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逆卷怜司：酱汁、他与她
满月
位属岭帝学院西北侧的林间空地，面容姣好的少女疲惫的睁开眼，轻轻移动身体。
“……嘶！”
后背和脖子都很疼。
衬衫衣领被逆卷昴粗鲁的撕烂已无法示与众人，景颜将低垂着的多余布料扯下，缓慢的扣上略有灰尘但完整的外套。
景颜扶着树干勉强站起，隐隐颤抖的双腿令她看起来像是初生学步的动物幼崽般笨拙。纤长的银色发随着她的移动在月光下显出极为美丽的色泽，将少女的周身度上一层冷华。
而形象美好的当事人没有任何自顾自怜的觉悟，她怔怔的瞧着手中破碎的布料许久，终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副模样绝对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教室吧。
她沉吟，传简讯告知小清律子自己早退的消息后，便坐车回了逆卷家。
花费两个小时整理自己的心理后，景颜从萎靡悲伤中振作了精神，沾起水杯的水，在桌子上认真梳理迄今所掌握的情报。
在这群吸血鬼的口中，多次听到了将她身体变成怪物的男人曾经称呼自己的‘禁忌之子’这个词语。
由此可见，‘那个男人’与吸血鬼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作为‘那个男人’成功的试验品被豢养至今，再被送到满是吸血鬼的屋子里，仿佛是按照撰写的剧本一般荒唐。
初见时逆卷修说过，某个人告诉他‘不能让她有生命危险’；
那次她被逆卷绫人和逆卷修过度吸食后，逆卷修和逆卷怜司也曾被同一人警告过。
那么，
他们口中的‘那家伙’、景家血脉传承的秘密与记忆里将自己改造成怪物的银发男人
是否相识呢？
或者是同一个人吗？
“……是谁呢？”
她蹙眉。
能够解答问题的，只有逆卷家的人。
景颜将桌上密密麻麻的水渍擦去，写上六人的名字。
斟酌后，又将半数擦去，只留下了逆卷修、逆卷怜司与逆卷昴。
排除另三位的原因很充分：
问逆卷绫人，他绝对会命令自己做某些难堪且危险的事情，并且得到回答的可能性很低；
问逆卷奏人，对方过于喜怒无常并有暴力倾向，是三人之中最不可能告诉她真相的人；
问逆卷礼人……抱歉，她没想过。
拜托这个有极大性骚扰隐患的吸血鬼，总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
达成目的，需要与他们接触。
景颜推开阳台的门，迎面而来的清凉的风令略有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许。凝望着安静悬挂于空的皎月，少女纤长的手指无意识的紧握着冰冷的栏杆。
这一个半月，她竭力避免与他们的接触。结果还是无法躲开吗？
可是，要怎样做呢？
比起行动方案，更先到的是景家的大包裹。
周五的早退刚好赶上周末的连休，景颜也意料之中的在逆卷家的门前收到了本家寄来的快递。
新鲜的肉和蔬菜、各种香料、零食和日用品。
她将箱子里的物品依次取出分类，所幸逆卷家的冷冻室的空余充足，令这些数目可观的食品得以保存。
最后她凝重的看着保温箱中色泽鲜红的肉块，出于尊重食物的美学，景颜陷入纠结之中，“如果不立刻烹饪的话……”
“会丧失最佳的口感，暴殄天物呢。”
“……”
傍晚时间能在厨房现身的人，除了逆卷怜司之外不做他想。
儒雅斯文的俊美男性正向她靠近，景颜愣愣的望着他，恍惚后再次压下心中泛起的违和感，倾身鞠躬，“怜司桑，下午好。”
“下午好，景颜小姐。”
他回应，唇角弯起一如平时的完美弧度，抬步平缓的靠近，闲适的便服令景颜产生了眼前的逆卷怜司比平时更温和的错觉。
完全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比起自己，逆卷怜司显然对桌上的牛肉更感兴趣。
不出所料的，逆卷怜司停在距她一尺的距离，验证心中所想，“波尔多原产的巴扎斯牛肉，宰杀时间不超过四小时的珍品。”
喟叹完牛肉完美的纹理，男人的神情愈发愉悦，“刚好家里的酒窖藏有几瓶波尔多，今天的料理就决定做牛排如何？”
“……”
这是？
原以为逆卷怜司操持家事不过为尽兄长的义务……但实际上他竟然乐在其中吗？
她注视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男人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保温箱的鲜肉之上，似乎正在考虑如何烹饪。
若是现在提出疑问，会不会得到解答呢？
“我知道了。”
……还是另寻机会吧。
景颜想。
用眼前的牛肉作为筹码，而非自身的价值足够她有底气的站在同等的地位询问，总觉得……变扭。
但她在这群吸血鬼眼中似乎与眼前的牛肉并无区别。
绝好的解密机会被莫名其妙的尊严压下而从手心溜走，这让景颜的心情低落了些。
另一边，逆卷怜司拿下架子的围裙，交给她一个，又利落的系上自己的，吩咐景颜将肉汁用厨房纸吸干腌制，便去了酒窖。
不久后他手持两瓶红酒回到厨房，将酒瓶轻轻放在桌上，“景颜小姐，请你醒完红酒后倒入那边的碗里。”
“是。”
“冷冻室的左侧第三格中有我标注demi-glace的保鲜盒……”
“是。”
“可以取些百里香吗？在冰箱二层的……”
“我知道了！”
“………………”
“……！”
二人在厨房忙活得热火朝天，哪怕在逆卷家生活几十天也鲜少在食物问题上如此忙碌的景颜总算在这几小时内尝到了足够的烟火气——虽然大部分时间是逆卷怜司在灶台命令她如何行动就是了。
按照逆卷怜司的指示调好闹钟的时间，景颜呼出一口气，撑着厨房的台面以缓解虚软的脚步。要知道身为完完全全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压根不会这般长时间的走动。
“景颜小姐，请来这里。”
“是！”
她连忙回应，多日的相处令她无比清楚惹怒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吸血鬼需要付出何等的代价。以至于与他相处的时间里景颜不得不十二万分的精神紧绷，精力也因此下降得飞快。
“请问怜司桑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
在逆卷怜司的身前站定，她接过他递来的插有吸管的瓶子，略微混沌的脑子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要将果奶倒进哪里？”
糟、糟糕。
景颜说出口的一刻就清醒了。
要知道，开瓶的果奶不能长时间储存，并且无法作为调味剂融入西餐之中……
——所以，是要放进冰箱的。
得出结论，她转身向冰箱走去。
“这是请你喝掉的，景颜小姐。”
逆卷怜司握住她的手臂以阻止景颜下一步的行动，深邃的瞳仁倒映着景颜那冷淡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堪称‘愕然’的表情，男人好看的眉宇也随之轻蹙，“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
她答。
不，完全是大问题。
景颜抿着吸管，浅尝后发现并无异样后才安心饮用了些。
在她的认知里，逆卷家的吸血鬼不可能给予自己任何正当的尊重和权利。
他们是如此高傲、轻蔑的对待弱小无力的人类，举手投足间尽显鄙夷。
她虽不甚聪慧，但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自己会被他们当做拥有尊严的‘人’对待。
就算此时，景颜也清楚的明白：自己得以享受这样的‘殊荣’，是眼前的吸血鬼心情很好的缘故。
口中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缠绕回旋，她将饮用近半的瓶子封口后放入冰箱。
扑面的冷气令体温过高的少女有些不适，长而翘的睫羽轻轻扇动几下，掩住眸底依旧暗淡的星辰。
逆卷怜司只是将她当做供以玩乐的宠物，得以取乐时，摸摸头作为彰显仁慈的奖赏而已。
短暂休憩片刻，逆卷怜司将两小块牛排煎好作为试吃。再将草茎弯成和谐的曲度，点缀几片切成薄片的果肉作为装盘，以确认牛排达到视觉满意的效果后，端到等候的景颜面前。
“请用。”
“非常感谢，怜司桑。”
逆卷怜司切下试吃的牛肉，缓缓咀嚼以享受味觉的美好触感，十分受用的弯了弯嘴角。
“怎么，不和你的胃口吗？”
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少女，询问。
“很好吃。”
景颜如实回答，“只是我更习惯于加入奶油的。”
“确认如此。少量的奶油虽会影响红酒的滋味，但对于不适酒气的人来说会中和酒味，令口感更温和些。”
听了她的话，逆卷怜司颔首，将空盘子收起放入水槽，“那就加些奶油做为改良吧。”
“可其他人会更习惯怜司桑做的口味，如果擅自……”
“不必担心，依照那些家伙粗糙的味觉发觉异样的可能性为0。”
逆卷怜司打消她的顾虑，毫不客气的吐槽自家兄弟，“另外，作为高中生也应减少酒精的摄入。”
拥有逆卷血统的吸血鬼大多对酒精没有执念，以他自身来说也是更倾向于红茶。
重新回到灶台，逆卷怜司注视滚烫的汤汁，眯起藤灰色的眼瞳划过一道流光，“……说的也是呢，做一份不加奶油的浓缩版给修吧。”
“……？”
怜司桑对待自家亲兄弟这么随便吗？
虽然他们的确不和。
景颜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以及没有看错他严肃认真的表情，垂了垂眼。
要提高逆卷怜司的好感度，是不是当面将逆卷修打一顿比较快呢？
↑↑↑这是在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逆卷修有时会觉得后背发凉的原因。（修：？）
咳。
虽然嘴上这样说，逆卷怜司还是改良了所有的汤汁，并没有单独取出一部分来做某件事。
第二次试味，逆卷怜司考量着口中的滋味暗自点头，敏锐的捕捉到对面的少女比较平时微弯的眼角，用餐布擦拭唇上不存在的酱汁，十指优雅的交叠。
“你从一开始就有想问的事吧，但说无妨。”
“！”
……这个男人！
她猛地抬眸注视着面前优雅而随意的吸血鬼，很快恢复冷静。
斟酌后，景颜低声道：“请问‘禁忌之子’是吸血鬼所拥有的概念吗？”
“不是。”
他回答，少女随即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介于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逆卷怜司少见的向她解释道：“‘禁忌之子’的概念存在于整个魔界的居民，只不过在吸血鬼中更普遍。大多数魔界人将其称之为‘纯血’。”
也就是说，那个改造她的银发男人极大可能是吸血鬼了！
这样的情报令景颜倍感振奋，调查的范围缩短到了一个圈层，距离真相迈出有力的一步。
“谢谢你，怜司桑。”
她真诚的道谢。
“不必，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你。”
那极具压迫感的眸子将她紧紧锁住，迸射出犀利的冷芒，“你究竟是谁？我们——”
咚——！
“唔！”
他轻松的捉住少女欲逃的身体，在景颜的惊呼声中将她压在餐桌上，缓缓俯身靠近她的敏感的耳朵，吐出蛊惑的咒语，“我们，是否见过？”
“……！”
男人的气息充满侵略性，冰冷得让她不住的颤抖。景颜侧脸躲避他的呼吸，努力平整自己的紊乱的气息和心跳。
“没、没有。”
“……”
他身下的人类正逐渐散发煽动他全部感官的气味，这恐惧交织的脸和呜咽的悲鸣令自己的施虐心空前的蠢蠢欲动。
这个女人，如同毒药。
逆卷怜司冷笑，保持贴近着她的动作，从那染上桃色的耳垂慢慢下移，“是这样……”
冰冷的气息在少女敏感的颈脖吐出，“……吗？”
“呜……！”
好、好冷！
男性的气息笼罩她所有的感官，任凭自己如何躲避都无所遁形。
逆卷怜司的嘴唇几乎要抵上她的肌肤，景颜压下口中溢出的求饶，绝望的闭上眼。
“呵呵，你以为我会吸血吗？自大的女人。”
逆卷怜司凝视着她的脸，起身将自己略有褶皱的衣服整理好，睨视还有些精神恍惚的猎物，“不要将我与那些一味顺从本能的低劣家伙相提并论。”
“将他们叫起来，我一人准备早餐就好。”
“……是。”
景颜应道，系上被拉扯开来的纽扣，逼迫自己步履镇定的从容退场。
窗外的天空早已漆黑，一颗星子也不曾显现。
她眺望着冰冷黑暗的夜空，心里开始觉得，
自己会被这黑暗吞没也说不定。
〖非正剧：逆卷怜司之做料理〗
很久以后，景颜望着身边专注烹饪的逆卷怜司，“怜司，你喜欢做料理吗？”
“说的也是呢。初心是‘想要尝试自己是否有天赋’，后来便逐渐习惯了。”
他认真的想了想，“毕竟那群吵闹的家伙，尤其是奏人，没有得到满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习惯啊……可一个人负担六人的餐食会很辛苦吧？”
“欸，的确。”
逆卷怜司点头，将试味的汤汁在碟子里摇晃几下，确认温度适宜后递给她，“事物都是会改变的。”
“？”
他接过碟子，俯身将她唇角残留的酱汁舔舐干净。在景颜惊讶的目光下，轻轻笑开。
“同你一起，我也已经喜欢上做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