅认识了一年的时间，然而当她去世后，却果断的将自己在新宿以及原来在池袋建立的关系网和研究资料，全权交给了当时只是大学生的折原临也负责。
其中的意思，可见一斑。
“为什么对亲人也用敬语啊，‘母亲大人’？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难道不应该甜甜的喊一句‘妈妈’吗？”
“折原先生，想要我现在、立刻、把你带到平和岛先生的面前吗？”
折原临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他这次可没想在池袋弄出些新闻的意思。
而且他知道，如果平和岛静雄在场的话，这个女孩一定会迅速倒戈到对方阵营，一打二可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在母亲…藤原空去世前几个月里，她和你保持了长期的联络吧，而且还有大量的金钱交易……”
“她委托了你什么？”
岩崎千夏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仿佛对方如果有一点谎言，她都可以揭露出来。
发现了吗？真是敏锐的孩子。
折原临也耸了耸肩。
看来不仅是相貌和母亲有七分相似，就连头脑和性格也毫不逊色。
虽然藤原空总说她是个不成器的女儿，但从这些年的交流看来，岩崎千夏并不是可以随便小瞧的人。
“话说——从刚才起，你的手机就在响个不停了。”他抬起手，指了指她的挎包。
对折原临也两次刻意转移话题的行为表示不满，岩崎千夏不爽的砸了下嘴。
毕竟手机在她包里，她早就感受到了震动，一直没有理睬的意思就是没有接的打算。
然而折原临也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下她连不接的理由都找不出了。
而且——她大概能猜到是谁的电话。
她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
“千夏~你在哪里啊？”
虽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夏油杰的名字，但是传来的声音，明显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你好，五条先生。”
“再见。”
简单粗暴的两句话，终结了原本可能又臭又长的对话。
为自己的机智果断点赞。
岩崎千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然而，另一边的人却拉着一张臭脸。
五条悟看着不远处熟悉的背影，不情愿的将手机物归原主。
“臭丫头，又挂我电话。”
夏油杰：“其实我比较好奇这个‘又’字是怎么回事？”
世界比想象中的要小。
岩崎千夏不由得感叹道。
“从刚才起就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小千你呢？”
“是跟踪狂吗？”
折原临也不嫌事多的语气让她更加心累。
她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会认不出五条悟，明明几周前她才从他那拿到了五条悟的资料信息。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次应该只是个巧合。”
她之前有听到过夏油杰他们去池袋执行任务的消息，但能在这里碰见，实属意外。
“池袋真的太小了。”
折原临也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不远处有两个人在盯着他们。显眼的样貌也让他第一时间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五条悟，四大怨灵之一菅原道真的后代。
虽然不知道岩崎千夏是如何和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的，但是事情的微妙发展却格外的有趣，让他都忍不住想要掺上一脚。
折原临也故意的挽起女孩的手臂，“我们先离开这吧。”
但对方却像是被病菌碰到一般，一把将他甩开。
“总感觉会沾上血腥味。”
“哇，好过分。”
折原临也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又将脸慢慢凑近，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母亲对我委托了什么。但是——”
她知道对方的意思，“情报费，多少？”
“我们两的关系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算是欠一个人情，还我一个就好了，加上之前五条悟的情报费，一起结算。”
“之前的情报费，我记得我已经转到你的账户上了。”
她早就该猜到了。
这个现在驻扎在新宿的家伙，会选择到满是他敌人的池袋和她见面，估计早就打起坏主意了。
天底下没有比人情还难偿还的债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满肚子怪谁的情报贩子的嘴中。
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不会刁难你的，只是想交给你一个委托任务而已，完成了，人情费就一笔勾销。”
折原临也一脸爽朗的笑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give and take。”
“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情报贩子嘴里的等价交换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岩崎千夏明白，即便清楚前面就是对方挖的坑，为了目的，她也要义无反顾的跳进去。
……
……
赛尔提正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就在刚刚折原临也突然说要上门拜访，本来就对他的来因而心事重重的她，在看见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是国中生的少女时，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糟糕的设想——
诱拐吗？是诱拐吗？！
现在应该怎么办？报警吗？！
惊讶的情绪导致头盔不慎掉了下来，虽然塞尔提又及时的戴了上去，但想必是已经被看见了。
她没有头。
对一次才见面的女孩子来说会不会是个巨大的冲击？
塞尔提胡思乱想着。
没想到女生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而是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杜尔拉汗原来是女性吗……”
关注点是这个？！
【请问你是谁？】
她慌乱的在手机屏幕上打出她的疑惑。
“我叫岩崎千夏，叫我千夏就好了。”
紫红色披肩发的女孩乖巧的对她自我介绍着，温和的态度让她逐渐放下戒心。
“我之前有听朋友讲过杜尔拉汗的故事，不过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位男性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困惑，女孩体贴的解释了她刚才的问题。
一旁的折原临也也开口道：“这个人是为了解决赛尔提小姐的困扰，我特意找来的咒术师大人哦。”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很明显的扭了下头，她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刚才的话，而是直接说出了来意。
“我可以向您询问一下有关于‘雪女’的事情吗？”
“塞尔提小姐，对吧？”
自称千夏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注意着敬语的使用。
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啊。塞尔提感叹道。
【啊，你们先进来吧。】这才注意到三人还在门前，塞尔提请两人进了门。
走进房间，岩崎千夏简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想到杜尔拉汗的房子会这么普通，就好像是人类居住的房子一样。
她之前就有听说过池袋的“无头骑士”的都市怪谈，也从椎名由美的口中听过有关杜尔拉汗的传说。
而现在，如此真实的看见那位传说之人，却并没有不真实感。
反而觉得这位怪物小姐过于亲切了，比她身边的男人还要像人类。
岩崎千夏大概从这位无头小姐的口中，准确说是从手机屏幕上，了解到了整个委托的内容。
“也就是说，你的朋友‘雪女小姐’在离开家乡后，却听闻了家乡新起的雪女传闻，而且非常的可怖。”
“事情的始末我明白了，那雪女小姐对于此次委托的要求是什么？”
【如果能让她从善的话……】
在妖怪的眼中，诅咒也是能用“她”还称呼的生物吧。不是对于身为人类的岩崎千夏而言，处理的方式只有一个。
“非常抱歉，诅咒是无法从善的，因为他们自身就是由恶堆积而成的。”
“只能够祓除她。”
她明显感觉到再说出这句话后，对面的无头小姐陷入了一时的低落。
常人口中的妖怪像是人类一样在思考，平时那些一天到晚都在祓除诅咒的咒术师看见都会大吃一惊吧。
“总而言之，雪女小姐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并不属于自己传闻消失是吗？”
【是的，因为她现在同居的男人很担心这个传闻。】
雪女竟然在和人类同居啊……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啊，无论是雪女还是那个男人。
“我明白了。顺利的话，我会在年前解决这个事情。”
虽然还不清楚事件的难度，但是在委托人面前先虚张声势一波，总是没错的。
这是岩崎千夏这些年来的打工经验教会她的社会法则。
【一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塞尔提小姐也还有搬运工的工作吧。请不用担心，我会带上一个靠谱的前辈。”
虽然不知道打夏油杰的电话接的人会是哪一个。
但无论哪一个，都能帮上她的忙。
又简单的询问了一些事件的细节后，她起身告别，和折原临也一同离开了。
临走前，塞尔提还担心的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跟着一起去吗？】
“塞尔提小姐出现在那里的话，雪女的传闻说不定就要发展成无头雪女这类故事了。”
看着疯狂摇头的塞尔提，岩崎千夏知道，对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弯了弯腰，保证道：“请不用担心，我会安全回来的。也请塞尔提小姐和雪女小姐放心。”
岩崎千夏走出公寓楼时，天已经开始泛黄了。谈话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要长，也不知道天黑前她能不能回到家里。
折原临也看着果断与他分道扬镳，走向车站的女孩问道：“不在池袋参观一下吗？”
“再晚就坐不上电车了。”
“我记得山手线是到凌晨一点的吧。”
谎言被无情拆穿，但她完全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转头离开。
在走到池袋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岩崎千夏给岩崎五郎发了个短信，让他自己解决晚饭。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岩崎五郎连发的三条短信。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没事吧？”
“要我去接你吗？”
三句话无不透露着他的担忧。
岩崎千夏无奈的笑了笑，认真的编辑着回复的短信。然而当她打算发送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手一不留神点到了接听键，她不得已的接起了这个陌生电话。
“千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的将电话拿远了一些，环顾了一下周围。
雪白的头发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岩崎千夏长叹一口气，“明明都看见我了，还给我打电话啊。”
五条悟也不甘示弱回怼道：“那你下午明明看见我了，还挂我电话啊。”
两个人明明相隔不到一百米，却都没有选择走进对方。
这或许是两人间第一通，可以称得上是交流的电话。
“下午和你走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户口调查吗？出示一下你的证件好吧。”
“作为一个负责靠谱的前辈，担心后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听说千夏和男人去约会了，岩崎他可是焦虑不安了一天。”
岩崎千夏扶额无语。她就说为什么岩崎五郎会这么紧张的，明明她昨天说要和朋友出门的时候，岩崎五郎还是一脸欣慰惊喜的表情。
看来是知道了“折原临也”的存在，担心起她是否被骗了。毕竟“甘乐”这个人，在岩崎五郎眼中，是个女网友。
“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可以委托你一件事吗？”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五条悟咬牙切齿道：“老子可是很忙的。”
“完全看不出来你很忙。”
无论是之前几个月连续到里维斯的死缠烂打，还是今天为了搞清她身边的人，特意打电话去问岩崎五郎的行为。
他都过分的闲了。
“还有，我不喜欢‘老子’这个自称。会显得你像上世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一样。”
她再次强调了这点，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和他提醒过了，但是他却总是时不时的冒出一句。
不同的自称听着她很分裂，也很不爽。
“我不管你平时是怎么说话的，但是在我面前不要出现‘老子’的自称。”
五条悟不满的啧了啧嘴，但姑且还是依从了女孩的话。
“……我的委托金可是很贵的。”
他发现了，自从和岩崎千夏认识后，他妥协的事就越来越多了。就连家入硝子都对他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啊。”
“随便你开。”
情报费和委托金，岩崎千夏似乎一天都在和钱打交道。
只不过前者换算成了人情，而后者，也变成了承诺。
“把我的号码记下来。”
“还有，不准再挂我电话了。”
“太昂贵了，我可以拒绝吗？”
她一副死鱼眼的模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