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鸟绝岭3
顾不上他们,云引赶紧扭头先盯着产妇,生怕一个闪失,自己这第一次单独接生就砸了招牌。
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单,云引诧异,抬头一看居然是二哥。
不过那拿着布单的样子着实滑稽,他只是把手长长地伸了过来,身子却离得极远,头还狠狠偏向了另一边,仿佛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又怕沾上什么不该沾的,要是搁平时云引肯定要在心里好好取笑一番,不过现在可没这个功夫,她赶紧把娃往单子里一放,便集中精力帮助孕妇娩出胎盘了。
云穆小心翼翼地捧着娃往桌旁挪动,是那种极正经地捧着,像捧着要祭祀给神的玉策,又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手伸得直直的,既不敢靠自己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其实他以前也抱过小狗小牛之类的小动物,今晚还抱了雷琰,不过它们都挺乖的。可他没有抱过人的幼崽,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幼崽不仅会动,还很不听话,比雷琰抱起来还麻烦。
小小的一团,却不停地哭,不停地扭!
云穆怕把娃摔着,但又怕手上用力会捏伤娃,于是就这么不远不近的托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平衡着,磨磨蹭蹭地往桌边移动着。
云赫和云朗带着极为崇敬的心情和万分同情的目光远远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就怕喘口气就把娃吹掉下来。
一个好端端的、冰清玉洁的仙长就这么被一个娃给收拾了。雷琰按着腹部伤口,浑身抖的似个筛子,生生要憋笑出内伤。
终于挪到了桌旁,云穆长舒一口气,放下娃,才发现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此情此景绝对可以在他此生所遇的凶险场面中排进前三,不过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一会儿将面临的凶险场面,那现在这个场面只能排进前四。
云朗远远垫脚瞄了一眼婴儿:“天哪!怎么这么丑!”
云赫也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是不是病了?看上去灰灰皱皱的,身上好像还沾着滑腻腻的脏东西。”
云引叱道:“不懂别乱说,那是胎脂,你们出生时也这样!”
云朗不服道:“胡说,我们才不这样!我们可好看了!”
“是是是,你们是仙儿,请各位大仙们赶紧把人家包起来吧,别光着了!”
云赫和云朗闻言,一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云穆。
雷琰也眼放精光,兴趣盎然的欣赏着云穆的尴尬。
迟疑了一下,云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调匀了气息,低头开始包娃,可娃并不会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神惠君就领情,哭闹踢打、撕揪抢拽全上,反正人家就是要光着。
云穆思索了一会,耐着性子弯下了腰,想着靠近一点应该容易控制一些。
结果,娃闹得更凶了。
刚盖上这边,那边踢掉了,刚盖上那边,这边又扯掉了。一阵狂踢乱抓,明明只有四个肢体,却活像长了八个爪的章鱼,一会儿揪云穆的发丝,一会儿扯他的袖子,一会儿拍他的脑门,一会儿又打他的鼻子。张大的嘴巴精力旺盛地嚎叫着,口水、鼻涕、粘液生生糊了他满身满脸。
顾不上擦脸,云穆定了定神,再次调息一番,凤眼全开,决定要用强硬的态度把单子裹上,迅速结束这场恶斗,结果鼓足勇气刚一低头。
娃,尿了!
晶莹发黄的尿线,细细长长,像一道喷泉,弯弯的。
云穆不提防,赶紧躲闪,但还是······
云赫和云朗十分同情的看着他们的神惠君,云引没说错娃果然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讨债鬼。
雷琰看的是酣畅淋漓、不亦乐乎,顾不得伤,拍着手哈哈大笑:“神山玉雪······凛若天人······想不到神惠君竟也会有今日!还是被一个没吃奶的娃娃收拾得如此狼狈!要是早知道我挨一刀就能看这出好戏,我愿意天天为你挨刀子!”
恰在此时,孕妇娩出了胎盘,于是云引赶紧呼唤云赫帮着拿东西。
一时间,屋子里喊叫声,哭闹声,嘲笑声,翻找东西声此起彼伏。
云穆只觉得头嗡嗡地胀疼,终于忍不住开口叱道:“都住口!”
顿时,屋子里所有人包括娃都闭上了嘴,寂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当然,娃并不会买云穆的账,他只累了,在喘上了这一小口气后,很快便继续嚎上了,于是雷琰也接着放肆大笑,笑声穿透黎明,直奔朝阳而去。
······
天亮后,雷家的修士不知怎么赶来了,还带来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那骏马远远看见雷琰激动不已,嘶叫着奔了过来,踏起一路砂石。
雷琰得意地拍着那黝黑光亮的大马屁,向云引炫耀道:“奔雷,我的爱骑!跑起来快如闪电!”
忙了一夜,云引十分疲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随口道:“那不是应该叫奔电么?”
雷琰颇为不满:“我姓雷,它奔向我,所以叫奔雷。”
雷琰摸着马屁股,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凝寂叫你们来的?我没事了,不用回去!”
云穆不知何时已经更换了衣物,依旧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模样走了过来,不容置疑道:“你先回去休养,我们很快回来。”
“没我帮你怎么行?那老妖的巢穴还没探呢!”
“我自有办法。”
“那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没我看着,万一你又被骗呢!”雷琰捂着伤就势赖在了地上。
眼见自家二庄主如此任性失仪,雷氏的修士们都颇为尴尬,脸上有点挂不住的发红,但由于都知道雷琰的脾气,怕越劝闹得越凶,所以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大眼瞪小眼的彼此用眼神交流。
眼见雷琰胡闹得乐在其中的模样,云穆索性上前,照昨晚之法果断一把抱起。
唔,动作比昨晚熟练了一些。
这回轮到雷琰脸挂不住的发红了,没想到昨晚的玩笑,云穆竟然还记着,竟然还当着自家修士的面做了出来!一时呵呵干笑,不知怎么掩饰:“不是!不是!这个······这个······”
雷家的修士虽然也很吃惊,但他们深知自家二庄主的德性,都假装不在意的四处张望闲聊,默默等待眼里不揉沙子的神惠君把他们这孩子气的二庄主给制服。
那奔雷倒也机灵,立刻屈膝伏下,待云穆将雷琰放稳后才起身。
雷琰还要反对,云穆严厉道:“留几个修士,足够。”说着一拍马屁股,奔雷跟离弦箭似的射出,两个年长的修士见状,向云穆一颔首便赶紧追了上去······
闹剧收场,留下的人恢复正题,正打算商议如何找到那妖道的老巢,一个人影却在不远处闪过,云赫赶紧追了过去。
这个人影正是这家的男主人。
云穆问:“为何要跑?”
那男子颤声道:“怕你们是坏人。”
云穆道:“你妻儿还在屋里,不担心么?”
那人支支吾吾,语意不详。
云赫道:“鸟绝岭上有专门偷人胎的妖道,你怎么敢留他们在屋中,一夜不归?”
“小,小人没想到老婆昨晚会生产。”
云朗道:“你撒谎!你分明是炼士!不然怎么可能一夜在山中却安然无恙!”
“小人并,并非炼士,小人是今早才回来的!”男子紧张的口齿有些不稳。
云赫道:“还狡辩!你身上沾的血根本不是普通兽血,是妖兽的血!”说着剑尖一挑,男子的衣摆顿时展露在众人面前。
云引这才发现这人身上沾的血居然隐隐发绿。
云穆道:“你与那炼化人胎的妖道究竟是何关系?”
看那男子推诿不言,一个年轻的雷家修士,突然拔出剑用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隐隐划出了些许血痕:“别以为修士不杀人!你这样的妖孽,死有余辜!”
那男子赶紧大声恳求道:“众位仙长明鉴,小人不是炼士!与那些妖道也实无关系!”
云穆道:“如实召来!”
“众仙长明察,我与妻子为此地猎户,世代居于飞羽山中,专猎些小妖兽,逢鬼市开市去换些家用。昨日送我那长子去城里拜师,谁料回来晚了,半路上被之前猎伤的妖兽寻仇,故而未归。那妖道虽夺人胎,但也是挑的,我妻子这胎不合他们所需,不必担心。”
云朗叱道:“避重就轻!你与那些妖道到底是何关系!还不从实说!”
“由于我们平日里只在夜间狩猎,白天若这些道人需要采买药材,会让小人代为跑腿。小人真的只是帮忙跑腿!真的!请仙长们务必相信小人!”
听及此处,雷家的那个年轻修士将剑尖移开,横架在男子的脖子,肃色道:“既如此,你领我们去找到那妖道的老巢,便放你一马。”
那男子突然将头磕的咚咚响,哭诉道:“求众位仙长留我一家性命,那些道人实在心狠手辣,平日里小人胆战心惊服侍他们,才勉强存活,本想着积攒点钱日后好随大儿子在城中生活。小人愿意为各位道长指个路,但求各位仙长放我一家老小一命,切莫让我领路!”
云穆道:“何出此言?”
“不瞒仙长,这伙掳劫孕妇的妖道为首的共有三个,分别叫道童老祖、元婴祖师、青玄道祖······”
听到这,云引噗嗤一笑:“你们这儿的人,都喜欢当人家祖宗啊,怎么个个名字里都有个‘祖’字?”
那男子一愣,勉强配合着云引干笑一声:“风尚,风尚而已。”
云穆却将厉眼扫了过去,云引赶紧敛色,让那男子继续说下去。
“这三人有许多眼线分布在城内外,据说其他城池也有,这些眼线以卜人的身份探得合适的胎元,便加以掠夺。他们幕后有好几家的仙首在暗中支持,我若为诸位带路,迟早会被人知晓,介时,我全家老小怕是逃到哪座城都绝无活路了!还请各位仙长饶命!”说罢,又是一阵咚咚磕头。
这时,屋里的孕妇也嘴唇苍白,抱着新出生的孩子,颤颤巍巍走出门来,“噗通”给众人跪下了:“夫君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欺瞒各位仙长,还望仙长们看在与我儿有一面之缘的份上,饶我一家性命!”说着把那孩子往云穆面前递了递,想让云穆看见那孩子的脸。
云穆瞥了一眼那折腾了他一夜的讨债鬼,不禁眼眸动了动,对那对夫妇道:“将路径详细画出,便饶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