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
沈恃在南浔迷路了。
弯弯绕绕的小巷子，没有一丝电的手机，他转了几个来回，酒都醒了大半，可是还没有找到出路。
在清晨的朦胧雾气里，他自暴自弃地停在了原地。
毕业聚餐那天，隔壁班的班花唐恬恬向他告白了。他答应了。不过女孩子就是麻烦，嚷嚷着要和他毕业旅行。他这人不爱动弹，左拖右拖，从出国行一路缩水到了周边游。眼看八月都快过去了，唐恬恬不依不饶地拉着他到了南浔。
同行的还有好兄弟林燚和他的女朋友。对于他们来说，旅行不过是换个地方打游戏而已。
到南浔后，他耐着性子逛了会儿街，夜幕降临后，就和林燚一起直接进了酒吧一条街。
两个女生玩累了就想拉着男朋友出去温存会儿，可出来后，沈恃和林燚又进了隔壁的网吧。
架不住倦意，唐恬恬两人先回了旅馆。
这一不小心，在网吧就通宵了。
眼瞧着天都亮了，林燚早就趴在电脑前睡得像只猪。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网吧找早餐店。可这兜兜转转，反而连网吧都找不到了。
恰巧，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就来了个人带路。
叶娇娇在前头走着，后面的人跟着她，五米的距离，不急不缓。
想想也是好笑，数学能拿满分的大佬，居然是个路痴。
她略微侧头，开口说道：“你想吃什么早餐？”包子馒头大饼面条，她倒是好奇他的口味。
安静的小巷，只有踩在青石板的小水坑里发出的滴答声响和远方鸟儿的歌唱，她的声音显得清晰明丽。
沈恃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姑娘：“你是本地人？”
“我看起来像外地人？”叶娇娇下意识地回嘴，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噢，这副模样确实像出来旅游拍照的文艺女青年。
“我从前住这儿。”
沈恃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看来他不甚在意去哪儿吃，叶娇娇决定把他带去自己原本的目的地。
走过石桥的时候，云雾已经散去了许多，有几丝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古旧的桥身。
叶娇娇突然停在了桥中间，扭过身望向背后高大的青年：“帮我拍个照吧？”说完怕他不同意似的补充道，“当作我给你带路的报酬。”
沈恃直直地伸手，等她把胸前的拍立得递过来。
叶娇娇喜不自禁，连忙取下了相机给他。今天可真是幸运的一天。
她侧身对着朝阳，倚靠桥上的栏杆，对着镜头，也是对着他，笑得无比灿烂。沈恃虽说不是摄影大师，好歹也是摸过几年相机的人，抓拍算是成功。
镜头里的女孩，发丝被染上阳光的色泽，眸子里映着河面的波光，璀璨得像是星星。天然去雕饰，不过如此。
沈恃漫不经心地往后划了几张，嘴角笑意浅浅。
叶娇娇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相机，看到他拍下的自己，望向他的目光都带了些崇拜。而他双眸深深，依然默不作声。
“看不出来你的拍照技术这么高啊。那个……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拍几张啊？”她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沈恃扬了扬嘴角：“不用客气，礼尚往来。”
叶娇娇总觉得话里有话，还没想出个究竟，沈恃已经大步走下了石桥。
早餐铺子已经开门了，还没多少客人，只几个街坊邻居坐在那儿吃。
叶娇娇和沈恃进门的时候，俊男靓女的搭配，吸引了大多数的目光。现在的年轻人大都晚起，这个点见到还真是难得。
老板已经年过七十，热情地迎接了他们，看到叶娇娇的时候有些疑惑便多看了几眼，犹疑地问道：“你……你是娇娇吗？”
叶娇娇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早餐店的徐爷爷还记得自己。
“徐爷爷，是我呀，我是娇娇。”
“噢，娇娇丫头呀，你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徐爷爷笑起来，“还是八宝粥和豆沙包？”
叶娇娇疯狂点头：“爷爷我很想念你的八宝粥！”
“好嘞。这个男小歪（男孩）呢？娇娇呀，你找对象啦？”
“噢没有没有，爷爷你误会了。”叶娇娇疯狂摇头，脸都红了几分。
沈恃这才开口说道：“和她一样。谢谢。”
“好哦，你们先坐，很快就好了。”
叶娇娇在靠近窗子的一边找了个桌子，甫一坐下，沈恃就在她正对面入了座。
相对无言。
严格说来，他们俩只是偶遇的陌生人吧？这儿这么多位置，何必非坐在一起。
可沈恃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靠着椅背很是舒适，只叶娇娇觉得莫名尴尬，于是打开相机装作认真地翻照片。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吓死娇娇。
这台拍立得是考上洲中那年父母送的，她爱不释手，高中时一直带在身边，有事没事就拍拍。高中毕业后，她有了单反，这次旅行用的一直都是单反，而上一次打开拍立得拍下的照片，恰好是此时此刻坐在她正对面享受着微风的这位。
那是在洲中的毕业典礼上，高考分数已经公布，志愿也填报得差不多了，大家去哪儿都是尘埃落定。
毕业生代表是沈恃，他在舞台中央，穿着西装校服，白衬衫使他的戾气散了很多，清贵非常。他拿着演讲稿，话筒把他的声音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个角落。叶娇娇坐在前排，悄悄举起相机，拍下了他光彩夺目的瞬间。
这算不了什么，他发言时，很多人都在举起手机拍他，叶娇娇只是其中之一。最要命的是，他发言完毕坐回前排之后，叶娇娇和他之间隔了几个人，可她还是用尽办法，悄咪咪地拍下了他的侧脸，还是好几张不带重样的。
这种偷拍行为是可耻的，她知道不好，可是没舍得删掉。
毕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偶遇他，而且他极有可能看见了她小心翼翼欲盖弥彰的少女心思。
叶娇娇暗恋沈恃，这件事连跟她同桌三年的苏亦涵也不知道。
她一度以为，这件事会永远不见天日，变成她对于青春的最美丽的独家记忆。
可是现在，照片里的本尊就坐在她对面，很随意的姿态，望着窗外的风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他应该……没有看到吧。
叶娇娇惴惴不安，收起了相机，端正坐好。
徐爷爷的速度很快，早餐一样一样地摆上桌子，还给他们一人带了一只鸡蛋，又亲自给她端来了酱油和自家的辣椒酱。
叶娇娇谢过，安静地开始吃自己的。
她喜甜，又嗜辣，回上海后，爸妈从不让她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于是被迫清淡了许多年，和辣椒酱算是久违了。
一边吃，一边注意着对面人的动向。
沈恃一晚上只喝了酒，是真的饿了。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吃得这样津津有味，也拿起了筷子和勺子。
吃到一半，他抬起头，放下碗筷，抽了张纸，慢慢掖过嘴角，直截了当地做出评价：“好甜。”
叶娇娇有一丝意外，看了眼他的盘中餐，原来八宝粥和豆沙包都吃得差不多了，而鸡蛋和调味品是一丝没动。光吃甜的自然是齁得不行。
“吃点鸡蛋？这里的鸡都是放养的，味道很不一样。”她劝道。
沈恃瞟了她一眼：“我不吃鸡蛋，你不知道吗？”
我……我应该知道吗？
叶娇娇发出黑人问号。
“我现在知道了。”她放下勺子，“这位少爷，你吃饱了吗？”
沈恃的嘴角再次扬了扬：“差不多。”
“那好，我们结账吧。”她站起身，径自走到徐爷爷那边。
“娇娇丫头，你的早餐不要钱，爷爷怎么会收你的钱。”徐爷爷连连摆手。
“爷爷，这是两码事儿。”叶娇娇瞧见了二维码，迅速扫描，输入了金额。她回头看了眼沈恃，这位大爷慢吞吞走过来，十分诚恳地看向她：“娇娇，我没带现金。”
这声“娇娇”叫得她浑身一颤，其他的话都听不太真切了。
“好了好了，娇娇丫头，爷爷真的不要你们的钱。”徐爷爷说道，“你们两个小年轻，要好好相处呀。娇娇奶奶以前最疼这个小丫头了。”
这是什么节奏呢？
叶娇娇略微回神，改了手机里的金额，谢过徐爷爷，告别之后迅速走出了铺子。
沈恃依旧不急不徐地跟在她身后两步远，大有一副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的态势。
“好了，早餐都吃完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跟着你。”
自恋狂！
叶娇娇气鼓鼓地走向他：“把早餐钱打我先。”
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递向她：“没电了。”
“叫你女朋友送钱来。”叶娇娇不依不饶，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劲，自己和他应该是陌生人关系，怎么能说得像自己知道他有女友呢？
沈恃微微弯腰，凑近了些，和她面对面，嘴角扬起的弧度更高了，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却痞里痞气的。“好啊，借下手机，我给她打电话。”
叶娇娇没好气地拿出手机给他。
沈恃拿了手机，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记唐恬恬的号码，于是从善如流地拨给了林燚。希望这只猪已经醒了。
电话嘟了好几声，总算被接起。
“谁啊？”
“你爸爸。”
林燚揉了揉眼睛，拿开手机看了眼显示屏，疑惑更深：“沈恃？出什么事儿了要爷爷来赎你？”
沈恃冷笑了几声，不想和他打嘴炮儿，直接报上了身边最近的一家店名。
挂了电话，还给身前这个还气鼓鼓的人，沈恃越发觉得她有点意思。
林燚显然是个方向感巨好的男青年，很快就找到了沈恃说的店子。
看到站在沈恃身边的叶娇娇时，他愣了愣，没想到这儿子从没停下过撩人的步伐，一转眼功夫就又有了新的猎物。
“hello，美女，我是林燚，他爸爸。”
叶娇娇点点头：“叶娇娇。”
这名字倒是耳熟，还没想起什么，就听叶娇娇说：“算了，早餐算我请你的。既然你监护人来了，那就拜拜。”
林燚觉得这姑娘讲话倒是有趣，看了眼沈恃，这祖宗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谢谢你啊，娇娇丫头。”
噫，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叶娇娇头也不回地走了。狠狠压住狂跳的心脏，忽然明白，沈恃这种人，她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