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信仰

    许山河沉默着，要说这半年里谁最了解他，不是谢谦然，不是静思塔的方奕一，而是现在搂着他的肩膀往前走的孔乙文，顺着他的话想，好像还真的很有道理，从离开平城到现在的两年半里，他去过很多地方，元都、谷耀城、起弦城还有现在的广贤城，他在元都住过一年，他那时答应了朱央央会帮她完成计划，原本若是没有卫九州的出现，他会选择回到元都，那里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老头，和几个很照顾他的大叔，偶尔去子虚真人的观星楼看天象。

    那是他为数不多很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地方，安全感来源于那个老头和那几个大叔不会突然离开，归属感来源于他明白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离开；可是卫九州就是特殊情况，和卫九州在一起的日子像是流浪，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陪伴在卫九州身旁他很快乐，但是没有某一处地方和他产生羁绊、让他挂怀，最后他们来到了广贤城，来到了广贤学宫，最开始卫九州就像一直在提醒他，他们只是暂时呆在广贤学宫，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但是卫九州一去半年，许山河渐渐地模糊了记忆，专注着当下生活，从飘飘然的虚无感和过客般的异乡感受到现在脚踏实地的归属感，别的说不清楚，许山河明白除了元都和平城，他又多了一片牵挂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值得他信赖依靠。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和卫九州并不合适？”孔乙文试探着问。

    许山河微愣，想要推开孔乙文，后者却劝道：“你先仔细想想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仔细一想，卫九州还真不一样，她像风，是土地的过客，从某个方向来，带着雷霆般的声势来得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却静悄悄；这片土地满是她的身影和回忆，偏偏风吹过不留痕迹，一切都在被逐渐遗忘；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她只属于流浪，不停地到达，不停地出发，风将她的身影带到很多地方，又将她的所有痕迹一点点抹去，人们不再记得这里曾经来过这么一个姑娘，一头长发柔顺如水，一身暖香纯净似泉，有时连她自己也不记得，她总在路上，不同的地方有各自的特色，在某些方面却又没什么不同，在她的记忆中这些地方可以被统一概括为我去过的地方，她的记忆里也许藏着那么一个地方，不管要去多远多漂亮的地方，她都会将心留在那个地方，只是许山河不了解那个地方是哪里。

    许山河再反观自己，他和卫九州不一样，他常常牵挂某些地方，并不是因为那些地方的风景多么美好，让人不舍，而是因为他在那些地方埋下了很多回忆，也认识了很多人，那些有趣的人们呐，总是会让许山河心中万分牵挂，就像平城的韩升老头子，元都的邻居大爷，还有现在走在他旁边的孔乙文。他像蒲公英，某一天和风相遇，风带走他，他却又将种子洒落一地，那一地的种子都是他的牵挂啊，即便他在流浪的路上，他也可以随时回头，那些种子所在的地方，都是他的归属之地。

    “可我觉得，这些不会是我和她很合适的理由。”许山河很固执，在感情这方面，认定了一个人便不放了，这一点倒是很想上冬城那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克己许公子。

    “怎么会合适呢？”孔乙文松开了许山河的肩膀，“卫九州就像风，她是过客，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我不知道你信不信神，有些人是信的，他们觉得天上住着神明，卫九州就像天上的神明，某天心血来潮来人间走一趟，偶然间觉得你小子有点意思，就认识了你，但是她不会停留多久，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回到天上去。”

    “而你，山河。”孔乙文窜到许山河面前，两只手按在许山河肩膀上，生怕许山河飞走了一样，“你属于人间，你要进入这尘世之中，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的神明不是你的良配！”

    许山河觉得孔乙文情绪不太对，微微笑笑道：“学长没事的啦，现在卫九州也不在嘛，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许山河想要避开这个话题，孔乙文像是在劝他，又不像只在劝他，“我其实，相信有神的存在。”

    孔乙文的思绪被打岔，眼见许山河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也没法硬劝，便顺着这话题问道：“为什么？机关术师里几乎没有人相信神的存在，除了之前有人试图用神的存在来解释混沌能量的形成，后来再也没有机关术师提起过那个理论，不过你现在也不算是机关术师，我还挺好奇你们这种相信神的人的想法。”

    让元素使和混沌使形成对立之势可不仅仅只有混沌使看不惯元素使行为这一件事，元素使传承上万年之久，在最开始传承之时将通灵术奉为神的手笔，并将元素使认为是神指定的人，每一个可以操控元素能量的人都是神指定应该凌驾于常人之上的人。在元素使的传说中，存在着那么一条道路——天阶，相传上万年的时间里只有两位元素使让天阶现世，他们的通灵术修炼到了神的地步，这让天上的神觉得他们脱去凡人之身，成为神的一员，便降下天阶，为这两个人指明通向神的聚集之地。

    在古老的语言中，神的聚集之地被称为辛德巴，那里住着神族，每个人生下来就有神力，可以掌控元素能量，不像大陆上的人一样要通过学习才能掌控通灵术，因此早期元素使还被称之为神的使徒，不过后来不再有人引动天阶现世，这个称号就被世人逐渐淡忘了。

    大陆的西北方有群山，其名为永恒圣山，圣山之下因为信仰聚集了一群人，他们自称为神的忠实信徒，创立了一个教派名为神教，认为圣山中巨人石像是辛德巴的神族在格维大陆立下的，这石像经过几十年常常会在旁边空白的石壁上留下几行字，被神教的人奉为神谕，是他们不可违背的信仰和指导，因为这件事神教之人认为他们的信仰才是神族信仰的正统，但其实几乎所有的种族传说中都有神的影子，不过人们不了解神之间是否也有种族差异，上万年的历史中，因为信仰的神不同而引发的战争可不少，现在大陆西南方的天黎原还因为这个在互相征伐呢。

    而机关术发展才几千年，比不得通灵术的历史，但是机关术发展太快了，机关术师是一群很有主见的人，他们无法容忍别人将信仰这种东西强加到他们身上，而且神只存在人族历史的早期，一些关于神的传说因为种族传承断代而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机关术发源初期是在森里克东南部，也就是卡尔维亚防线一带，他们隔着连在一起的城墙，看着大漠的荒凉，抵御狼人族的进攻，有时还会面临索尔那魔族的进攻，这一带最开始是信神的，但是信仰并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生存状况，他们依然过着动荡的生活，后来有人领头修筑卡尔维亚防线，他们便转而相信自己的拳头；卡尔维亚是被神遗忘的地方，在这里发展出了机关术，机关术师们只相信通过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

    而且在大多数传说中，人是由神创造出来的，但是机关术的发展表明，可以通过灵和足够精妙的机关阵法制造出完美的人，某种意义上这和神做的事是一样的，所以为什么要信神？即便相信神，那么人可以通过机关术达到和神一样的高度，人和神便是平等的，平等的两者之间为什么其中一个要去信仰另外一个？

    “你总要去相信某样东西，这样你在困境之中才会相信自己可以走出困境吧？”许山河其实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神在他的观念里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意象，是风是雨，是山是海好像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他只是需要某一种信仰，这样他可以安慰自己，他的信仰会在背后支持他。

    “听起来倒是奇怪，要是其他人都和你的想法一样，元素使和混沌使就不会吵架两千多年了。不过你信神我也不会看不起你，放心吧，卡尔维亚是一片包容性很强的土地。”孔乙文拍拍许山河的肩膀，卡尔维亚的第一要务是抵御外敌，只要有侵略，不管是元素使还是混沌使就会一致对外，这样团结的事情在现在混乱的森里克可不多见，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去。

    许山河已经有些失神了，在想到神的时候他不知为何便联想到了卫九州，那么一想发现卫九州和神还真挺像的，他自以为卫九州染上了尘世的味道，现在再看却发现卫九州要离开时依然洒脱，没有半点牵挂的样子，神一样的潇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