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一日太阳很好,壁玉摘了很多金菊铺在院子里晒茶。我躺在树下的竹椅上小憩。
壁玉进屋拿了毯子搭在我身上唠叨着叫我别睡着了容易着凉。
我忍不住抱怨:“早上天不亮你就催促我起床,我现下能不困吗。”
壁玉:“那你以后晚上睡早一点嘛,晚上不睡觉熬鹰似的看书,早上起床又跟要命似的,那些个杂书白天看不是更好。现如今王爷回府了,哪能还像从前一样。”
我哀叹:“我还是更喜欢从前萧麒没回来时我占山为王没人管的日子。本来以为他们来了会热闹些呢,谁知一个两个的都不理我,反倒累我天天得端着装着,还要早起。好没意思。”
紫砚端着盘青梨从屋里出来,“啊”的叫了一声,一副见鬼的表情,“小姐——”
壁玉呵斥:“紫砚,你又要死了,说了八百遍了,不准大惊小怪,不准咋咋呼呼,你又鬼叫什么!”
见紫砚没还嘴,壁玉顺着紫砚目光看去,脸红一阵白一阵:“王、王爷。”
我睁开眼,扭头望去,萧麒定定站在树下!
他怎么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也不知我方才的话他听到没有……
我从竹椅上起来,拨弄下睡乱的头发,尴尬一笑:“王爷,您没去早朝啊。”
萧麒:“明日父皇在宫中设宴,你与顿珠也在受邀之列,好生准备着。”
我微笑答:“我会的。”
萧麒又道:“那年,太后给我做了一件绛紫直襟蟒袍,你找出来。”
壁玉进屋,没一会捧了一件紫袍出来。
那件紫袍我认得。我与萧麒成婚的第三个月,他自请跟随我舅父上战场,临走前,太后为他和我舅父各做了一身新袍,说是让他们回来庆功的时候穿。
我眼睛不由的一酸,舅父那件永远也穿不上了。
萧麒拿过紫袍,又吩咐道:“拿把剪刀来。”
壁玉又进屋拿了把剪刀出来。萧麒接过剪刀,一下朝衣裳袖口刺了下去。
好好的衣裳,活生生给他刺破一个洞!
我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萧麒将衣服递与我,“拿去缝补一下。”
“你这究竟是为何?”
我万般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闹着玩呢?
萧麒:“你照做便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只好将衣服递给壁玉,“拿去好生缝补。”
萧麒却道:“我说,要你拿去缝补。这是太后亲做的衣裳,你也要假手他人吗。”
我不懂。
太后亲做的衣服他自己还捅破一个洞,怎么就不许我假手他人了……
我赔笑解释:“我自然是很愿意亲手缝补的,但我的绣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壁玉是最擅长针线的。”
萧麒不说话。
我只得敷衍:“那,我亲手缝好了。等我缝好了再给你送到书房。”
我心里盘算着一会叫紫砚上手也能缝补个差不多。
可萧麒却说:“现在缝,我就在这等。”
…
我实在搞不懂,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故意折腾我吗?
壁玉拿来针线和绣框,替我穿好线,绑好框后,退到一边忧心忡忡。
我拿起针做最后垂死挣扎,“王爷,真不是我自谦,我绣工真的很不好,就是那种能把鸳鸯绣成秃毛鸭子的水平…我要上手,你这衣裳可就毁了。”
萧麒不说话。
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针缝补。
袖口原本是紫竹纹,我必也得绣个竹纹遮掩。
第一针下去…扎了手了。
我忍着疼不敢表露出来,继续若无其事的引针。不就是一片竹叶吗,又不是凤穿牡丹,我大抵也能绣的好的。
我心里想的是一片竹叶,可奈何绣出来的…我瞥了眼旁边的壁玉,看她比我手下竹叶还要扭曲的眉头,我知道,我成功的毁了这件新衣了…
我捧着衣裳跟萧麒赔笑:“我说了我绣工很烂的,这下你信了吧。要不,我叫壁玉拆了重新缝补?”
萧麒不说话,接过衣裳,起身走了。
我躺在竹椅上懊恼不已。
紫砚在一旁憋笑。
我气道:“千万别笑出来,敢笑我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紫砚哈哈爆笑出声,“对不住了小姐。拼着晚饭不吃我也得笑出来,不然要憋出内伤。你刚才缝补的样子就像八十岁的花眼老太太在找芝麻,又认真,又焦急,又无用。最后绣出来的那哪是竹纹,分明是爬到衣服上一条肥蚯蚓!还有还有,刚第一针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扎到手了?手一抖都差点把布框给扔了,皱着眉头抿着嘴还不敢吭声,搁平时你早叫唤了。我这又是想笑又是担心的,生怕你再扎了手。”
壁玉:“别说紫砚了,就连王爷都笑了。”
“他真笑了吗?”
壁玉:“虽然不大明显,但他真笑了。”
我意外:“可惜了,我没看见。三年了,我还从来没看过他笑过。他笑起来什么样?”
壁玉:“跟平时也没多大区别,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就是,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嘴角稍微弯了一下。”
我更疑惑了。我绣成那样,他竟然没有生气。
紫砚:“小姐,你说,明天王爷会不会穿那件衣裳赴宴?”
我摇头,“不会,绝不会。”
可我失算了。
第二天,萧麒真的穿上了那件衣裳去赴宴!
我坐在马车上眼睛死死盯着萧麒袖口的肥蚯蚓,万般不解。他这是要做什么?羞辱我吗?羞辱我也不能不顾自己颜面吧?
我也没招惹他啊…
进了宫,入了正殿,我环顾四周,终于在一堆人看到焕哥哥。可惜,并没有见锦屏。
宴席上大都是北狄归来的武将。女眷却不多,除了皇后就只有我和顿珠公主。
我忽然明白,我不是来陪衬萧麒的,是来陪衬顿珠公主。
皇帝招呼萧麒坐了席下左边第一个位置,旁边是北狄王涅荣和顿珠公主,对面是太子萧念。
萧念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顿珠身上。我有些庆幸锦屏没有出现在这里。
皇帝举杯,第一杯酒庆祝大梁和北狄休战。涅荣和顿珠端着酒杯站起,看不出喜悲,昂头喝下。
第二杯酒,皇帝洒到席下,敬了埋骨北狄的大梁将士。席下武将纷纷站起共饮。我心头一热,想起我舅父,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了昂头喝了满满一大杯。
一阵寒暄后,皇帝道:“麒儿,你出来,朕要封赏你。”
萧麒起身到席下,皇帝道:“陶老将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北狄战场群龙无首之际,我儿萧麒勇担重任,苦战三年,终得随野大捷,结束我大梁与北狄数十年战争。如此功劳,朕自然有所奖赏。来人。”
老太监周瑞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金盘出来。
“打开。”
周瑞打开红布,金盘里竟是半块虎符。
那半块虎是我舅舅生前时时带在身上的宝物。我小时候曾和焕哥哥一起趁舅父睡着时偷偷摸过,为此罚跪了一整夜。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碰一下。
此刻再见,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有趣的是,见到虎符,场上众人脸色各异。
萧麒还是面无表情。神色最复杂的非皇后莫属,尽管她极力隐忍,我还是能瞧出她的激愤和不满。太子就没那么能忍了,几乎按捺不住,失手打翻了杯子。其他人都是满脸好奇等着下文。
皇帝下席,走到萧麒面前,周瑞将盘子也跟了上来。
“陶老将军走了,虎符不能后继无人。我儿萧麒,沙场有功,又自小在陶老将军手下历练过,更是陶老将军的爱婿,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块虎符都该由景安王萧麒来继承。今夜,趁此良机,朕便正式将虎符授予你。”
皇帝拿过虎符,亲手递与萧麒。
萧麒跪着接下后连叩三头,“谢父皇信任,我必忠肝沥胆报效家国,不负圣恩,不负众望。”
皇帝亲扶了萧麒起身,目光停在萧麒的袖口上。
我心道,完了完了,要现眼了。
皇帝拉过萧麒的袖子问:“这件衣裳朕记得,是当初太后在你出征之时亲做了送与你的,陶老将军也得了一件,太后特嘱咐你,大捷归来时穿的。怎么,竟像是破了缝补过的?又是哪个缝补的,这般粗劣针脚。”
我红着脸站起,到席下跪下磕头,“启禀父皇,是臣媳缝的。臣媳罪该万死,闺中未能勤习女红,手笨至此,玷污了太后心血。请父皇责罚。”
萧麒跪下替我求情:“父皇莫怪,太后心血,实在不忍假手他人,梦梵也尽力了。”
萧麒这一举动让我摸不着头脑…
皇帝倒也没责怪我,“起来吧。你父母早逝,舅母身子又不大好,看管你少了些,手艺不精也情有可原。”
我又一磕头,“多谢父皇体谅。”
皇帝向萧麒训道:“这衣裳是太后心血,你穿在身上理当小心谨慎才对,怎么就给弄破了。”
萧麒一通磕头,“启禀父皇,非儿臣不小心,是儿臣故意拿刀划破的。”
我震惊望向旁边萧麒,他还敢说!
皇帝:“为何?”
萧麒从袖间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请父王圣阅。”
皇帝接过信,看完后震怒,近乎咆哮的连呼三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众臣皆惶恐,纷纷离席跪在中央磕头:“皇上息怒。”
我也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无人不好奇,萧麒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惹得皇帝如此暴怒?
皇帝问萧麒:“信哪来的?”
萧麒面不改色:“今早,儿臣穿了太后赐的这身衣裳,发现袖口似有异物,儿臣犹豫再三,划了衣袖取出,竟是这封太后的亲笔信。”
我如闻天雷,震惊不已!
萧麒在撒谎,袖子里分明什么也没有!
我终于明白过来,他划破衣裳不是戏弄折腾我,是为引出这封信!定要我缝补并非什么太后心血,是因为只有我缝的丑了皇帝才会注意到!
好大一出戏
只是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萧麒又为何撒谎,这般拐着弯的引出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