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色四月
4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而正值高中的某些孩子却迎来了雨季。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从五楼上纵身一跃。消息一时传遍全县每一所中学。
“一中一个学生自杀了！你们听说了没？”
“我知道！听说学习还挺好，好像是因为学习压力大。”
“因为学习啊？咱学校的肯定不会因为学习去自杀！”
“我听说不是因为学习，是表白被拒心灰意懒跳的！”
“我也听说是表白被拒！他是老来子，母亲生他难产死的，所以从小娇生惯养，一受挫折就受不了了！”
“贴吧里有好多爆料呢！还有那个女生的照片，就是自杀男孩的同班同学。这个女生一辈子都要承受男孩为她而死的阴影了。”
……
许梦娇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县一中的贴吧，里面的说法更是众说纷纭。她看得头晕眼花，也推理不出那个男孩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这边还没理出头绪，新的内幕又被曝光：“男孩的尸体没有经过家人同意便被火化了！老父亲不能接受爱子因恋爱自杀的说法更不能接受再也见不到儿子的事实。”“校领导暴力镇压了前来讨说法的学生亲属。”许梦娇看到这些消息如晴天霹雳！
不过很快县一中就辟谣，网上的曝光不属实，从未对学生家属进行过暴力镇压。
紧接着，二中又一名女生跳楼……
她的自杀原因没有前者那般复杂，也没有被曝光出什么黑幕。在女孩跳楼之前，她母亲刚给她送来生日蛋糕，女孩没有把蛋糕分享给同学们，而是独自拎着来到僻静的实验楼顶层，在走廊用奶油涂抹写下：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工作繁忙的单亲母亲，每年都记得孩子的生日，却没发现她一直活得不开心。
对女孩来说，生日不是对生命的纪念，而是羞耻的提醒，她为自己成绩不好而羞耻，为自己没能遗传到父母优秀的相貌而羞耻，更为自己没有成为父母相亲相爱的纽带而愧疚。生日，这个特别的日子提醒了女孩去质疑自己平凡生命存在的意义。
一时间自杀的阴霾笼罩着全县中学的校园。在许梦娇的班里，连平日最调皮爱说的学生也不再高谈阔论地嚼舌头了。孩子们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与自己异常接近的死亡气息，与自己学习着同一个单词、同一个知识点，纠结于同一道题目的同龄人甚至就是身边的某个同学也许在突然的一天纵身一跃就消逝不见了。
最焦心的还是老师们，各科老师上课时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平日班级里时常出现的耳提面命不再出现，而学生们也懂事地配合着老师安分上课，连许梦娇的同桌董浩瀚也在无意识中苏醒过来，常常用呆滞的眼神盯着书本，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听讲。
历史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教师，平日里刀子嘴豆腐心，近来在课堂上她总是忧心地望着孩子们。有一天她感慨道：“最近新闻报道了一个考研失败自杀的女大学生，太可惜了！我也有女儿，真替她的父母心疼。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儿女成龙成凤，千万不要误解了父母对你的期盼是种压迫，也不要因为父母的离异或是缺少陪伴就认为世界上没有了温暖，没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作为子女你们也要体谅父母，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和苦衷。孩子们，凡事都往积极的方面想吧！你们这么年轻人生有无限可能。我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常常看着你们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恍然觉得自己也正青春，这世界因为你们才充满了希望与力量。但是年轻终究还是要拼搏，浑浑噩噩混日子太浪费宝贵的青春了！希望大家能打起精神快乐学习，你们有任何烦恼和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或者任何一位老师，要相信只要是问题就一定有答案……”
历史老师的话，许梦娇很多都听进去了，但是，她那句“只要是问题就一定有答案”让许梦娇很是怀疑，她的脑袋里装了太多没有答案的疑难问题，比如说：前几年他们学校相继自杀的两个学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一中那个学生又究竟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她甚至还特意问了李明。李明冷脸冲她斥道：“许梦娇，你管好你自己的人生就行了！哪有事事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很多时候，你不过是别人的过客，而许许多多的人也不过是你的过客，你没有必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细节。”但是，许梦娇并不能接受他的回答。
他显然误解了她问这个问题是出于猎奇心。她总觉得那个男孩的死隐藏着比失恋、单亲、学业压力等更为深刻的现实真相。了解了这个真相也许能让我们更加快乐的生活。
随后，校园里组织观看了诸多关于“孝道”“人生价值”的演讲视频。学生们听着演讲者声情并茂极富煽情的演讲，哭倒一大片。
许梦娇和董浩瀚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无动于衷的代表。
董浩瀚轻蔑地说：“我父母爱不爱我，我应该怎么爱他们，用得着他们说吗？”
而关于父母，许梦娇不想则已，一想便头疼。年幼时仅存的温情记忆早就在她被独立放逐的岁月里荡然无存。
除了“孝道”洗礼还有一场又一场心理讲座，学校专门开辟了心理咨询室。讲师和咨询师便是许梦娇的政治课老师刘云。
这是个知性优雅的三十多岁女教师。她喜欢穿刺绣和棉麻的衣服，说话总是不紧不慢，话不多但极富哲理，授课也是循循善诱、潜移默化。
有的学生认为她是个蕙质兰心有着无穷魅力的女性，也有的学生因她轻声细语的说话方式而感到课堂的困倦。听过她的心理讲座，有学生调侃道：难怪老师的课那么容易睡觉，她会催眠术啊。原来她是一名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她曾在课堂上说过这样一句话：在我眼里你们都是透明人，但是即使你病入膏肓我也不会主动去拯救你。这正是心理治疗不同于一般疾病治疗的地方，心理治疗需要患者在心理上主动寻求帮助，这是治愈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