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趟航班
陈烬年走过来，特干脆利落打断了乔晟的话：“也说来给我听听。”
乔晟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他，这儿离门近，他又没特意压低声音，被听见也正常。
“快往边上走走，给我三哥让个位子！”乔晟对旁边一个男人招呼道。
陈烬年目不斜视往里边走，没看乔晟让人挪开的位子，径直绕过玻璃桌，回了原来那个位子。
还未散尽的冷风劲一下子萦绕住林岁昭，身畔柔软的皮质沙发因为重量凹陷下去。
“天地良心，三哥你来的是正正好，我可没说你半句坏话啊，”乔晟说，“不信你问你旁边的妹妹，人可不像我会胡说八道。”
“是么？”陈烬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的，敲在耳廓上一样。
林岁昭把别在耳后的右边头发勾下来，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下。
“看吧三哥，你别总是把我想的怎么坏，”乔晟顺着杆子往上爬，“你可得跟兄弟我喝一杯啊！”
陈烬年慢条斯理，想着虚晃一枪给乔晟灌酒：“行啊”
刚脱口出两个字，陈烬年后面的话被林岁昭打断。
她偏头，微微皱眉：“你的胃没事了吗？”
得，自个把自个拐下沟了。
乔晟听见这话，表情一下子意味深长起来——行啊，这怎么看也不像不太熟的样子啊。
但他也没开口说话，就看着两人，眼神里含满兴味。
陈烬年面不改色：“好像是还有点不舒服。”
自己说的谎话，怎么着也要想办法圆上。
林岁昭虽然半信半疑，但只是说：“那要是不舒服你提前告诉我。”
没说的后半句是在楼梯间外面说过的，她送他去医院。
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自有分寸，林岁昭开口完全只是因为陈烬年的胃疼或许是因自己而起，再多的话她也不会多说，这也是出于礼貌。
陈烬年开瓶盖的动作却顿了下来，还想着要是林岁昭接下来说什么自己该怎么回，没料到只是这么一句。
他不动声色，瓶盖掉在玻璃桌上，清脆地一声响：“我又不是泥捏的，这点酒还死不了。”
林岁昭听不完全陈烬年话语里那点影影绰绰的不知名情绪，只点了点头，抓不住脑海里一而过的某些东西，也没再接话。
但她知道，陈烬年在不开心。
在她说了那句，自认为有分寸感的话后。
乔晟越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乐得在旁边看戏。
没人说话，气氛莫名就一下子沉默下来。
“乔晟你小子行啊，喝酒不叫我是吧？”华承也在这时候过来。
刚刚乔晟让人让开的座位有了用处，乔晟被他拍了下肩膀，还没来得及再继续观察这边，先转过去笑骂道：“狗鼻子啊你，三哥刚把酒打开。”
“陈烬年，”林岁昭看着他们这局就快组起来，偏头小声道，“我和你换个位可以吗？”
直觉上现在不是个跟他开口的好时机，但林岁昭还是犹豫着询问出声。
陈烬年思绪还在半空浮着，被她这么一声扯回来：“嗯？”
声音有点闷。
林岁昭以为他没听清，把声音放开了一点：“我在这儿有点热，想和你换个座位可以吗？”
这个理由其实还挺站不住脚的，再怎么闷热也应该是换到靠门的那边才更通风一点。
但林岁昭确实觉得挺闷的，只不过这个闷是心理上那种闷，是一种融入不了也不太想融入时下意识想逃避的想法。
时间已经十一点多，马上就是零点切蛋糕，她也不想再出去“透气”，比起跟不太熟的华承和乔晟说换座位，她还是转头和陈烬年说了。
还没等陈烬年回答，那边的乔晟先听见她说话，赶紧开口道：“妹妹你在这坐着吧，我们一起玩。”
林岁昭笑笑，婉拒道：“我不会打牌。”
华承拿了牌过来，应该是要打牌喝酒。
“谁说我们打牌了？”乔晟没管满脸疑惑的华承，干脆道，“打牌多费劲啊，摇骰子比大小就成！”
人要是走了他还怎么套八卦出来。
陈烬年皱了皱眉，察觉到林岁昭的不自然，开口道：“得了啊，她不会喝酒。”
小姑娘上次在大排档连啤酒都喝不了，乔晟发疯让人喝什么洋酒。
林岁昭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解围，侧目看了他一眼。
其实还是可以喝一点点来着的
但她自然清楚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赶紧接上道：“对，我喝不了酒，不好意思啊。”
而且他们这么熟，她掺和进来算什么，还得让她时刻绷紧思绪。
乔晟看他们俩这么一来一回，更不乐意放人了，直接就乐道：“那咱们喝果汁呗！”
林岁昭笑着的嘴角僵硬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执着，正想着要怎么再拒绝一次，那边的华承先开口了：“不是，乔晟你发什么疯？”
华承不知道乔晟想的是什么，要是知道指定得嘲笑他好几个礼拜，再告诉他人就是房东房客加校友的关系：“你不会是刚被喝趴了吧？要这样你说啊，我叫小六来，我跟你说你别硬撑啊。”
乔晟最吃激将法，一听华承这么说，一下子哪还管得上什么八卦，感觉回过去：“你才是小趴菜呢，待会儿我指定得和三哥一起给你灌得站不起来。”
都是喝了酒的人，拌嘴也比平时要有胜负欲，他俩已经快吵到高中一起喝酒被教导主任的事情了。
眼见两人在争执，旁边的林岁昭颇有些手足无措，做什么都觉得不自然，只好又把才放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
陈烬年又打开一瓶酒：“你过来。”
林岁昭手落下，转头看他把酒放在桌上，陈烬年偏头看她，下颌线锋利。
桌子和沙发上的间隙只是适中，能容一个成年人过身，但现在这样的情况，陈烬年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双长腿都快没地方放，林岁昭肯定是过不去的。
陈烬年收回视线，先起身出去让她，林岁昭摩挲了下腿上搭着的外套，也跟着站起身来。
再坐回去时还是很短的两步路，昏暗灯光下，那端华承和乔晟还在“追忆往昔”，陈烬年肩宽腰窄，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很宽松休闲的灰色连帽外套穿在他身上，力量感还是若隐若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替自己解围，或许又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气氛适合追忆，世界在她眼里变成模糊的背景板，林岁昭看着陈烬年的背影，突然就想起高中时候——
想起那时候，在比现在远无数倍的距离下，也曾看过他的背影很多次。
课间，水房，操场，提前交卷，值日时擦黑板
其实碰见的机会从来不少，但因为心里的距离太远，太阳光又太耀眼，余光够不到的地方也太多，所以只能够肆无忌惮地看他背影，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发现，也不用担心被陈烬年发现。
林岁昭坐在陈烬年原来的位置，看他修长骨感的手把几瓶酒拢过去，酒冰冻过后的水汽在玻璃桌上留下短短一段凌乱的痕迹，被灯光照射成五颜六色的彩，很快消失不见。
华黎说陈烬年对她不可能毫无感觉。
会是这样吗？
林岁昭下午没有反驳她，但其实并没有把这话真正放在心上，因为打心底里觉得不可能。
但此时此刻，她内心突然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希望。
林岁昭坐在这边，这下真正又变成两个世界，视线里，陈烬年摇晃着骰子盅，动作和表情都是游刃有余，肆意又灼眼。
不同于林岁昭喝一点低度数的酒就会醉，陈烬年面前那杯是几种高度数混合在一起的酒液，赵景言之前给她科普过，她说不定一口就会醉。
心里那刚冒出头一点点的火星子又被她掐熄灭。
在乔晟或者更多人的话语里，在她见过的岁月里，那样众星捧月又意气风发的陈烬年，和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那样敏感又怯懦的林岁昭，不应该有或许——
林岁昭想起林素馨的那通电话，想起那天早餐时华承，想起无数个比这样还没有退路的画面。
应该是泾渭分明的两条平行线才对。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放水，林岁昭迟迟过不去的那把消消乐在华黎切蛋糕前终于过去，她忘了带耳机，只能把媒体音量调到最小，听不见夸赞的特效音，消除干净的屏幕上一个花体的“perfect”字样。
本应该一鼓作气继续往下玩的，但因为在这关上耗费了太多了精力，林岁昭却没有心思再往下，她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眼睛，时间已经快到零点。
她把手机放下来，刚刚和陈烬年说要换位的理由是闷热，现在却感觉裸露在外的手臂发凉，林岁昭从腿上把开衫捞起来。
当时这里只有她和乔晟的时候，林岁昭因为不习惯烟味往右边挪了，后来一换位子陈烬年也没往那边在过去，这会儿两人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远。
林岁昭侧脸侧身去穿开衫，怕手会打到他。
这样侧着倒是没碰到陈烬年，但林岁昭刚把左手的袖子套上去，指尖就在沙发里侧的褶皱缝里碰到一角硬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