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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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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捏着血书道:“我叫傅云来,二十年前的陵州知府傅书兴是我兄长。这封血书,是我兄长生前留下的亲笔信,信里详细揭露了元景三年济州大旱,工部侍郎尹毅阻止我兄长开陵州境内的坎儿渠缓解下游济州大旱,导致济州万千灾民因大旱而死的内幕。”

    我如闻天雷。

    “尹毅为何要如此?!”

    傅云来:“你细想想后来京城的事情便知。”

    我细想了想,“济州大旱,无数灾民涌向京城,造成京城动乱。彼时,皇帝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万臣忠平息了动乱,得朝堂上下拥护,几乎总览大权。你是说,是尹毅和万臣忠为了争权夺势放任济州大旱,阻止上游的陵州开渠放水?”

    傅云来:“何止如此。因为那场大旱,皇帝不也深信了所谓日蚀晦昼,天降之灾的预言了吗。最终得惠的,是当今太子和皇后。”

    阵阵凉意自我心底升起。

    生平第一次,我感到恐惧。

    为了争权夺势,他们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傅云来将血书递给我,“你把这个交给景安王吧。只有他,才能替我哥哥报仇。”

    “你哥哥,怎么死的?”

    傅云来冷笑道:“官方罪名是未及时开渠救旱,被押往京城判了死刑。”

    “他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呢?”

    “我们傅家上下七十八口人性命捏在尹毅手里,如何说得。又与何人说呢?饶是如此听话背锅,我傅家还是被灭族了。一伙山贼在一个夜里杀光了傅家上下七十七口人命。我因那夜与一友人喝酒未归家,躲过一劫。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姓埋名装疯卖傻的生活,不料还是被你的陶哥哥找到了。”

    我不解,“他远在霍州边境,如何找到的你?”

    “三个月前他来了陵州。他很聪明,去了济州就装盗墓贼,挖了我家的祖坟。清明节夜里,我去上坟时发现家里祖坟被挖,自然是要动手修补。他便认出了我是傅家后人,将我带进了京城。”

    不对。

    陶焕没那么聪明。这法子一定不是他想出来的。

    是锦屏。

    我恍然大悟,三个多月月前,锦屏让我寄给陶焕的信里说的有事要他帮忙,应该就是这件事。

    锦屏既然绕过了皇后,要陶焕帮忙,那可能目前为止,皇后并不知道傅云来在陶焕手上。

    “进了京以后呢?”

    傅云来:“进京后他便把我关在这里。第二天,来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

    是锦屏。

    “她来做什么?”

    “她问了我好些问题关于我兄长的问题,还问我,兄长死前留下的遗信在何处。”傅云来仰天笑了两声,“可惜,她不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就在她眼前,在我的脸皮之下。”

    我不知道锦屏是如何知道傅云来手上的秘密的。可我知道,她想要拿到那封血书,一定是想毁了它。

    我脑子乱成一片,不知道该不该接那张能揭发尹皇后的遗信。

    傅云来:“你为什么不接信?”

    “我不知道接了这封信后要如何处置它。”

    傅云来:“我说了,把它交给景安王。”

    “交给萧麒,然后呢?引发一场你死我活动荡家国的斗争吗?”

    傅云来望着我道:“陶太后与万臣忠斗了一辈子,两个人都死了,你以为这场争斗结束了吗?不,只是刚拉开了序幕而已。景安王和尹皇后太子一党的斗争无论有没有这封血书都会发生,这封信只是确保景安王能赢的筹码而已。你难道不想你的夫君赢吗?”

    “我当然希望他赢,可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这场争斗牺牲。”

    傅云来将血书塞到我手中,“不管你想不想要,我没人其他人可信了。你是个善良的人,要是再聪明一点就更好了。”

    我忽然不想变聪明。

    “何为聪明,聪明不过是懂得取舍,我讨厌在取舍之间做选择。”

    傅云来:“可人活着总要做选择的,有些选择一旦做错,好比我的兄长,一步选错,就是灭族之灾。你是景安王妃,身份尊贵,你的选择自然更为要紧。王妃小心,一旦选错,不止是景安王和陶府有灭顶之灾,更有祸国殃民之患。”

    我怔在原地,傅云来转过身,“你走吧。我如今一身轻松,想好好睡一觉了。”

    他倒一身轻松了,我却觉得万斤压顶…

    “我会说服陶焕放了你的。”

    傅云来却道:“万万不可。血书公示天下之前,你万不可叫任何人知道,信在你手上。否则,你小命危矣。”

    “那你——”

    “我贱命一条,不足挂齿。你快走吧。”

    傅云来躺在地上闭目不再言语,我只好离开。“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哥哥的冤情一定有昭雪的一天。”

    回府后,我将自己关在房内。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那张血书,思虑万千。

    我究竟应不应该把那封信交给萧麒?

    若是照傅云来的话,把信交给萧麒,那他势必会以此对付皇后一党,可尹皇后又岂肯束手就擒,以她不折手段的行事风格,万一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天下岂不是要大乱。若是不交,我也不忿傅氏一族惨案,更不平济州数万灾民伤亡。天下苍生的未来不能由尹皇后和太子那样狠毒的人来主导。

    想了一夜,我下定决心。

    我一定会让这封血书昭之于众,可不是现在。现在不是时候。我要等到萧麒有完胜的把握,还要等锦屏把孩子生下来找好退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打定主意后,我从床上爬起,将血书装进用手帕包起来,放进我的红木盒子,压在舅父送我的那把青铜匕首下面。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紫砚咋咋呼呼跑进来,“小姐,不好了,焕少爷出事了!”

    我心下一紧,“出什么事了?”

    “外面传言说的是,焕少爷上栖霞寺为陶老夫人求平安,在寺里遇上了山贼,打斗中,被刺伤一剑。”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紫砚:“说是看着焕少爷走着下山的,应该无大碍。”

    我松了口气,又想起傅云来:“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紫砚:“据说死了个疯子,披头散发的,一脸烧伤模样吓人。”

    我站立不稳,紫砚上前扶住,“小姐你要不放心,我们一会再去趟陶府看看焕少爷。”

    我脑袋嗡嗡的。傅云来死了!

    一定是尹皇后杀人灭口!

    我浑身发抖瘫坐在竹椅上,心中波涛汹涌。

    潦草吃过早膳,我又回了陶府。

    陶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我火眼金睛一眼看穿,他睫毛在动。显然是装睡,怕我问东问西的。

    我捏住陶焕鼻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陶焕无奈睁开眼,“出气的地方,岂容你随便捏。你来做什么。”

    我坐下,没好气答:“听说你在栖霞寺被人捅了一剑,我不得来看看。”

    “我就是一时没防备才遭山贼暗算,也没多大事,就是右手手臂被划破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并不拆穿,顺话问:“你去栖霞寺干什么?”

    “打算离京前替我娘还有你和锦屏求个平安符的,谁知那么倒霉碰上山贼。”

    陶焕忽然问起刘安,“王爷身边的那个于招,他最近在忙什么?”

    “他去了外地了。你怎么忽然问起他?”

    陶焕脸色不大好看,“去外地了?王爷派他去的吗?去的哪?”

    “他没说。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陶焕:“没什么,随便问问。王爷这两日在忙什么?”

    “他忙什么我哪里知道,他又不会对我讲。不过你放心,他不会跟皇上揭发你欺君罔上的。”

    陶焕:“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你回家好好呆着吧,我刚吃了药,这会困的很,想睡觉了。”

    我不信他能睡着。但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留这烦扰他。

    回了府,萧麒在院子里老槐树下喝茶。

    我不由主动交代:“我刚才回了陶府一趟。听说焕哥哥受伤了,我去看一眼。”

    萧麒淡淡道:“他怎么样?”

    “还好,皮外伤,没大碍。”

    “你不觉得,你的焕哥哥最近很奇怪吗?”

    连萧麒都觉得他奇怪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好奇怪的,他那个人,时常抽风,一抽风就干些出格的事,小时候不知道挨过舅父多少打,就是不长记性。我早见怪不怪了。”

    萧麒放下茶杯,盯着我轻道:“是吗。”

    我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干笑了一下,“是啊。”

    萧麒忽然靠在竹椅上,闭上眼睛,道:“我有点累,你过来给我揉揉肩吧。”

    我绕到竹椅后,给他捏肩。

    萧麒闭着眼,我趁机看他。

    柔和的暮光透过树荫照在他脸上,还是那么好看,像一块无暇美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但他眉头微蹙,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我正盯着他脸看的出神,他忽然开口道:“轻了。”

    我手下加大了力度。

    他又道:“重了。”

    他可真难伺候。我从前给舅父舅母捏肩都是这个力道,他们也没嫌轻重啊。

    捏了好一会,我手都快酸了,他好像也睡着了,我试探性轻喊了声:“萧麒。”

    他睁开眼,无比精神:“干嘛?”

    我讪讪:“没什么,看你睡着了没。”

    萧麒再闭上眼,“继续捏。”

    我只好接着捏。他开口道:“你最近遇上什么新鲜事了吗,说与我听听。”

    “我最近不是被你禁足了吗,到哪遇上新鲜事去。”

    萧麒眯着眼:“你在抱怨我吗?”

    我忙赔笑,“没有没有,我应得的。”

    “你真的没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我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无聊啊?无聊的话,我给你讲个笑话解闷吧。”

    萧麒不置可否,我自顾讲:“我七岁那年,住在宋太傅府上。那时宋太傅家有个祖传的青龟,是太傅的祖父在宋太傅出生那日从山里的高僧那里请的,据说开过光,能保佑宋太傅光耀门楣福寿恒昌。传了三代,到了宋太傅手里。宋太傅将青龟当祖宗神明一样的供在书房,亲自伺候,冬日供暖夏日取凉的,好不尽心。有一回,陶焕来府上找我们玩,他可不知道那青龟是宋太傅的心头宝,趁我和锦屏午休的功夫,他找了个僻静地架了口锅把那青龟给炖了!!还巴巴的喊我和锦屏去喝汤。我们哪敢!锦屏说太傅一定不会原谅陶焕,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再登门了。为了帮陶焕免于惩罚,我想了个主意。把汤端了去给宋太傅喝,他自己喝了,说不定也不会再怪别人了。你猜,宋老太傅喝了没有?”

    萧麒不说话。

    我自问自答:“他不仅喝了,还说汤很鲜美,再要一碗呢!后来知道那是青龟炖的汤,他差点气晕过去,当场就吐了。自那以后,不管什么鸡汤鸭汤鱼汤他都再不肯喝了。”

    我不禁笑出声。

    萧麒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好笑吗?这是我童年最好笑的事了。”

    萧麒忽然一把拽过我。我跌坐到他大腿上。怪不好意思的,我欲站起来,他却把我按回。

    “我童年也有好笑的事你要不要听。”

    我点头。

    “我十二岁那年,猎到一只红嘴蓝丝雀,甚为稀奇,我将它献给了太后。谁知,被一个坏丫头看见,偷摸给放了。”

    我很意外。

    那只蓝丝雀是我放的!

    那时我才八九岁,太后召我进宫,我在走廊上看到笼子里关了一直很漂亮的蓝丝雀,滴溜圆的眼睛与我对望,很哀怨的样子。我一个不忍心就开了笼子把它给放了。

    作案前我四处瞧过,四旁并无他人。他怎么知道的?

    我装模作样问:“那个坏丫头,是谁呀?那么大胆子敢放太后的鸟雀。”

    萧麒忽然捏我脸颊,“那坏丫头就是后来被我娶进门的那个。”

    我尴尬不已。

    “多谢你当年没向太后揭穿我。”

    萧麒:“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萧麒:“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又答应他一件事?上次他要我答应他一件事,永远不要生他的气。我根本也没有做到。

    “你这次,又要我永远不要怎么样啊?”

    萧麒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永远不要对我撒谎。”

    我忍不住嘟囔:“我本来也没对你撒谎啊,是你总对我撒谎。”

    萧麒忽然温柔起来,“我以后也不对你说谎,我们坦诚相待好不好。”

    我一时愣神。

    萧麒逼近贴着我的脸,愈发温柔,在我耳边呢喃:“好不好。”

    又来了又来了。

    他又开始温柔攻陷我了。

    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一个平日在外杀伐决断的男人这般的温柔缱绻…

    我不禁神魂颠倒点了头,吐出一个“好”字。

    萧麒按着我脑袋亲了过来…

    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我又答应了他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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