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趟航班
林岁昭先从抽屉里找了1702的备用钥匙给物业开门，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下楼，而是敞着隔壁的门，在玄关那个位置等他们修水管。
对陈烬年来说他们毕竟是陌生人，她既然答应做了这个中间人，怎么也应该把这事儿负责到他回来为止。
手机震动，林岁昭划开查看消息。
陈烬年：【我半个小时到。】
林岁昭选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她查了一天的资料，这会儿看手机屏幕都觉得眼酸，只好在旁边站着，边看师傅换各种型号的钳子边放空，偶尔在脑海里复习一下剧本杀知识。
听到物业说好几家水管都坏了的时候，她以为水管问题应该是挺大的，也做好了要等半个小时，到陈烬年回来时才能走的准备。为此还特意动作很迅速地回自己家，拿了两瓶矿泉水给物业和工人师傅。
没想到差不多二十分钟，师傅就说水管已经修好了。
林岁昭回神，有些惊讶居然这么快，听小刘临走又跟她道歉、感谢几句。
她在后面关了门，又把钥匙放回抽屉里，给陈烬年发了个短信告知水管已经修好，这才下了楼，按原计划去买夜宵。
因为原本只准备买个夜宵带回来吃，想着很快就能回来，林岁昭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件外套，跻拉着双毛绒的洞洞鞋，去小区外那家惯常是摆到深夜的馄饨摊。
离十一点还差了半刻钟，她嫌风吹得脸冰凉，加快了点脚步。
“老板，我要一个小碗的清汤馄饨，带走。”
林岁昭把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打开微信扫码付钱，顺带看了一眼界面没有新消息，她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馄饨摊就在小区外面的巷子口，老板是个很和善的中年妇女，从林岁昭搬到这儿就在卖。她的摊位是辆三轮车的后座，车头挂着个昏黄的灯泡用来照明，定制的玻璃罩上用红色的广告字体贴着卖的食物。
老板开了煤气灶，要先让水重新沸腾起来才能下馄饨，林岁昭百无聊赖等着，近了身后能听见业主回来时车牌识别的机械声，远处是那条热闹的小吃摊。
林岁昭顺着恰好远远望见卖麦芽糖的阿嬷，想着馄饨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好，她特意绕了一小段路，想去买两支麦芽糖。
这种麦芽糖是趁着糖稀还没完全凝固的时候，用两根小木棍动作很迅速地把糖缠绕裹在上面，干了之后又用透明的塑料小袋子套上，跟棒棒糖差不多的吃法，就是半硬不软的。
林岁昭刚吃到的时候其实并不认为这是真的麦芽糖，她映像中正宗的应该是苏城那样的，分成丝状和硬块的两种，后者中间还会加上甜豆沙，每次用纸袋装一小包能吃很久。
但现在她已经很适应这样的麦芽糖。
阿嬷做好的只剩下一支，林岁昭拿了旧的那支，等着她重新缠新的。
阿嬷缠糖的功夫是一绝，找材料什么动作却是慢吞吞的，只见她把煨在炭火上熬着糖的小锅取下来，砂锅本来配套的锅盖被替换成纱布，既透气又能防止灰尘飘进去。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这年纪大了动作慢，又看不得哪里乱了皱了。”
阿嬷慢慢掀开纱布露出一个角落，借着灯光能看见里面被熬成深褐色的麦芽糖，她不停地理着其他边上受到牵扯的纱布，应该是想要每个地方都齐齐整整的，跟林岁昭抱歉道。
林岁昭在旁边看她，笑了笑：“没关系，您慢慢来。”
饶是京都的夜生活再长，这会儿除了烧烤这样的宵夜摊，小吃街的其他摊主东西基本都卖得差不多，已经在收拾着陆续赶回去了，路上人也少了不少。
林岁昭先付了钱，跟阿嬷时不时聊两句，看她一圈圈缠着麦芽糖，想着待会儿得速度快点回去。
“姑娘，这支还没干，我就不给你套袋子了，不然得黏在一起，到时候你不方便。”
林岁昭接过麦芽糖，和阿嬷道了谢，往回走。
麦芽糖的小摊就摆在路口的路灯下，刚才从那边看过来的时候因为亮度没有觉得太远，这会儿夜市的嘈杂声慢慢歇下去，夜晚的氛围就真正浓重起来。
林岁昭一直有点怕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看了看馄饨摊头那一盏远远的光晕，拿着麦芽糖要走上人行道。
这条路两边种的树是枝叶很茂盛的品种，快到冬天也没有脱落的迹象，郁郁葱葱的，把太阳能路灯的光亮掩了大半。
这个点其实是个挺鲜明的过渡时间，像小刘那样的加班人已经回去，过夜生活的人们却还远不到回家的时候。
如果夜晚是用安静度来评估的话，这会儿就是京都名副其实的夜晚。
手机自带的照明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林岁昭在心里默念不要自己吓自己，握着那两只麦芽糖往前走。
刚没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沉稳有力，明显区别于女孩子的轻盈。
离小区门口这么近，林岁昭怕黑，但也没有过度放开想象力吓唬自己，只是不露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一点，想着让人先过去。
这里毕竟不是主城区，这会儿宽阔马路上的车已经少了很多，鸣笛声偶尔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也被距离和空气拉低了音量，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在一起。
走过一盏路灯下，两人已经是平行的状态，林岁昭低着头，装作要解锁手机回消息的样子，往旁边又让了让。
借着余光，她只看见那人深灰色的帽衫，猜测身高应该很高，像是喝了酒，但味道很淡很淡，和手上那支麦芽糖味道掺在一起，甚至还没甜香味道重。
哦，还有股淡得快要消散在风中的烟草味。
这些念头都只是很快地在林岁昭脑海中飘过，她在想的是，按照两人刚刚那样的速度，他应该是，已经要超过自己走在前面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几乎和自己同排并列。
林岁昭从来不喜欢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但夜晚和男女差距，不得不让她去多想。
就在林岁昭考虑往前走快点回去，还是装作东西忘记了要折返回去拿，这两个方法哪个比较靠谱的时候，旁边那个人突然开口了。
“林岁昭，”她听见他说，“你怎么在这儿？”
林岁昭因为内心防备而微微紧张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
有着几不可查的哑的、低沉的嗓音，永远游刃有余的语调。
是陈烬年。
林岁昭把视线从地上斑驳的昏暗树影上移开，回答他：“买个夜宵，这个点不太想开火。”
陈烬年加快了点步子，走在前半步，挡住了风口，自然问：“买的什么？”
林岁昭指了指前面那团灯：“馄饨，在这里卖好久了，味道超级不错！”
林岁昭隐约觉得，自己和陈烬年在关于吃的聊天上越来越自然了。
明明也才一起吃过两顿饭而已。
“今晚麻烦你了。”
联想她发消息和自己说物业来了的时间，陈烬年不难猜到，她这么晚还在外面是因为自己。
请她帮忙的时候想的是不想以后再欠人情债，现在这不是欠的更多了么？
早上那次也根本没还干净，华承还嘴贱让人心里不舒坦，更不可能是一顿饭就还得清的。
陈烬年眼眸里划过一抹无奈。
“姑娘，你的馄饨煮好了。”老板见她回来，先喊道。
林岁昭应了一声，没顾上和陈烬年打招呼，提了点步子过去拿馄饨。
“小心烫啊。”
她从老板手里接过套着塑料袋的纸盒，到旁边放调料。
林岁昭往混沌里加了加了几滴辣椒油和醋，回头，看见陈烬年在扫付款的二维码，随口问道：“你也要吃吗？”
陈烬年瞥了眼玻璃柜上贴着的价格，转了钱过去，老板的手机响起“微信到账10元”。
“不用煮了。”他制止老板要下馄饨的动作。
林岁昭眉心蹙了蹙，意识到他是在替自己付钱，道：“我刚才已经付过钱了。”
陈烬年明显没想到，也愣了一下。
老板反应过来他们的乌龙官司，主动开口道：“要不我再替你们煮一碗，带回家凉了放冰箱里，明天热一热就能吃。”
还没等他们回答，老板就动作麻利地重新拧开了煤气灶，这次水沸腾的很快。
林岁昭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选择直接说：“那个，其实你真不用替我付钱，上次在超市的我还没给你呢”
陈烬年身上的残存的那点酒气已经几不可闻，只能从眼睑被酒精氤氲出来的微红上判断得出他喝了酒。
手上的塑料袋微微碰撞出声响，馄饨汤的热意隔着纸盒蔓延在手掌上，林岁昭垂眸，调整了下袋子，把馄饨拎起来。
“你替我付钱，我也会想，要怎么还你比较好。”
林岁昭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拖延很久，她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陈烬年，我会比你还要纠结，该怎么还回去。”
林岁昭明白早餐是为什么，也明白他会急着付钱也是因为今晚自己帮忙盯着修了水管。
但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们其实完全不应该这样生疏，或者说，是她不想要陈烬年那么生疏。
在她这里，一次早餐已经足够了。
林岁昭帮过的小忙都是很顺手的事情，换一个人她也还是会这样，她能接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答谢，但接受不了陈烬年的。
因为他在她心里，始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陈烬年看着面前的姑娘，她语速很慢，穿着最不正式的睡衣，但是很难得的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感。
心里头最后残留的那点烦躁突然就随着酒意被风吹散了。
陈烬年看着眼前的人，微挑眉梢，轻笑了一下。
他眸里带着深不见底的黑，就这么坦然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把麦芽糖给我一支吧。”
林岁昭看着他。
陈烬年眼睑沁着红，重复了一遍：“你把麦芽糖给我一支，我们就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