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苏爽之道5
但丁丑月丙申日是啥时候？
况且竟劳动元寿亲自来送请帖，这九疑闲人又是哪一位大仙？
元寿见她不解地望向自己，忙为她解释疑惑。
九疑闲人，竟是她还算熟悉的陌生人，陈融。
为了帮受灾的百姓筹衣筹粮，她特在绿萼小筑举行简宴，广邀在京权贵妻女，共襄义举，有钱出钱，有衣出衣。
时间定在两日后的腊月十五。
陶三春讶异地盯着这请帖，忍不住想，难道这陈融便是这异乡的女猪脚不成？
你看，她乃是当朝阁老家的独生爱女，成婚七年和离，然后摇身一变还成了嘉义夫人的义女。
虽然说这段母女情谊没能长久，但嘉义垮台，她未受任何牵连。
如今竟又隐隐要取代她义母，做这京师妇人圈里呼风唤雨的新一任贵妇人。
看，她还能指使一朝的小郎君亲手替她送帖子耶。
——难道这不是妥妥的女猪脚剧本吗？
……或者她以后见了这位际遇非凡的娘子，多少要巴结一点？
便是不巴结，也注意一点万千别得罪了？
“娘子，这帖子是我从侍从那里顺便给你捎过来的！”元寿叹口气。
元哥儿却拍手哈哈笑，说他打赌赢了，他就知道妈妈一定会猜错。
小混蛋！
陶三春没好气地拍儿子胖屁股一巴掌，很冷血地将他从怀里推开。
元哥儿捂住屁股，哎哟哎哟地又往妈妈怀里蹭。
为娘的再次嫌弃地推开。
元寿忙拉住屡战屡败的可怜小伙伴。
“元寿听闻娘子这里种的韭菜可以吃了，特来蹭一顿韭菜鸡蛋饺子的。”
他赶紧换个话题，不好意思地笑。
元哥儿也立刻喊着他也要吃韭菜鸡蛋饺子。
半晌未开口，只笑望他们玩闹的周秉钧，则慢吞吞地补充半句话，“今日是三九第一天啦，娘子。”
哦，哦，这异乡不但冬至吃饺子，三九也要吃饺子。
孤军奋战了半个多月的陶三春，虽暂时闲散下来，但一颗心依然陷在军政司大账里。
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地，只同他们一起笑。
笑了半晌，才弄明白了。
她种的那几盆子韭菜，享受了许久的地龙火炕，终于大发善心地变宽变长了一点，可以割来剁馅吃顿饺子了。
大喜！
搓搓手，几个人立刻奔过去，围着几盆韭菜，像围着金山银山，看来看去总看不够。
嫩嫩的，浅绿色，比米粒宽不了多少的韭菜，还算没辜负它地龙火炕的奢侈待遇，总算长到了半尺多长，可以收割享受一顿了！
割韭菜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元哥儿和元寿身上。
陶三春懒洋洋地缩在椅中歪在一边，望着这小心翼翼一根一根捏着韭菜、拿小剪刀剪的两只小孩，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伴着嘻嘻哈哈的笑声，眼皮一沉，久违的困意忽而席卷而来。
“唔，先生。”
她含糊喃喃。
“天灾终于熬过去了，闲人要出来摘桃子了吗？”
她身侧另把交椅中，周秉钧同样懒洋洋靠坐着。
听了她梦中呓语一般的嘲讽，微微勾唇，他笑了笑。
“没人能摘了属于三春的桃子，你且睡一会儿，等饺子熟了，我再唤你。”
他低声。
却没人回答他。
他侧首，那从不肯轻易露出半分真心的女子，已陷入熟睡。
总熠熠生辉的一双杏眼轻轻合起，偏暗色的双唇微微张着，细细的呼噜声，绵延不绝。
他朝着那抱着满捧韭菜奔过来的两个小孩子，竖手指一嘘。
不需走遍千山万水。
他想。
他或许真的找到了能听懂他心的，那个人。
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怎么说呢。
味道也就那样，吃的更是一种情怀嘛。
火炕上长大的韭菜，就算是种植了好几盆，但剁馅包成饺子，也不过是几十个罢了。
等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两个小孩子吃得不亦乐乎，连连说好吃。
陶三春尝了一个，就很干脆地转战肉馅的饺子。
肉馅的饺子有鱼肉的，羊肉的，虾仁的，当然也少不了猪肉大葱馅的。
为了这一顿三九的饺子宴，襄王府难得下了本钱，各种馅料的饺子盛放在不同的瓷盘里，满满当当几乎摆满了方桌。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陶三春，不由精神大振，吃得心满意足。
除了韭菜鸡蛋的，一样尝上五六个，等几种馅料的饺子尝个遍，就是二三十个进了她肚子。
等她开怀地想再夹第二轮，却被周秉钧拦了住。
她咬咬筷子，眨眼。
“晚上吃多了积食。”
养病养伤养出心得的先生说得慢斯条理。
“娘子总是让元哥儿晚上少吃，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却是不讲究了？”
“就是啊，妈妈！”
元哥儿一边吃着，一边朝她扮鬼脸。
她轻轻咳一声，却实在是舍不得就此放下筷子。
眼巴巴地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她心有不甘。
“娘子，一样再吃一个好不好？”元寿很善解人意地帮她出主意。
她立刻点头，然后扭头看先生。
先生能如何？
只能笑着帮她一样一个饺子夹到碗里。
她忙忙地道谢，吃得眉开眼笑。
便是为了她的笑容，元寿和元哥儿又不约而同地各夹了一个韭菜鸡蛋的饺子送她。
啊，岁月静好如斯！
陶三春深觉今日圆满了。
拍拍确实吃得有些撑起来的肚子，她笑着宣布，明天她要大显身手，做一道许久不曾做的小吃，来答谢两个小家伙的赠饺之情。
元哥儿登时跳起来，嚷嚷着要吃五香小肉肉。
元寿也开心得很，直说明日下学他们就过来。
周秉钧浅笑摇头。
若说赠饺之情，他同样也赠了呀，还一样一个连赠了数个，她答谢却怎么不算上他的份呢。
“因为先生你是先打了一棍子，才又给了一颗枣。”
陶三春可没忘记刚刚是谁阻止了自己的大快朵颐。
“我是为了你好。”在两个孩子笑闹里，她眯眯地对着周秉钧道：“这好字，在我听来，却不一定是真的好哟。”
就算他出发点是好的，但也要看她接不接受，领不领情的呀。
周秉钧略想了想，点头。
伸出修长手指，他慢吞吞地将几盘饺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知错就改。
然后，他扭头喊来侍从，吩咐去做几碗消食的汤药来。
有备无患。
这一番神之操作，乐得陶三春半靠着椅背，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正直肃穆一如谪仙的先生，竟也懂得开玩笑了。
了不得呀。
三九的饺子吃过，天黑之前，元寿又拎走了元哥儿。
说是陶娘子这些时日，实在是辛苦，这两天且好好歇一歇，待明日下学，他再正式将元哥儿送回府来。
这小少年的体贴，对比自己就会喊妈妈的儿子，让陶三春感叹不已。
怪不得人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这别人家的孩子，果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你怎不说，他是想明天再来蹭一顿饭呢。”
等两个小孩子笑笑闹闹地走了，周秉钧端着清茶，陪着吃多了的陶三春在屋里转圈消食。
免不得顺便吐槽一下自己这越来越圆滑的侄孙。
“本就是我答应明天要做好吃的给他的呀。”
陶三春哈哈一笑，难得有机会揶揄揶揄这先生。
“先生可是还在忿忿不平？”
不就是她没邀请他嘛。
“忿忿不平不至于。”
他竟认真地想了想，才迟疑着回道：“委屈倒是真有一点的。”
委屈？
陶三春诧异极了。
似不认识这先生了一般，她停下步子，仔细打量他。
不算明亮的灯火里，他面色温润，双颊略生了些肉，淡色的薄唇微微含笑，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只看了这么简单一眼，她便继续在屋里转圈圈，不敢再细看这不知不觉间重新又快美人儿了的先生。
“虽说我的好心娘子可以不领情。”
他慢吞吞地伴着她转圈，唇畔上扬。
“但这终究是我的一番心意，娘子如何可以弃之若履呢？”
她呆住。
这话，有些严重了吧？
她又哪里敢将他的金口玉言弃之若履啊！
她张口，想解释，却被他笑吟吟地继续说了下去。
“至少娘子也该邀请我明日里来吃好吃的才对嘛。”
说来说去，他就是心有不平。
“……先生，这里是您的府上。”
她咽口吐沫，有些干巴巴地道：“孩子会心疼人了，需要鼓励一下的。”
她不过是为了激励孩子，继续这样好下去，才随口说的那句好吗？
值得他这样认真吗？
值当吗？
“我劝你少吃些，难道就不是心疼人了？”他含糊地哼一声。
……
陶三春耳尖一热，这一次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