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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欢乐今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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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周先生书房取来的金砂福字,大小字形与元哥儿拿回的这张别无二致。

    里外各一张地贴在琉璃窗上,倒也挺好看的。

    元哥儿满意了,拍拍手说明年除夕还这样贴,好看!

    朱嬷嬷站在一边叹笑,说这主意真好。

    朝廷大员每年也不一定能得的赏赐,到了元哥儿这里,就是一个好看的福字而已。

    只能说这陶娘子母子,一朝得了贵人青眼,便跃了龙门,便是他人眼馋垂涎也不可得。

    所以,陶三春尽管说了,今日的除夕夜她只要几个冷菜、几盘瓜果点心再加一壶果酒就好,朱嬷嬷又哪里敢真的如此去办?

    她笑着又聊了一会儿,便不敢再打扰母子俩,领着春夏秋冬退了出去。

    书房里,陶三春和儿子窝在暖榻上,说着悄悄话。

    元哥儿小小声地说着他元寿哥家里的事。

    什么房子好多好高啊,人好多啊,就是太安静了,一点儿都没有他们东城书坊里的邻居们热热闹闹……

    陶三春听得笑到停不下来。

    元哥儿见妈妈笑得开心,赶忙继续讲,手舞足蹈的讲。

    什么他元寿哥住的屋子后头,竟然有一条河!

    可惜现在天气太冷结了冰,也不知道河里有没有鱼,要是有鱼就好了,明年春暖花开,他就可以和元寿哥一起去钓鱼吃了。

    陶三春憋着笑,说到时候别忘了给妈妈拿一条回来尝尝。

    元哥儿很郑重其事地点头,大方地说,到时候给妈妈两条,再给周先生一条,老师一条,林先生也给一条,还有其他先生同窗们也一人给上一条。

    儿子这样的大方,让陶三春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一直嗯嗯嗯。

    然后笑得前俯后合,眼泪止不住的喷出来。

    元哥儿简直太满意妈妈的表现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说说笑笑,眨眼便是中午。

    膳房里准备了丰富的菜点,数一数,竟有十六个菜。

    陶三春哑然失笑,选了几个她和儿子都喜欢的留下,其余的都让端回去,让府里的大家伙儿一起吃去。

    春夏秋冬都笑说这宴席是襄王殿下早吩咐下的,特特为娘子和元哥儿所备。

    好吧,既然人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陶三春自然承情,母子俩于是吃了来这异乡后最为丰盛的一顿年夜饭。

    ……也不算是年夜饭,但吃完饭,元哥儿只略歇了歇,便被人催促着要回宫去了。

    临别之际,母子俩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一个说这两天千万不要调皮,万事都听你元寿哥和老师的。

    一个说最迟明天中午我就回来了,妈妈千万不要太想我啊。

    臭屁的样子,让为娘的人再感受不到依依惜别的苦痛,而是翻个白眼无语至极。

    母子俩腻歪到最后,到真的不得不分别时,陶三春从袖袋里掏出来两个红荷包。

    红荷包就是红荷包,是她亲手拿了红布裁剪缝起来的,上面绣样是不可能有的,因为她不会啊。

    能抽时间亲手缝出方方正正的红包来,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她说你一个元寿一个,算是为娘的提前给你们的压岁钱了。

    元哥儿大喜过望,很开心地将两个荷包装进怀里,说要和他元寿哥一起拆红包去。

    陶三春嗯嗯嗯,只挥手让儿子赶紧走,没看到一旁随侍的人都快急哭了吗。

    可等儿子真个被拥促着走远再也不见,她眼睛登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这样的别离,将会愈来愈成为寻常事。

    这就是孩子长大的代价吧。

    她深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笑脸,提前放了春夏秋冬、岁月静好的假。

    让她们尽管回家团圆去,她住处这里一个人不留,等大年初一再来上值不迟。

    虽与陶三春相处时间不长,但她的性子如何,春夏秋冬诸人却是清楚得很。

    她看似随意,但说过的话向来是言出必行,一是一二是二,分得极清。

    诸人相互看看,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是,热热闹闹地说过提前给娘子拜年的喜庆话,便三三两两很快散去。

    不过片刻,天际遥远的爆竹声里,孑孓一人,独立异乡晴空之下。

    唯陶三春一人而已。

    伤感在所难免。

    但陶三春生性向来乐观,这难得的独处时光,于她来说,还是很喜欢的。

    回房换一套舒服的衣裳,将快过腰的头发散了发髻,松松散散辫成辫子垂在脑后。

    她从衣橱的衣裳堆里翻出上次偷偷买的那叠子不能给别人看的书,用棉被裹着抱去了书房。

    嘿嘿,属于一个人的快乐时光,可以开始了!

    将暖榻上的小几搬到一角,把瓜果点心茶水,还有一壶果酒一一摆好,她舒服地依着靠枕,钻进软软的被窝里。

    搓搓手,先心虚地四处张望一番,她才从身边抽出一本书册子,满含期待地翻开了第一页。

    ……话说某朝某地某贵人府上,七夕之夜,小娘子乞巧拜月,求一体贴夫君。

    忽大风起,月摇星坠,一玉面郎君翩翩而至。

    小娘子见之心喜,言道上天果然有灵,却不知郎君可否体贴温意,值得小女子倾心将终身托付。

    郎君笑而不语,款款解衣相就。

    但见骨骼清奇,熊背犬腰,小娘子刚刚所乞之物昂昂怒目。

    小娘子嘤咛一笑,言道春风玉露,良宵既至,自当宾主盛礼,尽享鱼水之欢。

    郎君无有不允,遂以唇相就,为小娘子宽衣以侍枕席。

    ……

    陶三春……

    新的世界,被这异乡以极度的狂野飙车风驰电掣的打开了。

    比起家乡的小车车文来,简直就是不逞多让,互为伯仲。

    用词之大胆狂放,十八般武艺之样样精通,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她不知不觉之间,不得不有些春心荡漾,涟漪渐起。

    要不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呢。

    冬日悠闲,暖阳透过琉璃窗斜斜笼在身上。

    斯情斯景,好文遇到知音,虽说是首次相逢,却也相见如故,胜过人间无数。

    所以说啊,要什么怜惜心疼啊,男男女女之间,不牵扯感情,只谈谈风月无边,也是极好极好的嘛。

    她看书看得心神摇曳,云兴雾起,兴致勃勃一本接着一本,简直是废寝忘食,瞧得酣畅淋漓。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原本以为厚厚的一叠花本子,等夕阳西下,接二连三的爆竹声渐渐响彻云霄时,她竟然已全都翻完了。

    ……全都翻完了。

    她仔细地摸摸被窝,确实是一本册子也没有了。

    登时,一种“终于完成任务”的解脱之感,在陶三春心底萦绕。

    ……嗯,说实话,花册子古今也没什么大不同,偶尔吃饱喝足有闲心时,小读怡情怡心。

    但大鱼大肉吃得过多过饱,就免不得有些油腻了。

    意兴阑珊。

    懒散地倚在暖和的被窝里,陶三春有些怔怔地瞅着琉璃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渐侵进屋来。

    零星的爆竹声中,寒凉的星子慢慢在天际闪烁。

    空空旷旷,空空荡荡。

    琉璃窗正中央,元哥儿亲手贴的金砂福字融在如水夜色,已瞧之不清。

    她懒得下榻去燃起灯火。

    探手从小几上摸来细颈大腹的银壶,她先凑到壶嘴闻一闻味道。

    清甜的果子香,略略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醇酒芳香。

    何以解忧?

    果真是唯有杜康。

    她就知道,今日这除夕夜,少了陶旦旦的陪伴,她一个人,真的很难熬。

    八年啊。

    八年。

    忙忙碌碌,辛辛苦苦。

    却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小人儿,从不曾觉得孤独愁苦。

    那句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她想啊想,想啊想。

    张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

    家乡的音调,家乡的话,她已不能张口就来了。

    不过短短三载。

    突然之间,她泪如泉涌。

    陌生的抽噎之声,在这漆黑寒凉的除夕夜里,震得她耳朵疼痛,心脏蜷缩成一团。

    好丢人啊,她多大年纪的人了。

    她咧嘴笑笑,咕咚咕咚咕咚咕咚,混着酸咸的泪,一壶的果酒一气饮尽。

    酒入豪肠,人便不那么清醒。

    浑浑噩噩,心底最深处的苦,便也渐渐遗忘了几许。

    她再试着张唇。

    一条大河波浪宽。

    是我生长的地方。

    我像那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梦中的梦中。

    也痛苦也挣扎也不是办法。

    狠狠一巴掌忘了吧。

    ……

    无数曾经在家乡听过唱过无数遍的曲子,在她心里萦绕,让她想大声吟唱。

    随着果酒在肺腑间的酵酿,她熏熏然欲醉,眼前迷迷茫茫。

    琉璃窗外,星子烟火时明时灭。

    风吹树影,幻化成枕边花册子里的玉面郎君与娇俏娘子,旎旎喃喃,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她忽而吃吃笑一声。

    花册子里向来嘴巴不是用来说话的玉面郎君,迷蒙夜色里,被她扯住白玉腰带拉到近前。

    骨骼清奇,熊背犬腰在哪里呢?

    昂昂怒目可否容她细细观之赏之焉?

    ……

    陶娘子哈哈一笑,言道春风玉露,良宵既至,自当宾主盛礼,尽享鱼水之欢。

    玉面郎君略一踌躇,无有不允。

    遂以唇相就,为陶娘子宽衣。

    以侍枕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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