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柳絮儿大闹花神庙，梁氏听闻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事情以这种形式败露，公之于众，谢府上上下下无不提心吊胆。
谢棠山快马加鞭赶来国公府，只听见柳絮儿正在胡言乱语。
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为自己辩驳，“公爷，那晚之事晚辈喝得神志不清，起来后并没有碰过此女的印象，她所言皆是一面之词罢了！”
“谢大人哪，你不能没有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母子，但没有女人乐意自毁清白，更没有女人愿意拿孩子来开玩笑呀！大人，你既要了我，便要对我们母子负责到底！”
“你！！”
两人对峙，各执一词，林馥的眼前是一阵阵地发黑，头晕目眩。
作为公主，她身边见过太多姬妾成群，令发妻伤心欲绝的男人。
没有女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眼下柳絮儿明显是缠上谢棠山了，如今整个京都无人不知，并非一朝一夕便能简单了事。
林馥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受不了她的妧妧掉一滴眼泪。
“够了，要吵就滚回你们谢府吵去。”
林馥头痛欲裂，极度失望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谢棠山，“来人，去禀告圣上，此事由宫里全权处置。至于婚事先搁置，日后再说吧。”
如此闹剧，长公主没直接说退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谢棠山望着决绝又愤怒的景国公夫妇，心头犹如被毒箭穿心，容色憔悴地磕头谢恩。
“谢长公主殿下开恩。”
宫里早已听闻此事，谢棠山坚称自己并没有与柳絮儿行不轨之事，还称此人是有目的地接近以及栽赃嫁祸。
长辉帝念在往日谢棠山的为人，命手下亲卫去彻查此事。
如若线索证据模糊，便让柳絮儿在宫里的看管下生下孩子，再进行滴血认亲，确认身世。倘若孩子确实是谢棠山的，则依法处置，收押天牢，反之则严惩柳絮儿母子。
柳絮儿被关在宫中，谢棠山叩谢皇恩后，便又跑来国公府，想要见虞洛吟一面。
“二哥，我想和妧妧说说话，求你了。”
夕阳西下，谢棠山仍然穿着今晨大红色的百花喜服，干净整洁的发髻如今微微散落，凌乱而颓然。
昔日的光鲜亮丽，温润如玉，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消失殆尽，徒留愁容，萎靡不振，就连嗓音都干涩发哑。
虞君朔冷淡地拒绝，“笑话，你让妧妧在花神祭典颜面扫地，现在还敢来见她？！”
谢棠山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柳絮儿此人阴险狡诈，背后有靠山，并非等闲之辈。二舒亦兄，我相信此事如今由陛下亲信调查，很快便能水落石出，还我清白。令妧妧伤心实非我所愿，从小到大，我从未让妧妧掉过一次眼泪，此番我也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是什么样的为人，虞君朔自问也是偏向相信他的。
可柳絮儿当街胡闹，还是在女子最风采夺目的花神祭典上给自家妹妹当头一棒，虞君朔这口恶气，到底还是不能忍。
“那便等水落石出，我再给你机会见妧妧，否则免谈。”
-
一连三日，全京都无不哑然。
甚至还有百姓气不过，朝谢府门口扔烂菜臭鸡蛋。
老夫人本就久病，听闻和韶令郡主的婚事告吹后，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梁氏也同样不好过，日日卧床喝参汤吊着命。
此事对谢府打击之巨大，甚至连谢青伦和谢棠山父子都被暂时停职。
恍惚之间，光华辉煌的谢府就像是一夕倾倒的高楼，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裕安侯嫡女许英荷赶来探望，只见那粉雕玉琢的小郡主此刻就像打了霜的花，蔫蔫的，没有一丝生机。
见到许久未见的闺蜜，虞洛吟才扯出一抹强颜欢笑，“小荷。”
“妧妧！”
许英荷亲昵地牵着她的手，心疼道，“我怎么感觉你都瘦了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东西？还好我亲手给你熬了点你爱的鲜鱼汤，趁热喝点，可好？”
许英荷做汤手艺不错，尤其是鱼汤，一点腥味也没有，鲜香浓郁，入口清新但不厚重。
虞洛吟不爱吃鱼，但许英荷的鱼汤却是她的心头好。
做这样的鲜鱼汤不容易，肯定老早就起来收拾，虞洛吟即便再没有食欲，也不舍得浪费好友的心血。
“好，我喝一些。”
见小郡主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许英荷叹息一声，“我听我兄长他们说，宫里的意思是无论调查如何，都会将你们的婚事作废，是真的么？”
调查结果只是确认谢棠山问责与否，至于婚事，宫里上下都是疼爱韶令郡主的，不可能让她受委屈继续嫁过去。
“嗯。”
虞洛吟木讷地应声。
昨日明瑜长公主进宫与帝后和太后商议此事后，便带回来这个结果。
尊贵的韶令郡主绝非嫁他谢棠山不可，比他更好的适龄世家公子多如天上星宿。
清誉已损，如若把这口气也咽了，硬生生嫁过去，只会是掉价，贻笑大方，这让别人怎么看得起堂堂林氏皇室？
许英荷默默地颔首。
这样看来，她和谢棠山算是断了缘分了。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即便是断了缘分，情分终究是藕断丝连。
此事换做谁都是难以接受的，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小郡主？
许英荷徐徐地宽慰道，“我听闻你这几日都呆在院子里不出去，吃喝甚少，这样身体是挺不住的。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不去。”
她想起那日百姓们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场景，以及众人异样的眼光，心里便升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许英荷接着怂恿，“你不是喜欢花草树木嘛？我陪你一起去鹿鸣山走走呗，又不远，权当是散散心。”
鹿鸣山？
这倒是好久没有去了。
山顶的鹿寨山庄有一处温泉汤子很是舒适，只要一踏进去，立刻身心舒缓。
见她迟疑了一阵，许英荷笑了笑，乘胜追击道，“咱们再让人带些牛乳去泡温泉汤，保准你心情爽利，皮肤又嫩又滑的！好嘛妧妧，你权当陪我去，我这段时日也是累惨了！”
“你母亲身子好些了没？”虞洛吟乖乖地关心道。
“好多了，郎中说日日坚持按摩，慢慢走一走，再过两三个月就能痊愈。要是还没稳定，我也不敢提议出去偷闲呀！”
侍疾不易，虞洛吟能看得出来许英荷的辛苦。
思忖片刻，她还是答应，“好，去吧。”
得知女儿要出去走动，长公主喜笑颜开，想也不想就同意她们小姑娘去散心。
只是并没有人注意，此时一朵漆黑的乌云正在不疾不徐地凝聚在上空，慢慢地酝酿着一场大雨。
只有黑衣暗卫瞧了瞧天空，略显忧愁，“快去禀告王爷，韶令郡主出府了，要前往鹿鸣山。”
-
鹿鸣山陡峭崎岖，上山路基本上是靠小厮扛步辇。
走到一半，阵阵狂风袭来，雪青色夕雾绣纹襦裙微微吹起，发髻上的白玉栀子花步摇也随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哈啾~！”
小郡主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郡主没事吧？”夏葵关切地问。
“没事。”
眼前浓云密布，冷风阵阵，好似要下大雨的样子。
冷风来得越发猛烈，小厮难以站稳，摇摇晃晃的，惹得许英荷是一阵心悸。
“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别待会儿连人带步辇掀下山崖。
虞洛吟也同意下来自己走，两个小姑娘互相搀扶着，却也举步维艰。
“小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风也太猛了。”
“可这都走一大半了，现在往下走，路程不是更远么？”
许英荷也想过折返，可好似继续上去鹿柴山庄要更快更安全些。
“好、好吧。”
虞洛吟黛眉微蹙，硬着头皮继续迎风前行。
又走了几步，天空开始飘落点点细雨，山路慢慢便得湿润、泥泞。
轰隆隆——
电闪雷鸣，犹如裂石穿云，吓得虞洛吟不由地喊了一声。
许英荷双手发凉，“没事，打雷而已。”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倾盆暴雨，让二人更加手足无措。
还有一小段路程，狂风骤雨，连迈一步都是艰难。
旁边便是万丈深渊，只要行差踏错半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对不住妧妧，早知道我们就不挑今天来了。”
许英荷表面镇定，但声音都在颤抖。
“又怎能怪你？别乱想。天雨路滑，我们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应该很快就到了！”
虞洛吟其实心里也没谱，可总不能两个人都困在路上怨天尤人。
猝不及防一阵闪电，那瞬间亮得就跟青天白日一般。
随即而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整个鹿鸣山，地动山摇。
虞洛吟很怕打雷，立刻被吓得泪流满面。但她又没敢哭出声，怕影响许英荷的情绪。
许英荷是彻底腿软了。
“妧、妧妧我走不动了，我迈不开腿了怎么办？”
“那也得走呀，不然就死在半路啦呜呜呜~”
虞洛吟实在是忍不住呜嘤嘤的，许英荷一下子也绷不住了！
“呜呜呜呜对不起妧妧，我们俩不会真的死在鹿鸣山吧呜呜呜”
漂泊大雨，可容不得两个姑娘在半路哭，小厮和婢女只好推着俩人走。
咕噜噜的几声，山泥倾泻，几块大石头顺着泥沙而落，险些将一个婢女撞了下去，还好有个小厮扶着。
骤然强烈的狂风吹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随之松动，不偏不倚地就在虞洛吟的头顶上方准备掉落！
“郡主小心！”
后头的小厮大喊一声，可都不及那石头落得快。
“啊——”
“妧妧！！”
“郡主！！”
石块直直地撞向虞洛吟的脑袋，天旋地转时，一个墨色的身影将她稳稳地接住！
“妧妧，妧妧！”
朦胧中，虞洛吟迷茫地抬起重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俊朗的容颜。
凉薄的眉宇，全然被担忧害怕所笼罩。
“云、云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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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伤势极重，鹿柴山庄庄主温柏谦虽略懂医术，但也只能为她的伤口做简单包扎。
暴雨天，即便是马上把太医扛过来，也要一段时间。
鹅黄色幔帐里，月白软榻上的美人青丝垂在身侧，皓白润泽的容颜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痕，花容月貌多了几分凄美之意。
“殿下，太医要赶来兴许还得个把时辰，郡主的伤刻不容缓。”
温柏谦提议道，“山脚下有位叫钟离觅的云游大夫，殿下若是愿意相信，可让人立刻寻过来。”
“寻。”
男人坐在软榻旁边的木椅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紧地绷着。
方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但凡晚上一刻，没能将她抓住，恐怕此刻在眼前的，就不是这样全须全尾的她了。
极度的后怕让贺擎的心不停地发憷，清冷泰然的外表下，早已掀起万丈波澜。
“妧妧，千万别有事。”
贺擎低声呢喃着，欲伸手将那细软白净的柔荑轻轻握住，但最后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
小郡主八岁那年，怕他如怕蛇蝎。不慎险些被绊倒，贺擎出手相助，双手握在一起仅有片刻便松开了。
她娇怯怯地说了声谢谢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次之后，贺擎再也没敢碰过她。
即便是在她昏迷之际，也不敢做令她不悦之事。
本就惊魂稳定的许英荷是被石肆扛着飞到上庄的，落地后更是目眩神迷。
知道虞洛吟身边有可靠的宁德王在照看，许英荷喝了些安神汤药，便在房间先歇下了。
众人都在宁德王府的侍卫照顾下安全到了鹿柴山庄，倘若不是遇到宁德王，估计他们一行人在上面凶多吉少，尤其是韶令郡主。
夏葵神情恍惚地坐在虞洛吟的房门外，一声不吭地守着。
虞洛吟遇险时她看得最清楚，那么大块石头砸下来，顷刻间就让小郡主血流不止。
“你先去休息吧，我们王府的人会守着的。”叶海走来说。
夏葵摇摇头，“我家主子在里头生死未卜，我怎有心思休息？”
她们主仆自幼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平时小郡主只要皱一下眉头，夏葵肯定也会跟着不开心。
虞洛吟受伤几分，夏葵就会心痛几分。
“待会儿郡主醒了，肯定要你伺候。你若此刻不先养精蓄锐，待会在郡主面前撑不住可怎么办？”
叶海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去那边的空房间洗漱休息吧，有事我再喊你。”
夏葵不舍地看了看身后的房门，内心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咬牙答应，“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