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问迷途
吴悦不认得什么是缚天锁。不过子虚真人拿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太寒碜：“好。”
这才刚说完，子虚真人就将缚天锁扔给了吴悦：“如果我赢了，你帮我守着上元学宫不倒。”
“这还没有比出个胜负呢，真人把这缚天锁给我干什么？”吴悦疑惑。
“就先给你了，可不是我觉得自己会输，是我等不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天了。”子虚真人摆手，示意吴悦可以离开了。
“你就不怕我不履行赌约吗？”吴悦随口问道，她突然又觉得这缚天锁没什么价值了。
“没事，横竖答应帮我守着上元学宫的也不止你一个。”子虚真人微笑，“去吧。”
吴悦将缚天锁收了起来，老一辈人就是有一点毛病，想要和后人说一些什么事情却都不直接说，而是明里暗里地点拨，若是猜到了也没什么，但是猜不到时便很让人烦躁，不过也因为这个赌约，下了楼再看到萧百川，吴悦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就他？真的可以吗？
但是即便有了赌约，以吴悦的性格也不会对萧百川做些什么，告诉萧百川上楼去见子虚真人之后，吴悦便和叶坤交代了叶玄凛的伤势还有后续的恢复，接着就见到吴尽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上元学宫的人没有拦住这家伙也是奇怪。
萧百川走上观星楼的顶层时，子虚真人的热水刚刚烧开，茶杯里放着黑色的茶叶，透着年华的味道。
“喝茶吗？”子虚真人问。
萧百川拱手行礼：“却之不恭。”
萧百川的防备心远不如吴悦，在维克托城也是不怎么注重礼数，子虚真人朝着他一招手，他便走近，在子虚真人旁边坐了下来，棋盘还是摆在那里，萧百川瞥了两眼，没有再看。
“我在年轻的时候就有了收藏茶叶的习惯，平城的刀老你知道吧？他说过我，收藏了那么多的茶叶能喝到什么时候去？”子虚真人指着角落里空空如也的几个架子，“那里曾经摆满了茶叶，是我几十年的收藏，直到前几年我没有很刻意地去收藏茶叶了，便将这些收藏拿出来喝，现在只剩那么一点了。”
角落里的架子上，只剩下了两个茶饼端端正正地摆着。在其他空着的地方，有着空着的袋子，应该是此前放茶叶的；还有许多空着的小架子，是此前放茶饼的地方。
“我能看看吗？”萧百川问道，看向子虚真人的目光里带着期盼。
子虚真人笑笑，那剩下的茶饼本来就是打算送给萧百川的，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
萧百川起身朝着角落里走去，看着那几个空着的架子，目光却在流年中回溯，往前一些，好像还看得到曾经这里摆满了茶叶的模样，那是一个人的喜好收藏，如果有那么一样他喜欢的东西，摆满了这好几个架子，想必他也是极为高兴的吧？萧百川伸手去摸架子，上面没有半点灰尘，即便现在许多茶叶已经不在了，但是置身于这架子之间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茶叶的味道。
子虚真人看得愣神，他原本以为，萧百川是要去看那两个剩下的茶饼，毕竟空荡荡的架子能有什么好看的。
“前辈可曾心疼？”萧百川转头问道，那种一点点填满自己的收藏，又一点点消耗的收藏的感觉，是喜还是悲？
“不舍固然有之，但再不舍又能有什么奈何？”子虚真人反问，“我每一次取出一点茶叶，便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在你的左手放着的位置上，那里曾经有一麻袋的茶叶。”
萧百川的左手放在架子上，此时看去，好像看到了那一麻袋的茶叶。
“那是我收藏的第一袋茶叶，我那时还年轻，突然就爱上了茶叶，偶然间听说天海城有一种茶叶十分好喝，便自己去寻；但那茶叶生长在天海城旁边的深山里，我学艺未精，收集茶叶的时候摔了，在手臂上划出了一条大口子，但是后来拿回来了一大麻袋的茶叶，做梦的时候都会笑醒，不舍得喝，放在这架子上几十年，几年前拿出来喝，每一次喝都会想起那时候的快乐。”子虚真人说道。
“和自己在意的东西告别是什么样的心情？”萧百川听得入迷，找到了之前在谷耀城听其他人讲生活时的感觉。
“心疼但不遗憾。”子虚真人回道，“我这般年纪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若是死之前想着自己还有这许多茶叶没有喝，那该有多遗憾啊；现在喝了，会有些不舍得，但是不会遗憾……诶，帮我把那两个茶饼拿过来。”
萧百川转头便将两个茶饼拿在手里，递给了子虚真人。
子虚真人对着萧百川摇头：“这其中一个茶饼给你了，另外一个茶饼你帮我送给雪月山的古道。”
“为何？”萧百川问，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怎么就送给他茶饼了呢？这算是……见面礼？
“见面礼吧，刚才吴悦也有，你也要有。”子虚真人随口说道。
“那就多谢前辈了。”萧百川又行了一礼，表示对子虚真人送他茶饼的感谢，“前辈，我有一个问题。”
子虚真人点头示意萧百川说出自己的问题。
“我听闻日月坛西南方有一座山谷，名为云岭谷，云岭谷中有一位隐世的高手，名为百里尘归。家父曾言百里尘归前辈年轻时横扫天下各大高手，在磨练中不断地提高自己，最后博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在剑术上天下无敌；但是百里尘归前辈晚年却选择了归隐，不问世事。如若说当初百里尘归前辈磨练自己的动力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剑术，那么天下第一剑就是尽头了吗？”萧百川原本是站着的，但是子虚真人招手让他坐了下来，他此刻怀里揣着两个茶饼，面露疑惑之色。
“你觉得那老头磨练自己，提升剑术单单只是为了追逐剑术的巅峰吗？”子虚真人没有想到百里尘归在外面的传言中是这个样子，那家伙分明就是一个老流氓，当初子虚、空明、老刀还有百里尘归四个人在一起混的时候，各自的性格逐渐同化，那时候熟悉的人评价他们就是四个老流氓，可惜后来各自有追求，便分开了。
萧百川挑眉：“难道不是？”
“萧家本在森里克东南部，而元都则在森里克的西北部，你从维克托城一路走来，也算是走遍了一整个森里克，这一路上你看到了什么？”子虚真人问道。
萧百川仔细回忆，记得在不久前，他刚刚到达谷耀城时还是一个愤青，后来遇到了金腾和小酒馆的掌柜：“维克托城一路往西北方向而来，我先是经过了战乱地区，见到无数黎民百姓无家可归，在外流浪，见到富贵者夜夜笙歌，而贫穷者卖子换食，见到万亩良田陷于战火……”
“百里尘归见到了同样的事情。”子虚真人突然打断了萧百川，“他说看到了尘世疾苦，想要用剑术拯救那些受苦的人，打败所有制造这些疾苦的人……但是最后他失败了。”
子虚真人看向萧百川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有种“小子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一个超级大秘密”的感觉：“因为太多了，制造这种疾苦的人太多了，一柄剑根本杀不完，而且只是没有了压迫者也不代表着受苦之人就此解脱，他流浪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答案，最后失望之下选择了归隐。”
“这难道不是逃避？”萧百川下意识问道。
“天真。”子虚真人嗤笑一声，“你觉得又能怎么样呢？这天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少了他也不会停止运转，多一个他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改变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使他已经站在了剑术的巅峰……”
萧百川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开口道：“因为百里尘归前辈是您的前辈？”所以你才会为他辩护，萧百川始终认为逃避是一种态度，与其说失望，不如说无法接受改变不了世界的事实，所以选择了离开俗世，在一个山谷里面度过余生。
“嗯？”子虚真人没想到这少年在说话方面也挺有天赋的……可惜是气人的天赋：“当然不是，我们四个年少时都有改变世界的想法，但是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成罢了。”
萧百川愣了片刻，喃喃道：“一个人的力量注定没有办法改变世界吗？前辈，其实我在这一路上，还看到了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