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宫教谕4
何况，上次相互给了个没脸的事她还历历在目呢。
那些子贵人却转头就忘了个干净不成。
“按图索骥如何写？”
正靠坐另侧的先生，顺口让正爬书案上练字的元哥儿背写成语。
元哥儿很是怨念地，朝他妈妈眨一眨满是苦水的眼，吸吸鼻子。
抓着紫毫小楷，开始想这一听就很难写的成语，他该如何落笔。
陶三春抓起帖子将脸遮住，不敢看她儿子。
家里的房子离盖好还远得很。
恶意放火烧了她家的嫌疑犯还没抓到。
如今又有传言说她有高价当铜的契书在手——
反正她和她儿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只能厚着脸皮继续盘踞襄王府蹭吃蹭喝。
她还好说，日常可以帮着打打算盘充作消遣。
元哥儿一时不用跟着李先生读书，则是撒了欢儿地到处捣蛋疯跑。
但没过几日，能勉强起身的周秉钧将他当做了养伤打发时间的对象。
只要闲时，便抓着他读书写字说典故。
简直比李先生还先生，像是三个李先生。
儿子的喃喃抱怨，陶三春能如何？
她啥也不能做啊。
因为她曾试着替儿子求情，问能不能每晚少练几个大字——
毕竟小孩子嘛，要早睡长身体的……
结果不是美人儿了的先生，摇身一变成了严师，只对她说了四个字：你帮他写。
母子本是同林鸟，写字面前各自跑。
她可不想也做写字写到手抽筋的小学生。
这求情是再不敢了。
她只能在儿子写字的时候，尽量给先生找些事，转移转移严师的注意力。
“嘉义那里的宴请，你想去就去。”
周秉钧睨她一眼，没戳破这为人娘亲的小心思。
“不去了吧？上次太难熬了，不要说饭，连茶水都没喝上几口。”
何况，她真的不喜欢这异乡的家长里短、勾心斗角、话里有话、话外有话……
作为一个资深宅女，被迫去应酬一大群的心思各异，简直是要了亲的老命。
陶三春手托颌下，尽量注意着，自己不要再脱口而出一些难写的字或成语。
免得再不经意地，又坑了儿子。
“不想去找回场子？”
坏心眼的先生却怂恿她。
“上次她是没摸清底细就冒失地得罪了你，这次你再去，她绝对是把你当做贵客，奉若上宾。”
说罢，瞥了一眼刚刚放下笔的元哥儿。
元哥儿……
元哥儿吸吸鼻子，捉起笔。
“知道了先生，要写‘奉若上宾’，是吧？”
陶三春简直没眼看了。
至于吗，至于吗。
她又不想做孟母，也从来没盼望过自己的陶旦旦成龙成凤的呀。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周秉钧微欠身，拿起一支笔，在元哥儿的字帖上写下这一句。
对着母子俩，他淡淡道：
“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元哥儿朝自己妈妈眨眨眼，含泪求助。
陶三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先生，您的话，是这意思吧？”
先生没说话，只放下笔，手指敲了敲书案。
元哥儿已经很熟悉自己这临时先生的动作含义。
再不敢朝自己妈妈撒娇抱怨，乖乖拿起笔，他埋头背写刚刚的这几句劝学之言。
陶三春也重新埋首帖子后，再不想说话了。
她可怜的、刚满了八岁的娃儿啊。
她八岁的时候，还正满大街疯跑，抓知了猴、逮绿蚂螂呢。
偶尔会背一句“早有蜻蜓立上头”，已经是受到好多“天才”的吹捧了。
哪里像在这古老的异乡他地，八岁的娃娃，竟然要会写“按图索骥”。
还要懂得“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不但要会写，写字还要写繁体的！
“如何，想不想去找回场子？”
这严师却不想放过她，还在怂恿她。
“先生，你竟然知道这四个字？”
陶三春不好不给襄王殿下面子，只能好好应付。
“只说你想不想吧。”
周秉钧仔细看过元哥儿捧来的字。
提笔给他圈了几个，然后挥挥手，终于肯大发善心放这可怜孩子下课了。
元哥儿一声欢呼。
立刻忘记了刚刚的委屈，把她这为娘的也抛之脑后。
躬身作揖谢过先生教导，他撒开脚丫子就跑出了书房，瞬间不见了人影。
……不讲一点点的母子情谊。
陶三春也想吸吸鼻子了。
“就是宴无好宴，没一个认识的，个个都有小心思，说话云里雾里，言外之意很难猜的。”
她嘟哝着抱怨几句。
周秉钧一怔。
“先生，我虽然也是女人，但真的不喜欢这种应付来应付去的无谓宴请。”
掰掰手指头，陶三春继续嘟哝。
“若是一二好友围炉夜话谈天说地，倒是好。可这妇人间的宴请呢，除了攀比个眉眼高低，实在是没什么好瞧。”
“……你这样看宴请？”他认真问。
“哦，宴请里，自然也能瞧出个好赖，甚至留心一些，还能看出些朝堂动向。”
她也明白的。
“可是，我脑子不灵光，实在是不敢去，免得哪里说错话，反倒给先生你添了麻烦。”
闻言，他忍不住拿手指点点她。
“你哪里是不灵光，你只是懒得动脑子罢了。”
“先生你这可真就是高看我了。”
她则忍不住一笑。
“先生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我什么性子总是瞒不住的，若是其他还好说，单这同人来往，说句不好听的，没被人在背后偷偷骂‘假正经’，我自己都不信。”
“哪有这样诋毁自己名声的？”
周秉钧不赞成地皱眉。
“就是形容一下嘛。”
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笑，而后面色一正，话归从前。
“但是先生让我去，自然是有用意的，再难熬的鸿门宴，三春也必当是从容赴会的。”
周秉钧拿手指点点她，无语一叹。
他连说了几遍“找回场子”，她竟一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么。
这次让她去赴宴，不为别的，就是让她，去找回场子的呀！
她的名，该认真地正一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