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外差点成为烈士
我在医院里整整住了两个月。六十多天来我脸上挂着心安理得的微笑,面色和蔼可亲,像国家领导人一样接见着大大小小的同事朋友,收纳着各种各样的礼物补品;而来探望我的人们也是大同小异,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至始至终都让我有一种慰问革命烈士的感觉。
医生说我还算年轻,身体恢复也很快,这让我很得意,觉得自己还是青春年华,有一次对高小三炫耀起来,说:“别看平时缺乏锻炼,哥哥现在可还是棒小伙子一个。”没想到那鸟人提来一盒壮阳补肾的药礼,说:“你当自己还能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啊,都是手术做得好。”我拍着礼品盒子笑着说:“还是你小子理解我,刚刚恢复你就给我擦枪上膛来了。”高小三嘿嘿一笑,说:“你小心子弹提前打没了光荣牺牲吧。”
住院期间杨错基本上每天下班都来,也不提那件破事,一天到晚举着张马脸笑着安慰我好好养病,工资奖金一个子都少不了。我也回应着跟他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全当只是过去了一场瞎梦。不过看得出来这厮也是无比愧疚,一到没人时候就嘟囔着准备和我解释,嘀咕半天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一天悄悄给我发来一条手机短信,上面打着“不知者不罪,咱们还是兄弟吗?”林艺问我写着什么,我笑着删掉……
高小三终于离开了那家报社,跳槽到另一家电视台重新开始,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胡子也不刮,天天一脸的沧桑虬髯,看上去像个四十多岁的老头。百合一直以为我只是为了她而出事,一来医院就哭得肝肠寸断,看着比林艺还伤心不已。我看了不忍心,说:“那天是活该我倒霉,不关你什么事,别哭了。”百合听了更加难过,说:“就是因为我你才这样的,那天的玻璃不是那个小妖精砸的。”
我一愣,说:“那是谁干的?”百合一指小曹,说:“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是她。”我说:“到底是谁?!”百合脸红得像个美国进口苹果,不无怨恨地说:“也是个女的,是谁你问杨错那个天杀的去。”小曹强忍住笑,说:“就是原来美术系的那个小娘子,昨天才给她关进去。”小娘子姓梁,比我们低一届,生得一副模特身材,用杨错的话来说,就是“当不上亚洲第一小姐就算是裁判眼瞎”,垂涎了整整三年。人长得标致倒是不假,不过也没有杨错说得那么夸张,也是自从那时候起,我们都对他的审美观产生了根本的怀疑。
小娘子大学时候也算是一个人物,先是学生会的一个小干事,不到半年就当上了团支部书记兼学生会主席,手腕极大。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的风光永远都是勇敢者的舞台,因为只有敢于抛弃一切的人,才能换回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他们可以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任何代价,包括自尊、人性、身体和脸皮,甚至一辈子的幸福。
那女孩子来自江西,喝着天然的矿泉水长大,天生的魔鬼身材天使面容,是很多男生性幻想的对象。因为长得特像一部三级片里的女星,被通宵录像而归的我们给起了“小娘子”这样一个外号。不过似乎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永远要多于快乐,有一次我们去操场和体育系操练,高小三一个大脚把足球踢到球门后面的草丛中,杨错弓着腰去捡球,却意外地发现小娘子穿过幽幽的小道,在杨错如火的目光中闪身走进了学管处那黑魆魆的大门。
杨错抱着球回来大呼遗憾,咬着牙不住地摇头,伤心不已。学管处是我们学校著名的“鸡窝”,主任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是校园里最出名的“七匹狼”之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引诱一些鲜嫩欲滴的女生,让我们都咬碎钢牙。听说小娘子也被落入魔掌后大家一片哀悼之声,连连叫痛。
杨错更是无法忍受这种打击,当晚就砸了学馆处的玻璃。毕业后她被分配回家乡参加基础建设,几年下来发现一点前途也没有,马上改变战略方针,只身一人就来到了北京。这小妮子非常擅于利用人性的弱点,还没下火车就给杨错打电话,娇滴滴地一口一个“杨哥”,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不但大包大揽了小娘子在北京的所有一切开销,还风尘仆仆地到处奔波,为她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断断续续同居半年之后,杨错发现这个女孩不是一般的人物,再不彻底分开将来十有八九会跟着惹事,于是狠心离开了她。结果小娘子马上翻脸,要求杨错赔偿青春损失费十万元,没有得逞便立刻大怒,找了几个人便拿砖头招呼到了他家的窗户上。
杨错的脸红得象个猪肝,支支吾吾着说:“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吗。”小曹拍着他肩膀说:“杨哥,你要是再胡来,下次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杨错拉着百合的手使劲安慰,还指天划地的发着毒誓,说下次要是再这样,天打雷劈。百合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说:“不用老天爷劈你,我就一刀劈了你!”林艺在一边被逗得呵呵笑,他们走后也伏在我身上,认真地说:“你小子要是以后也给我在外边找野花,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笑着说:“你原来一晚上收拾我三次,以后还能怎么着,一晚上六次啊?”林艺却马上沉下脸来,说:“你别跟我贫嘴,不信你就试试。”我的心一动,把她一把搂过来,认真地说:“亲爱的老婆,这辈子除了你,要再跟别的女人胡来,我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说:“不许胡说,你有这个心就行,我相信你。”
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无意中发现她的脸庞是那么的憔悴,刹那间我突然十分感动,看着她美丽的笑容鼻子却猛一阵发酸,心里想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了。这几天她的肚子日渐增大,还没日没夜地陪着我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做完手术那天晚上,她抱着昏迷不醒的我整整哭了一宿,事后告诉我如果我要是再也不醒过来,她就陪着我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相会。我听了喉头发紧,无比感动。我出院那天是林艺最高兴的日子,把家里装饰一新,所有的床单枕巾沙发罩统统换上崭新的一套,地板擦得光可照人,明亮无比。高小三站在门口直犯嘀咕,过了一会喊杨错:“过来,躺在地上,我踩着你往进走吧。”百合钻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端上来整整一桌子美味佳肴,看得我垂涎欲滴。不一会儿小曹和几个朋友也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还捎来一瓶药酒,说是补血的。高小三骂他说:“这他妈肯定又是受贿赃物,”小曹笑笑说:“虽然贪污不敢,偶尔收点礼物还是行得通的。”
一桌子人热气腾腾地围坐成一圈,一起举杯祝我身体健康,语气诚恳神情真挚,把我感动得有点想哭。吃完饭后女的打扫战场,男的坐在一起抽烟聊天,窗外懒洋洋的阳光打了进来,洒落的满地都是灿烂,屋子里一片融洽的气氛,暖意洋洋。看着久违了的温馨,心里顿时涌过一丝感动,我窝在沙发上想,所有人竭尽一生用来追寻的快乐,其实也会来得如此简单。杨错和高小三因为舒婷的诗争执起来,一个褒一个贬,嚷得脸红脖子粗。
小曹笑着说:“都他妈快成老头子了,还跟以前一样天真。”见杨错熄战停火,高小三梗着脖子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地挤兑着他。杨错嘿嘿一笑,说:“数你小子能耐,搞本诗集出来瞧瞧。”高小三使劲抽了口烟,双手高举向大家宣布最多下个月,他的书就印出来了。小曹听了甚是激动,拉着高作家问长问短。杨错躲在一边白他一眼,说:“到时候记得给我一本,家里蹲卫生间时正好没事可干。”
如果将来有机会让我写一本自传,第一句肯定会是:“我也曾经是一个文学青年。”大学时候我们都象入了迷一样的迷恋各种文学作品,精力旺盛时还会跑到颐和园装模做样的吟诗做对,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副典型傻逼的样子。
迷得最厉害得要数高小三,这家伙干事有一个毛病,认准了就往死里认真,九头牦牛都拉不回来。在研究中国武术的时候也对诗歌深深着迷,曾经视顾城和海子为偶像,天天抱着几本诗集啃个不停,一度说起话来也是酸腐无比,被我们殴打了一顿才彻底改正。最疯魔的时候成天拉着我探讨人生思索宇宙,被我找了杨错等人在宿舍里大开接头会,生怕这小子一个想不开,也跑去火车底下卧了轨。
晚上人们都已散去,我和林艺坐在餐桌两旁,点了两支红烛,在摇曳的火光中两个人象是刚刚才结婚。林艺精心地化了妆,还特意换上一件纯白色的套装,显得可可动人,俏丽无比。
我看得心中大动,拉了她的手,认真地说:“老婆,你真漂亮。”林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红晕,娇羞无限。我端起一杯红酒,认真地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永远离开你了。”林艺马上做个停止的手势,轻轻地说:“不许说这个,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旁。”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似乎随时就要滴落。
我使劲点点头,心里不住地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我曾经绝望的那一刻,心里最后想到的,正是她。吃完饭的时候我心满意足容光焕发,点了根高小三孝敬来的极品中华,极为舒坦地深深吸了一口。林艺起身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饭局,我看自己也帮不上忙就把烟掐灭,随后进了厨房。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刷碗,我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没说话就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她的手还泡在水里,用胳膊左右的推我,笑着问:“干嘛?”我没回答,开始吻她耳后的肌肤,鼻孔中顿时钻进了一股清香的味道。她被我弄得咯咯的笑,说:“你别闹了,我不会洗碗了。”我的下颌贴在她的耳后,看见她也已经满脸微红,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我。她脸上粉底和唇膏的味道以及香水的香味,和弥漫的酒香混合在一起,把我熏得晕晕欲醉。
我低下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身子一颤,声音已经小不可闻:“别闹了,别……”我把嘴唇靠近她的耳朵,很轻声地说:“我来帮你洗。”她浑身一软,把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任由我为所欲为,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让我心潮澎湃,激烈得几乎从胸膛里跳跃出来。
我慢慢放开手,她失去力气的身体一下子靠在我的胸口,彼此的心跳相互呼应,清晰可闻。我的手顺着她的两只手臂轻柔地向前滑动,从她手中把洗了一半的盘子小心拿下,细心地把她的手腕和手心都洗干净,然后拿过毛巾,把我们的手都擦干。
在我帮她洗手的时候,林艺一直象一只安静的小猫软软地靠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幽雅的烛光从玻璃窗后倾斜地挤进来,点缀的整个房间象新婚的洞房一样温馨。我轻轻地把她扳过身来,她娇哼了一声便一头扎进了我的胸口。
许久,我们拥抱着睡在床上,安静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cd里放出来的钢琴声象林艺的身体一样柔软,轻缓地在房间上空久久盘旋。我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心里涌过一丝从所未有的清净。喝得剩下的两杯酒还放在那里,适度的烛光穿透了它们,使得那种幽暗的红色更加深不可测,因为折射而在杯底形成的光晕更让我无比迷醉。我慢慢抬起右手,把那杯酒端了下来,靠在嘴边喝了一口,顿时有一种很难觉察的甜腻在酸涩中慢慢浮现出来。再好的葡萄酒都无法代替现在这种安详宁静的感觉。
第二天我穿戴一新,开着熟悉的桑塔纳重新开始上班。每个人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同样是那么的陌生。在一张张虚伪的面孔下面,我读不懂任何一颗埋藏极深的心。一进办公室,部门的人便象过年一般的欢呼。我象领袖一样挥挥手,运了运气,大声说:“我胡汉三又回来啦!”人群顿时一片欢腾,纷纷要请我晚上大吃一顿,我笑着点头,说:“今天是你们请客,但是得我掏钱。”几个女孩吵嚷着说吃完饭还得去唱歌,我听了心猛地一颤,突然想起了那个让我迷乱的晚上,也想起了那个楚楚动人的丁莹。
过了没有十分钟,丁莹从门口进来了。几个月没见,她还是一点没变,象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飞舞。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似乎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低着头停顿下来。我笑笑,很平静地象以前一样吩咐她说:“小鬼,去,给哥哥倒杯咖啡。”她仿佛迟疑了一下,但很快抬起头来严肃地对我说:“韩总,为了尊重,请叫我‘丁总’,”顿了顿,又说:“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是教育频道的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