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首
平安站在三楼的厕所门前，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他这个学期是怎么了，几乎每天都在跟厕所打交道，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有点乱。
风知意注意到了平安低落的情绪，以为他产生了抵触心理：“你擦洗手台吧，里面交给我。”学校的洗手台设置在厕所外面，相对来说比较干净，味道也没那么冲。
平安不解：“你一个人打扫里面得花多少时间？你又不是四只手，八条腿的，还能手脚并用不成？”
“你本来不用和我们一起受罚的，这是和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你打李想不是为了我？那你说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们是三个在这儿挨罚，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上课，我能听得进去吗？”平安拿过他手里的拖把走进厕所，“赶紧弄吧，咱都快打扫了一个多月的厕所了，早就得心应手了，早完事早收工。”
风知意看着弯腰拖地的平安的背影，他知道平安不希望自己打架，更不希望自己为了他而打架，他很想跟平安说声抱歉，为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保护他而向他说一声“对不起”。尽管他知道仅仅凭苍白无力的道歉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但他对平安总是心存愧疚。
七年来，他在思念和愧疚里反复挣扎，他想念平安，希望平安回到自己身边，但又害怕看到平安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眼神，质问自己那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懦弱。
所以，即使他找到了他，他却将自己忘得彻彻底底。
的确，这样的自己，又凭什么让别人挂念呢？
或许，他应该说出来的，他不知道平安还能不能回忆起来那段糟糕的过去，但是欠他的那一声
“对不起”他应该说的。
“你还杵在那儿干嘛呢？”平安已经拖完了厕所隔间外面的那块地，打算去打扫隔间，他转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风知意，“快点儿。”
风知意回过神，走到另一个隔间开始行动起来，犹豫了很久终究下定了决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让别人伤害你吗？”
平安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又故作轻佻：“因为我是你朋友啊，难道不是吗？”他的脑子里闪现出在风知意家中看到的照片上的男孩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和他心中喜欢的那个人长得很像，所以他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自己产生了保护心理？
平安心中酸涩，眼神中荡漾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
“是，因为你是我朋友。”风知意心里忐忑，“我同你说过，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但那时候的我没有保护好他，所以他消失了。我一直想和他说声抱歉，却至今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但起码我现在有能力保护我身边的人了，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语气中是无尽的黯然与失落。
果然如此，平安停下手中的活，苦笑一声，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喜欢的人的。
即使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好像超出寻常朋友之间的亲密，即使风知意的行为一直有意无意地表达着对自己的好感，但那都是建立在自己和他的儿时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之上的。
自己是借了那个人的光才会得到这个美好到任谁都想拥有的人的青睐。
两人各怀心事，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风知意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我十岁那年，正是我爷爷仕途的关键期，他的政治宿敌为了让他放弃竞选试图绑架我来要挟他。我的家人平时都很关注我的安全，这群人在我上学的路上绑架了我，一起被绑走的还有我的朋友，当他们冲上车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很错愕，因为搞不清楚到底哪个孩子才是真正的风家小孩，他们索性就一起带走了。”
“你朋友虽然很无辜，但那并不是你的错，毕竟那时候的你还小，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你根本做不了什么。”平安安慰他。
风知意似是陷入了沉思：“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据我推断应该是某个破旧的仓库，窗户全部被他们用黑布遮挡了起来，透不进一丝光，里面黑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我们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天，任凭我们如何敲门，声嘶力竭地喊，都没有人来救我们出去。那帮人把我们扔进去的时候告诉我们屋子里面包和水，但是在那样的坏境下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后来我发烧了，情况很糟糕，我很害怕，我觉得我的生命可能就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终结了。是他一直抱着我，照顾我，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风知意说话时有明显的哽咽，颤抖的声音预示着他现在的害怕，其实任谁都不希望自己记起以前的不好的回忆。
小小的人儿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在长大之后连回忆的时候都会心有余悸，害怕得颤抖呢？
平安很想冲过去抱住风知意，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但他没有勇气，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没有陪在他身边，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轻描淡写地让他放下呢？
“所以他对你真的很重要。”所以你才会那么喜欢他，平安隔着门板看着风知意那一间，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风知意好像没有听到平安的话，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过了很久，我以为我们没希望的时候，那扇门开了，但是进来的不是救我们的人，而是那帮劫匪的领头人，他问我们谁才是风家的孩子。我很害怕，一直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我不敢说话，我不知道如果自己承认了之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我以为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就可以躲过一劫，呵呵，你说十岁的小孩子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了？”风知意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那时候的愚蠢还是现在的悲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承认自己是风家的小孩，他明明不是，明明不需要替我背这个包袱的，他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怎么可以就做了这个决定？但那时候的我懦弱了，我没有站出来反驳，直到他被那个人带出了屋子，黑暗重新包裹住我全身，我才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纠正这个错误。”
“所以你觉得他会因为这个责怪你，离开你是吗？”虽然素未蒙面，但平安很敬佩风知意的这个朋友，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勇气。普通的孩子面对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恐吓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这个男孩居然能为了朋友牺牲自己，果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是一个值得风知意挂念一辈子的人。
担得起他的喜欢。
“难道他不该生我的气吗？明明我才是风家的孩子。”平安听到风知意靠在门板上的声音，“我不知道后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能记起那之后的不久就发生了爆炸，爆炸的地方离我很近，但是并没有波及到关我们的那个小屋子。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我妈带到了美国。”
“照你所说，他应该是被救了的，那他为什么没有再和你联系？”平安问，“你们之后为什么会分开呢？”
他感觉风知意的故事和他的梦境很像，那个一直缠绕着他的噩梦里也有一间漆黑的屋子，也发生了爆炸，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他从那之后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我找不到他，得不到他的任何一点消息，”风知意停顿了一下，“我想回来找他的，但是我还太小了，没有钱没有能力，我妈把我禁在美国，就算有时候能回国看望家人也有保镖一直看着我，直到我把学完了高中所有的课程，才同意还我自由。”
平安很疑惑：“为什么你妈不让你回来找他？”
“我不知道。”风知意很懊恼，“她肯定隐瞒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但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也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母亲都是为自己的孩子好的。”平安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含辛茹苦照顾了他十几年的女人。
“或许吧。”风知意不愿谈及自己的母亲，继续将话题转移到原轨上，“我一直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说出口，你说他会原谅我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得飞快，因为他不知道平安到底是怎么想的。
平安思索片刻：“我觉得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帮你承担一切，肯定也预知到了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遭遇，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保护你的，又怎么会在事后责怪你呢？所以压根就不存在原不原谅，因为他根本不会怪你。”虽然他不是那个人，但平安直觉如此。
风知意貌似有点不可置信，快速来到平安正在打扫的隔间，推门进来：“是这样吗？你说他不会怪我？”
平安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出乎意料的疑惑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平安点点头，他很高兴自己作为风知意的朋友能为他进行心理上的开解和疏导。
他希望他不要活在自己的愧疚里，他应该和阳光相伴。
风知意也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平安：“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平安唇角勉强向上勾起，轻轻“嗯”了一声。
但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疼，如果这个人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纯粹地对自己好，那该多好啊。
风知意似是真得很开心，在接下来的劳动中全程就像放飞了自我的孩子一般，开心得干劲十足。
全校的厕所被他们四人打扫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
他们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累瘫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觉手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真不是人干的事啊，我向天发誓，以后尿尿再也不尿到外面了。”秦文亮头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
平安正喝着水，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正好喷在秦文亮的头上。
“啊——”秦文亮吓了一个机灵，“小安，你怎么回事？”他一脸幽怨地转头看着平安，“我昨晚刚洗的头发……”
平安将他推了回去：“别转过来，我不认识你。”
？？？秦文亮一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