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我从那顶红盖头问起:“你什么时候知道那顶红盖头有毒的?”
“是陶太后发现的。有一回,母亲在太后宫里晕倒,太医检查说是有慢性中毒之状,想来想去,太后想到了母亲近半年最常碰的,就是那顶为你专门绣制的红盖头。”
我震惊:“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皇后之死并非意外。”
萧麒点头,“母后薨逝,太后十分清楚是芸贵人所为。”
“那为何当时不说呢!”
萧麒:“当时说了又能如何。查来查去也只能查到芸贵人罢了。把芸贵人揪出来杀了,反倒是替幕后真凶灭了口。除了隐忍,太后别无他法。正是因为这事,加上太后身子日渐羸弱,她下定决心,谋划以自己性命为我扳倒万家。”
“那个金桂又是怎么回事?死的暗卫又是谁?”
萧麒:“那不是什么暗卫,是陶太后留在宫里的暗线。她叫胭脂,从你们一进宫,她就在暗处盯着你们。顿珠制服金桂后,逼问出了真相,要拉金桂去找皇后对峙,胭脂出来阻止了。她是陶太后培养出来的,果然有陶太后的聪慧和胆识。掉包计,是胭脂自己想出来的。她牺牲了自己,救下了金桂,为今日朝堂之上公审送了把利剑。若非她的远见卓识,今日之事,不会那么顺理成章。”
我震惊不已。
“原来陶太后还为你留了这样忠肝义胆有勇有谋的人。”
萧麒:“陶太后把世间最好的,都给了我。”
“她还给了你什么?”
萧麒:“你啊。”
我纠正:“不是我,她是通过我把她的整个陶家都给了你。”
萧麒忽然黯然沉默。
我接着问:“此次朝堂公审,你也并没有尹皇后指使芸贵人毒害公孙皇后的实证,怎么就迫不及待出手了?你不怕她后急跳墙做出什么你意想不到的事吗?”
萧麒却道:“我要的就是她狗急跳墙。”
“什么意思?”
“尹皇后心机深沉,做任何事都不会自己沾手。此次朝堂公审,我也没指望能扳倒她,原本就意在打草惊蛇。”
我又震惊:“你是故意在激怒尹皇后逼她有所动作?”
“不错,她不动作,我如何抓她把柄。”
“她会有什么动作呢。”
萧麒:“她有什么动作我无法预料。不过我知道,她手上有一张王牌。”
“什么王牌?”
萧麒:“宋锦屏。”
“锦屏?锦屏怎么了?”
萧麒:“宋家这位小姐,论心机,不比尹皇后浅。世上能伤得了人的,往往不是敌人,而是你以为的至亲。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
这话我很不喜欢听。
“你怎么对锦屏有那么大偏见。上次掉井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都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尹皇后拿孩子逼迫锦屏她才对我下手的。况且她不也下去陪我了吗。请你不要拿她和尹皇后比,她们不是同一类人。”
萧麒:“她跟你也不是同一类人。”
“怎么不同类了?她是哪类人,我又是哪类人?”
萧麒:“算了,不讨论这个,太复杂。”
我还是忍不住辩解:“哪里复杂了。锦屏其实比我还傻。实话告诉你吧,早在成婚前她就有孕了,可是那时候萧念那个王八蛋为了顿珠竟要抛弃锦屏。宋老太傅也说要打死锦屏以正家风。那时候她差点死掉!”
萧麒:“这不是傻,做出了选择后抵死坚持,这是罕有的勇气。”
我糊涂了:“你这是在夸锦屏吗?”
“我只是说,她很不简单。”
“你想多了,她只是爱错了人而已。”
萧麒冷哼:“放着青梅竹马对她一往情深的陶焕不爱,去爱一个花心浪荡的太子,以她的眼光和智慧,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很惊讶:“你知道陶焕暗恋锦屏?”
萧麒:“这世上有两样东西如同被纸包住的火是藏不住的,一个是野心,一个是喜欢。何况陶焕那样的直性子,不难瞧出来。”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可以选择,这个对,选这个,那个不对,不能选。锦屏她是因为从小被宋老太傅管的太严太压抑才会喜欢萧念那样——”
我懒得跟萧麒解释下去,“算了,你懂什么。”
萧麒眉头微皱:“我不懂,你懂?”
我哼道:“比你懂。”
“你从何懂得?从哪些野史杂书或者旁观别人的故事就能看懂情爱吗?”
我接不上话,只能转移话题:“是我在问你问题呢,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跑题了。”
萧麒:“你还有什么问题。”
“说起落井之事,我正好有个疑惑,你威胁了皇后什么她才放我出来的?”
萧麒:“尹皇后要杀万婉,万婉与她彻底撕破脸,向我吐露了一个皇后的把柄。”
“什么把柄?”
萧麒慢悠悠道:“元景三年济州大旱之事,是天灾,也是人祸。”
我心下一咯噔,他也知道此事了。
“何人之祸?”
“自然是万婉和尹皇后合谋之祸。”
我恍然,原来当日他拿了这话威胁了皇后。
萧麒:“这个秘密说出口,我与尹皇后便必是要你死我活了,今日之事,不过是我先下手为强。只是,此事只有万婉口证,暂无实证,无法拿出来揭发尹皇后。”
我心通通直跳,实证就在我手上。
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尹家被灭族,我应不应趁现在该把傅书兴的血书交给萧麒一举扳倒尹皇后?
我想到锦屏。
她还有一两个月就临产了,若此时交出,万一…
我至少要等到锦屏平安生下孩子。
萧麒忽然逼近,“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问完了。”
萧麒:“我算坦诚相待了吗?”
我点头,“算吧。”
萧麒定定望着我:“那你有什么想对我坦诚的吗?”
我摇头。
萧麒似乎很失望,“真的没有吗?”
“真没有。”
萧麒:“我劝你不要轻易对别人掏心掏肺,不是所有掏心掏肺都会换来对方同样对待,大多数到最后得到的是背叛,是狼心狗肺。”
“你怎么说的这样深有体会似的,你是被别人掏心掏肺过,还是对别人狼心狗肺过?是你背叛过别人还是被别人背板过?”
萧麒眼中明显一阵慌乱。
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的慌乱。以至于他立刻闭上了眼睛靠在车窗假寐掩饰。可他的睫毛在不断抖动。
奇怪。我不过随便一句调侃而已,却像是揭穿了他什么一样。何至于此。
外面闹哄哄的,我掀开车帘,见一队人马轰轰的经过。看去的方向,应该是尹府。
我觉得有些惊恐和悲凉。
诛九族。皇帝萧肃算的上宽厚,这还是本朝第一个被诛九族的大家。
萧麒忽然让马车调头要去东郊皇陵。
“你要去拜祭公孙皇后吗?”
萧麒:“今日是我母后生辰。”
今日五月初七,确是公孙皇后生辰。若她还在,四十有六了。怪不得萧麒选择今日公审。
我略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给忘了。”
萧麒没说话。
我以为他生气了,忙忙解释:“我这人一贯容易忘记不好的事,就连我自己父母的忌日我都不记得的,全靠壁玉提醒。”
萧麒:“那你舅父呢,你会忘记他吗?”
我退口而出:“那绝不会。我忘记我自己生日都不会忘记舅父生日和忌日。”
萧麒沉默片刻,“你怎么从来没问过我,你舅父是怎么死的。”
“讣告上不是说了吗,遭遇伏击,战死沙场。舅父说过,铁甲殉山河,白骨葬他乡,是武将最光荣的归宿。战死沙场就是战死沙场,他死得其所,死的荣耀,我问那么详细做什么,找虐吗。”
事实上舅父死后我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舅母和陶焕。那是我一想起就锥心的痛。
那种痛,你必须忘记才能幸免。
我转移话题:“你不是说公孙皇后喜欢槐花吗,我们去采些槐花吧。”
东郊村外要找槐树并不难。落月溪边就有一棵很大的槐树,看起来比我院子里的那一棵年头还要久远。
我在树下昂着头感慨,“好大一棵树。”
见萧麒不动,我催促道:“你快上去采呀。”
萧麒:“是你忘了母后的生日,该你亲自采花道歉才有诚意。”
我伸手,最矮的槐花也离我有半人高,“我够不到呀。”
萧麒:“自己想办法。”
“办法倒是有,就怕你不配合。”
萧麒:“我怎么配合?”
我干笑一下,“你驮我啊。小时候我摘果子够不到,都是陶焕驮我的。”
没想到萧麒很配合的蹲下了。
我骑上萧麒的肩。他双手扶着我的腿站起,我不禁叹了声:“好高啊。”
低头看了眼萧麒,我不禁脸一红。这毕竟不是小时候,下面的人也不是陶焕。
萧麒也抬头,“你想什么呢。”
我摇头,“没想什么啊。”
“那你脸红什么。”
“我摸了把自己的脸,“我脸红了吗?”
“红了。”
我尴尬一笑,辩解道:“大约是离太阳近了点,热的。”
“别傻笑了,快摘花。”
我“哦”了一声,伸手摘槐花。
我跟着萧麒到公孙皇后的陵墓前,将怀中一大捧白色槐花放在公孙皇后墓碑前。
萧麒神色肃穆,拉着我在墓碑前跪下。
良久,萧麒开口道:“不孝儿萧麒来看望母后了。”
我思索后接话:“不孝儿媳梦梵也来了。”
接着,萧麒从怀中掏出那顶红盖头,又拿出一杆火折子,在公孙皇后的墓前亲手烧了那顶红盖头。
我瞧着地上一团红火怪可惜的,“这是公孙皇后亲手给我绣的红盖头,虽然有毒,我好好保存着不常碰它就是了,你干嘛要烧掉它。”
萧麒:“反正你已经嫁过我,也用不着了,留着也无益。”
烧完红盖头后,萧麒拉着我手,一起朝公孙皇后墓碑磕了三个头,说道:“今日只报了一半的仇,他日揪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孩儿再来看望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