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朱颜辞尽花辞树(3)
苍云山。
太后正跪在佛堂前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萧惜月在旁边站了一会，及太后起身坐下，她便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起来坐吧。”太后低着头说了一句。
萧惜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后，便慢慢起身在旁边坐了下来。
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别处。
“你长得倒是更像你父亲多一点。”
惜月闻言低着头，眸光一滞，看来太后是要跟她摊牌了。
“是。”
“你不为你父亲喊冤了？”
惜月抬头看着太后，就见她眸光锐利，直把人看穿。
“死者已矣。”
太后轻笑一声道:“死者是已矣，但是生者如斯，总得为自己打算一把。”
惜月闻言立马起身跪下，有些战战兢兢道:“妾身所求不多，只求陪伴七爷身边，只是这样，一个孤女的身份怕是有些不配，所以才想做回萧家女儿，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只把两只手搭在膝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哀家原本以为你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还颇具几分智慧和胆识，却不成想到了情爱这一关，也变得愚蠢起来。”
惜月跪在地上，垂眸不发一言。
“你就算做回萧家嫡女，又能如何？萧家可有人能成为你的依靠？哪怕今日你是萧琰，你依然是个孤女。”
惜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见事明白，她确实身后无人。
“皇后之位，挽星比你合适，但你曾经是萧氏嫡长女，傲气总还是在的，妾室之位你恐怕不愿，既如此，你就……”
“我愿意。”
太后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搭在膝上的手有些微微收紧，蹙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末了，她叹了口气。
“如今的情势想必你也明白，哀家不发话，太子就依然是太子，依然是未来的皇上。”
“是，还请太后能帮一帮七爷，妾身可以降妻为妾，哪怕在后宫没有名分，也可以。”
太后闻言拍了一下桌子，似有些怒其不争道:“哀家原本瞧着你也是个心性好的，如今为了男人也什么都不顾了？帝王无情，他若专情于你，对江山社稷是灭顶之灾，你可明白？”
萧惜月闻言抬眸看了太后一眼，眼里有些不解。
太后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便坐下继续说道:“你现在看看祁王府，除了你和挽星，还有其他女人吗？你们府里可有一个孩子出生？”
“……此事我会劝他。”
“你劝的了吗？他摆明了为了你，断了其他女人子嗣上的念想，这样下去他后继无人也是大有可能，到时候皇位就算落到他头上有用吗？”
萧惜月闻言蹙着眉，看着地上，一脸凝重。
太后冷笑一声继续道:“哀家今日告诉你，你若不走，哀家是断不可能助他登上皇位，老五虽是个不争气的，但他子嗣昌茂，难保不出一两个有出息的。”
惜月闻言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直视太后，眼神坚定道:“那么，我们夫妻定会同心戮力，我相信凭借七爷的能力，登上帝位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萧惜月说完便准备转身退下，太后在后面被她气地胸口起伏不定，突然说了一句。
“你不能生了你知不知道？”
萧惜月被此话提的倏地一怔，随即似乎有狂风暴雨灌入她脑中，她背对着太后，如同被人抽了魂一样，愣在原地。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气血亏损之躯，是生不出孩子的，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断子绝孙！”
太后的声音如同一根根利锥扎进萧惜月内心的最深处。
她仰着头，紧咬住唇瓣，缓了好久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她走后，太后才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旁边的刘嬷嬷上前道:“七王妃是个倔的，太后说了这么多她竟然还是不为所动。”
太后笑了笑道:“她再怎么倔也没用，这一遭，她非走不可。”
出了苍云山。
萧惜月被眉娘和如初扶着才勉强成行，她二人脸上也是一样的愁云惨淡。
忽地，她站定对着如初道:“去告诉如婧，我要见她一面，就在萧府故居等她。”
如初应下去了。
萧惜月在眉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眉娘心疼地看着她，一路上主仆二人竟然都不知说什么。
二人到了萧府故居。
已经是断壁残垣，一片灰烬。
萧惜月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心中的悲凉无以言表。
二人到了一处破败的屋子前，眉娘给她递上了一柱香。
萧翊被处凌迟之刑，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不曾留下，片片忠骨早已归入天地之间。
萧惜月如今只能期待着他能魂归此处，听见她今日所言。
她跪了下来。
“父亲，我杀不了陛下。你在世时视他为兄长，为他披荆斩棘，可是天意弄人，致使君臣离心十余年。”
说完伏下身子磕了一个头。
“月儿知道比起他的性命，您更希望看到陛下的悔恨。”
说完站起身，上了一柱香。
如初带着如婧来了，如婧一进来，就跪倒在萧惜月面前。
萧惜月看着地上的如婧，微微叹了口气，弯腰扶了她起来。
如婧起来后看了她一眼，就落下两行清泪，之后扑到萧惜月怀中叫了一声:“姑娘——”
萧惜月把她扶开，蹙眉问道:“可是宁王给你委屈受了？”
如婧连连摇头:“殿下待人以礼，对我很好。”
“那你？”
如婧垂眸，没再说话。
如初见状上前不屑道:“宁王殿下不给阿姐任何位份，瞧着是看不上阿姐，我还瞧不上他呢，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就怎么着了。”
萧惜月闻言心里一顿，自己这些日子都没去打听如婧的情况，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内疚。
“他若对你无意，你便还是回来祁王府。”
如婧还是摇头:“我只求留在他身侧，其他的我不在乎。”
萧惜月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与她都是一样地为情所困，便苦笑一声。
“姑娘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萧惜月拉着她到了外面的台阶上坐下，眉娘和如初也走了过来。
“我是不孕之身，你和师公都是知道的吧？”
“姑娘你怎么……”如婧闻言微微蹙眉。
“你不用管我是从何而知，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我是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如婧虽脸有难色，但还是轻轻点了头:“姑娘身子血气亏损的厉害，很难受孕，主人说先不要告诉姑娘，免得徒增你的烦恼。”
萧惜月闻言脸中的悲凉愈甚。她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萧府遗址，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被人浇了冰水，寒冷无比。
如婧想出言安慰她，却只听到萧惜月道:“你早点回去吧，路上走的隐蔽点，不要让人知道今日你我见过面了。”
如婧闻言虽然不解，但她素来知道萧惜月做事一向有分寸，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如初道:“你要好好照顾姑娘，不能顽皮偷懒。”
如初点头如捣蒜。
及如婧走后，萧惜月拿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抚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眉娘和如初见她如此，都不知说什么安慰她。
在铁定的事实面前，何种安慰都显得残忍。仿佛过了很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
天色欲晚。
她转过身来对着眉娘和如初道:“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你们不准对外吐露一丝半句，否则便不能再跟着我了。”
眉娘和如初闻言都上前握着她的手，重重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