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结婚了却不开心
三十年前,两个下放到农村的男女知青在滚烫的青春中相识,从此紧密地走到了一起,相依相伴地依偎了一辈子,我也由此诞生。三十年后,他们的儿子挽着一位肚里怀着孩子的姑娘,也一同走上了结婚的红地毯,开始了幸福生活。假如让我回忆自己最快乐的时光,那段时间一定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安心地享受着无私的母爱和温暖的呵护;如果让我回忆自己最善良的一刻,那个镜头肯定是在大学里礼堂中的演讲台上,一脸幼稚的我涨得通红,发誓要解放地球上所有受苦受难的全人类,唯独忘记了拯救自己;现在的感觉我想也一定会在记忆中烙下深刻的一印,但它是最如何的感受,我却不得而知。
婚礼上我喝得微醉,笑容灿烂地向每个人敬酒,心头荡漾着无比的兴奋。杨错和百合身着盛装,像两个华丽的明星穿梭在人群之间。公司同事的桌子上五六个人拉住我和林艺不放,非要玩老鼠捉猫的游戏,我打着哈哈逃走,又被另一群人抓获,整个饭店大厅一片哄哄纷乱,像一帮疯狂的家伙在过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杨错举着话筒大声地宣读着婚礼仪式,台上台下一片欢腾。我抱着林艺坐在当中的椅子上给大家讲述我们的爱情故事,气氛终于达到高潮:“我……我们的邂逅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用“我”来开每句话的头,不管是写小说还是讲故事,仿佛要兴致盎然地讲述自己的成功历程,“其实我们没什么故事,两人在人潮人海中相识,全仗着命运的安排,”大学时候我只买过两件文化衫,一件的背后印着‘别理我,烦着呢’,另一件印着的字就是‘别叫我讲故事’。
杨错喝酒喝得涨红了脸,插话喊:“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敷衍过去,特别重点放在‘未婚同居’的严重问题上,起码得讲个把小时才算ok!”台下一片附和之声,角落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众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林艺趴在我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头没绪的说着恋爱经历。
这个刚完,杨错又拿上来一把筷子插在酒瓶子里,非要林艺给他报数:“说,一根能插几次?” 林艺嗫嚅了半天,说:“一根只能插一次,还能插几次。”满大厅的人都哄堂大笑,杨错在一边笑得眼泪满脸,捧着肚子说:“你们家韩笑怎么这么不行,想当初青春凶猛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德性。”林艺一愣,调头问:“当初是什么时候,和谁玩儿的能耐大?”杨错发现失口顿时一惊,呆在那里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林艺马上笑意盈盈,说:“我跟你们逗着玩呢。”杨错伸手抹一把汗,干笑着连连点头说我也是逗你玩呢。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俩对话,心里却瞬间闪过了米兰的脸庞,俏丽可人的她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无比清晰。
我的心微微一动,双手使了把劲,紧紧地把林艺抱在怀里。林艺转过头来,眼神在灯光下显得迷离动人,柔波荡漾,伏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以后再给我拈花惹草,小心我割了你。”我笑得像花一样,说那你就只能守寡了。
整整一个小时,仪式终于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杨错喝得烂醉如泥,跑到卫生间吐了自己一身。我喝完敬的最后一杯酒,晃晃沉重的脑袋,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正靠着椅子拼命想着,百合惊呼着从外头跑过来,大喊:“韩笑,韩笑,高小三和小曹打起来啦,”我猛然想到今天怎么一直没有见高小三过来咋咋呼呼,赶紧问他怎么了。百合拉起我就往外走,说他迟来了半个小时,一进门就和小曹较上劲,现在都乱套了。
我走到外边一看,高小三被一群人左右又拉又劝,红着眼睛大骂小曹你个王八蛋,我操你妈操你娘操你大爷。我皱着眉头过去,大喊“你们把他俩松开!”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饭店经理凑到我跟前悄悄说:“这二位估计是高了,赶紧想办法弄走吧。”我回头瞪他一眼,说打坏了什么我赔你什么,一边凉快去。经理嘟囔着走开,小曹过来低着头,粗声粗气地说哥们,今天这事对不住了。
小曹是北京人,我们在大学时的同学,以前一直处得不错。那会儿经常赶着周末跑去他家看黄片,好象高小三和他的私人关系还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今天为了什么给打起来了。我青着脸过去问高小三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高小三也不答话,梗着脖子喘粗气。
旁边有人说俩人在一起喝酒,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后来谁也没注意就动怒了。我抬手说没事了,大家继续。高小三却摇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什么没事了,我他妈有事!”林艺也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说:“三哥你今天有点醉了,坐下休息休息。”高小三一摆手,说:“谁说我醉了?老子他妈没醉!”林艺没留神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一边。
我忍无可忍,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大声骂他:“三孙子,你丫能不能给我争点气!”高小三捂着脸,无比怨恨地看着我,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过了良久忽然双眼一闭,身子往下一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婚礼最后被闹得不欢而散。我手忙脚乱地把高小三送进医院,大夫检查完说他晕倒是因为疲惫过度,加上可能是心情不好所致。几个人又把他和酩酊大醉的杨错分别安顿好,一直折腾到半夜,人们也没了闹洞房的兴致,房间里只留下我和幸福的林艺两个人。
那天晚上无比寂静,窗外的月光柔和的洒在地上,这注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林艺两颊微红,温柔地蜷缩在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我突然想起我们的第一个晚上,她也是这样依偎在我的身旁,星光如豆,浪漫缠绵。我的心头顿时一阵温热,慢慢把她的脸转过来,却看见两汪清澈的泪水。我吃了一惊,赶紧问她怎么了。林艺楚楚可怜的咬着嘴唇,许久才喃喃地说:“你要爱我一辈子,不许离开我”。我笑笑,把她一把搂紧,说:“不管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都永不变心,”林艺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说:“不行,这样说太敷衍,你得认真地说,‘我不要你离开我,我要你守着我一辈子’”。我心里猛一阵感动,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假如我要是对你变心,死无全尸。”林艺被吓地打个冷战,迅速地捂住我的嘴,把头深深的扎进我怀里,呢喃着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说:“你怕我死啊?”她突然抬起头来,严肃地说:“你以后要再这么乱说话,就是等于咒我。”我猛地柔情大动,一把把她抱紧,疯狂地亲吻起来。
和外表不同,林艺总是把一些心事深深地掩埋在心底,从不轻易透露,特别是让她伤心的往事。我春节陪她回老家之前才知道,母亲因为而难产过世,她一直被后妈带大。和幼时所有的童话记忆一样,冷冰冰的后妈带来一个骄横的哥哥,给儿时的她建造了一个噩梦般的家庭。
林艺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农民,一生窝囊委琐,把一切苦难和不快都深深藏在心里,说话也是唯唯诺诺,我们临走时拉着女儿的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任由一圈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林艺哭的几乎瘫倒,嘴里喊着爸爸,爸爸。也许和童年的经历有关,长大后的她总是把得到的幸福紧紧地攥在手里,惟恐一不小心失去。
返京时我扔给她后妈一沓钞票,说老头子喜欢喝酒,没事你就给他买几瓶。女人的脸几乎笑烂,连连点头哈腰,说我们小艺跟上你真是有福气,不像我这么苦命,嫁了两次还是又穷又困。完了林艺又偷偷塞给他父亲一些钱,左叮咛右嘱咐,像是照料自己的孩子。
从她家出来去车站,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时林艺突然把我抱住,大声的哭泣起来。我搂着她纤弱的肩膀,心里不觉地涌过一丝怜惜,说:“别伤心,还有我呢。”她更加痛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我胸前好大一块衣服,颤抖着声音说:“如果你将来不要我了,我就只能去死了。”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涩,仰头望着天空,只见半空中的雪花像鹅毛一样的飘洒下来,打落在我们的肩头,瞬及又立刻化成清澈的水珠,一如林艺心底酸楚的眼泪。
第二天我们还没起床,杨错和百合就陪着红着眼睛的高小三敲开了门,高小三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满脸愧疚地看着我。林艺过来倒上水,笑着和他开玩笑,说:“你小子昨天怎么那么疯,差点都把我摔到地上。”高小三点上一支烟,
说:“对不起了哥哥,我昨天喝得太多。”我笑着说:“平时也没见你那么和别人拼酒啊,昨天鬼上身了?”大家轰地一声都笑了。杨错挥挥手,说过去的屁事还提它干什么,今天得把昨晚的洞房补着闹上。林艺和百合在一边嘀咕着聊天,头也不抬地骂他没正经。杨错哈哈大笑,说韩笑的筷子昨天插了几下,林艺马上羞红了脸,跑过来打他。几个人在地下又乱做一团。
我有些纳闷儿地看着闷闷不乐的高小三,把他拉到一边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高小三似乎还有些耿耿于怀,皱着眉头大口大口的吸着烟,半天才说那孙子骂我。我问他骂什么了,高小三摇摇头,说:“我不想再提了。”我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拍了拍他肩膀说:“现在没事就好了。”高小三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说:“哥,祝你和嫂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我打开一看,是两个制作精细的洁白小天使,亲密地挨在一起。我看着高小三清瘦憔悴的脸上还隐约留着我的手印,心里一阵酸疼,说:“昨天我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了兄弟。”高小三咬咬牙,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猛地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我把他扳过来,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能告诉我吗?”高小三抹了一把眼泪,抬头说:“我真的没事,真的。”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就来找我。他努力地笑笑,说:“没事就是没事,能有什么事啊,”说完岔话题,说:“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我有点饿了。”
杨错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是一座纯银制作的艺术雕塑,看样子价格不菲。我跟百合说:“瞧瞧你们家杨错,一看这手笔就知道贪污了公司多少钱,”百合笑着不说话,似乎还挺得意。杨错背过手去在地下踱来踱去,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宁叫公司负我,不叫我负公司。”话没说完就被我一个烟屁股飞过去,准确地打中他的额头。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林艺有些昏昏欲睡,歪在我身边接二连三的打哈欠。杨错自己站在地上闹腾了半天见没人配合,大叫不爽。我把脸歪在一边装愣,他点点头说好小子,今天我和高小三非得脱了你的裤子不可,说完就去厨房叫人,刚走进去就听见里头一声大喊:“高小三,你他妈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