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萧麒这几日一下朝便往寿和宫来,连批折子也都送到寿和宫,像是要在我宫里扎根一样。
我现在一见到他发怵,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只祈求朝上递过来的折子多一点再多一点,最好让他一夜都批阅不完。
“你过来。”
他忽然从一堆奏折中抬头叫我。
我有些杯弓蛇影。
他要干什么?批折子都不放过我?
“过来啊。”
我慢慢腾腾踱步过去,跟他保持三尺距离,“叫我过来干嘛?”
萧麒递过来一个折子,“今日朝堂之上,你的焕哥哥提出,北狄觊觎大梁之心不死,要废除大梁和北狄的联姻。此言一出,百官附和。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我故作不知情,“一定是你收了他的通行令牌,他在与你斗气。”
“他不止提出废后,他还提议,立你为后。”
萧麒盯着我望,我一时有些心虚。但还是装作吃惊的样子,“有这事?焕哥哥还真是一心为我打算呢。”
萧麒显然不信我不知情,微微叹息,“朕还奇怪,你怎么突然肯从了朕了,原来是为这个。这就是你们那天说要达成的心愿吧。”
我干笑了一下,“哪有。”
“过来。”
萧麒朝我伸手。
我心想,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在此时矫情。
我走到萧麒跟前,萧麒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
我由他伸手抚摸我的脸。
可他只定定的看着我,总也不说话。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开始防备我了?
我想来想去,心一横,闭上眼睛搂过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亲了上去。
我主动入狼口,他自然没有轻易放过我。
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萧麒终于松开我。我勾着他脖子伏在他的颈间,轻问:“你会不会废了顿珠立我为后啊?”
我满心期待,萧麒却道:“不会。”
我大失所望:“为什么?!”
“事关边境大策,岂能儿女情长。”
我气炸。
什么边境大策,不过是还想借着顿珠拉牵制北狄势力罢了。
合着我这几天白被他…白忙活了!!
细想也是我蠢。他说他打小就喜欢我,可他还是不顾我的感受谋害了我舅父,又怎么会因为我三两下勾引就动摇他的边境大策!
我“腾”的站起,一言不发走开。
萧麒拉住我:“去哪?”
“散步!”
“三更半夜的,散什么步。”
“三更半夜的,我想散什么步就散什么步!”
萧麒将我拉回他腿上,笑的我想直想抽他。
“这就翻脸了?朕告诉你一条成大事者必备的品质,要沉得住气,要喜行不怒于色。”
我挣开他站起,“那岂不是要憋出内伤!”
萧麒笑道:“那倒也是,你还是别憋着了,有什么气都冲朕撒吧,朕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气死我了。他知道我打不过他也知道我不擅长骂人!
我气冲冲的出来散步。
冤家路窄,刚出来寿和宫没多久,树荫下遇上顿珠。我不想靠近她。她此时一定恨不得杀了我。
顿珠冷嘲:“皇上夜夜陪你,你还有空出来散步?”
我不接话。
顿珠又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与都浑勾结的?”
见我不答,顿珠露出愤恨的神色,“我曾把你当朋友,在大梁唯一的朋友。当时我初来大梁,只有你不仇视我,你还带我去西街夜市,还跟我一起喝酒。我从来没想过害你,可你却害死了我父王!”
我忍不住开口:“是你父王先害死我舅父的。”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轻信了那舞女,说出了你舅父死亡的秘密。我跟你说过,我北狄人素来有仇必报。林梦梵,你害死我父王,你便是我乌罕那顿珠不死不休的仇人。”
我并不怕她。
“这里是萧麒的后宫,你杀不了萧麒,同样也杀不了我。”
顿珠逼近我,“你手无缚鸡之力,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她离我还有几步之遥时,我身后落下一人。
是叶眉。
顿珠:“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高手暗中保护。”
“即便没人保护,我也不怕你。”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敢杀我。”
“我不敢杀你?这世上没我乌罕那顿珠不敢杀的人!”
“我说错了。不是不敢,是不甘心。”
“杀你,我会不甘心?”
“你知道我不是无缘无故害你父王的,一切仇恨源头都是权势。你杀了我,然后呢。你现在没了父王,至少还有北狄。你要是杀了我,大梁与北狄决裂,没有了大梁庇护,只怕日后北狄只能在北境八国的眼色下仰人鼻息了。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奚国灭国。那你和父王,就是真正的一败涂地了。你岂能甘心。”
“好一张伶俐的嘴。”
顿珠恨道:“我不杀你,等着你夺走我的后位,我更不甘心。”
“你也听说了陶焕今日在朝堂上的话了?”
“前朝后宫,满京城名贵,还有谁人不知!况且,入宫三年你都冷着萧麒,这几日忽然就跟他蜜里调油和好如初了,难道不是在蛊惑他废了我立你为后?”
我纠正:“只是和好,并没有如初。”
“我管你有没有如初!只怕他现在已经被你迷的五迷三道,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你摘下来吧!!”
我摇头,“你太小看萧麒了。”
“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人,顶着国之大凶的名号逆势而行亲手杀出一条血路登上九五之尊的人,怎么会因为儿女情长影响他的边境大策。”
顿珠:“是你太小瞧他对你的心思。”
“我没有小瞧他对我的心思,我是高估我自己了。他亲口说的,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影响边境大策,你放心了吧。”
“即便他不废我,我这个皇后跟傀儡有什么区别。”
“别小瞧自己,有你这个傀儡在,至少能维持大梁和北狄的一时和平。”
顿珠忽然大笑,“你以为你赢了吗?萧麒是绝不会扶持宋锦屏的孩子做未来的皇帝的。那是他杀母仇人尹皇后的血脉,也是他杀子仇人宋锦屏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容忍杀母杀子的仇人的血脉继位。如今,谢香已经认罪,皇帝已将她打入冷宫,连带着谢家也受了牵连,谢羽被流放千里之外。你说,将来萧楠长大了懂事了,会不会替他母亲恨你?我就等着看着,等有朝一日萧楠继位了,你们母子三人会是什么下场!”
顿珠甩袖离去。
她的话叫我久久不安。
萧楠由德妃郁华教养,不知道这个郁华会把他教养成什么样。现在来看,萧楠跟一平倒是兄友弟恭一脉同气的,看不出有什么嫌隙。
可人心难测,我又不大了解郁华,谁知道将来一平和萧楠会不会又是一对萧念萧麒。
无论如何,我与一平一安三人,在这深宫,靠萧麒的一时宠爱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我必须趁自己还能左右萧麒的心绪抓住些牢靠的东西。
我一路绞尽脑汁,怎么才能逼迫萧麒废了顿珠立我为后呢。
萧麒不是先帝,他从小在非议和阴谋下长大,又历经沙场磨练,现下看来,朝堂上的舆情根本不足以影响他的决定。
跟在我身后的叶眉忽然开口:“皇贵妃当真是想取代顿珠公主成为大梁皇后吗?”
我转头望向叶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发问。我想了片刻,点了头。
“是,我是想废了顿珠取而代之。你一向从不多问,为何忽然问起。”
叶眉:“属下知道一条规矩,或许可助皇贵妃一臂之力。”
“你说。”
“大梁第二十四代皇帝建武帝在位时独宠贵妃柳氏,甚至为了柳氏不惜无缘由的废黜了时任皇后窦氏,立柳氏为后。那柳氏成为皇后后,日渐嚣张跋扈,骄奢靡丽,甚至还魅惑皇帝把她的父亲由一个无才无德的四品通政司中郎提拔成了一品的首辅大人。此举引得朝堂极为不满。但无人能奈何。幸而柳氏无子,建武帝死后,原皇后窦氏之子旭文帝登基,旭文帝对柳氏自然是恨之入骨。但他是新帝,又是晚辈,由他来废黜太后自然是不大合适。于是他上位后立刻在皇族之内立下了一条规矩。”
“什么规矩?”
叶眉:“为防止大梁皇帝为女色所惑,后宫干政,祸乱家国,大梁皇后与太后之位,除了皇帝外,萧氏皇族也有废黜之权。只要皇族一致要求废黜皇后或者太后,那便是皇帝也须遵从。”
我心下一动。
皇族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只不过自柳氏被皇族废黜以后无皇族子弟敢用此规矩胁迫皇帝。渐渐就为人所忘了,连我也不曾记起。
但时至今日,这条规矩并没有废掉。
或许,我可以利用这条规矩逼萧麒废了顿珠。
皇族最有威望的长老非煜老王爷莫属。
这位煜老王爷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恰好,我舅父生前与他交情颇深。
萧麒和北狄战时私下盟约害死我舅父,且北狄至今仍有染指大梁朝政的虎狼野心,更何况,她还敢撺掇谢香谋害皇族子嗣,煜老王爷必定十分不爽。
若是由我舅母亲自出面,请求煜老王爷联合皇族废黜北狄公主顿珠皇后,或可成事。
我问叶眉:“你为何要帮我?”
叶眉:“属下为主子分忧是分内之事。”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要听真话。”
叶眉:“这就是真话。”
“可你的主子是萧麒。”
“皇贵妃忘记了吗,皇上早已把我和花刀给了您了。虽然皇贵妃从未把属下当自己人,但属下打小就是一根筋,既已认了皇贵妃做主子便会誓死效忠。”
“不惜跟你的前主子作对?”
“属下只知道,前主子给属下最后的命令是保护皇贵妃,听皇贵妃差遣。”
“好。很好。谢谢你的提醒。我若能成事,必定记着你的功劳。”
“属下不敢。”
我转了一圈子后回寿和宫,已经到了后半夜,萧麒还在看奏折。
见我回来,他才放下折子。
“气可消了?”
我没理他。
他过来拉我睡觉。我越想越气。
“外面有人找你。”
萧麒:“谁啊?”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麒出门。
我趁机关上门,反锁。
任他在外面怎么敲门我也不理。
好一会后,外面没了动静。
我透过门缝往外瞧,好像没人了。我开门,萧麒果然已经不在了。
我稍稍出了口恶气,自言自语:“又想儿女情长又想边境大策,世上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
一转身,看见萧麒从那边窗户上跳了进来!
他靠在窗户边笑的得意,“此道不通还有彼道,一扇门能拦得住朕吗。”
“你,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翻窗户,成何体统!”
“翻窗户怎么了,翻窗户叫朕明白一个道理。”
翻窗户还翻出道理来了,他可真不愧是人中之龙!
“你翻出道理了?”
“从前朕年少无知,不懂——”
“等一下,”我打断萧麒:“你能换个词形容自己吗,年少无知这词是专为我焕哥哥那样的人准备的,恕我怎么都联想不到你身上。”
“那你给朕找些词形容?”
我信口拈来:“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老狐狸成精越老越精。”
萧麒皱眉,“这都什么词,朕只比你大了三岁,现下不过二十四而已,花一样的年纪。”
我忍不住嘲笑:“果子都结了三年了,还花呢。”
萧麒:“你到底还想不想听道理了。”
“洗耳恭听。”
“朕以前不懂与女子相处之道,曾背着陶太后找宫中的司寝太监问,如何能得一女子欢心。司寝回答,天下女子没有一个能经得起厮磨的。彼时我年少,还不太懂厮磨二字,司寝又说,只要锲而不舍的去撩拨亲近,就没有追求不到的女子。朕心想,这不是流氓做派吗,对心上之人如何使得。刚才翻窗户朕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朕终于明白,女人跟前,正人君子总是吃亏的,流氓做派才是无往不胜。比如现在,管他正门进来还是翻窗而入,反正朕人已经进来了,你又不能赶走朕。只可惜,这道理朕明白的晚了些,傻等了三年。”
呸!这是什么歪理!
“我也明白了。”
萧麒:“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宫中的司寝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以后绝不能让他教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