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少年奕一
许山河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到静思塔三层的的环廊处站着一个少年,月光照不到那少年所站的地方,许山河看不清那少年的面容,有些拿不准此人是否危险,不过转念一想,静思塔毕竟是广贤学宫的,听谢谦然说,还有一个老大爷镇守着静思塔呢,许山河也不慌张:“有宵禁不错,你也不出现在静思塔里吗?”
那少年嗤笑一声:“我在这里是受罚,我也想被宵禁关在寝室里啊,那样我还可以偷跑出来耍。”
许山河这下想起来了,谢谦然说静思塔现在关着两个人,这个少年应该是其中一个,不过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人聊天,听到三层的少年打趣他也不怼回去,仍然是躺在地上盯着上面的窗户。
“你小子该不会是来这里赏月的吧?要是闲着没事过来聊聊,这静思塔虽然安静,但也太冷清了一些。”三层的少年主动邀请许山河相谈,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是不愿意和不必要之人说话的,唯恐浪费时间,不过这是他来广贤学宫之后才有的性格,现在他已经被关了半年了,静思塔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干不了。
“我能上三层?”许山河自然是不怕的,只是他对静思塔还不够了解,不知道用来关人的三层寻常学子能不能上去,一些地方的重要建筑常常会设下禁制,防止不相干的人误入。
“为什么不能?你身上没有禁制,上下自如,像我这样被关起来的才没办法下去。”三层的少年苦笑,听着塔里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靠近,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这破地方少有人来,虽然他本身也没多少朋友,但是远离人烟久了还是会不习惯。
少年走到了三层的一处静思室前,轻轻叩门,说话的语气却很不客气:“老头,我和这家伙聊几句不算犯事吧?”
没有回应,少年也早已习惯,这老头就是这样,只要不出手不出声,就是所有事情都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只要他一出手,学宫里没有人拦得住他。这样的人和静思塔一样安静,唯一的缺点就是死气沉沉的。
时隔两年,两个少年再次相见,许山河刚开始没有认出这个少年是谁,但是两人走到三层接近正中间的位置,靠着围栏尽力伸出手去,中指的指节正好可以盛到一点月光,就是趁着这点微弱的月光,两人看清了彼此。两年时间其实变化都不大,许山河被划破了脸,不过不影响他勾搭卫九州,平时也不在意,方奕一则沉迷于研究,这两年也没长多少。
“我们好像见过。”许山河开口说道,但是不确定,他有时候看路边的陌生人也觉得在哪里见过。
“也许吧,不管从前有没有见过,今日在这里相见就是缘分。”方奕一随口说道,“会来静思塔的人很少,大晚上来这里的人更少。”
两个人互相告知了姓名后便沉默了,想说话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还是方奕一主动问起:“你是学什么的?”
许山河被问得一愣:“机关术啊,还有武道。”
“新生?”方奕一笑了,“还没到招新生的时间吧,招生制度改了?”
“没有,我算是特招进来的。”许山河想了一下,虽然他能进来广贤学宫是靠卫九州,但也算是特招吧?
“噢,也不错哦,我也算是特招进来的。”方奕一随口说道,对所谓的特招毫不在意,“我是学混沌能量提纯的,要是你也学这个,可以叫我一声学长。”其实方奕一的名字在学宫里很多人知道,原本混沌能量的提纯是一门很安全的理论课程,但是两年前方奕一加入广贤学宫之后,这门课就变成了一门危险的课程,甚至这门课的老师商谈之后特意出了一些规章制度限制他。
“你也是学宫的学子?那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静思塔里?”许山河当时听谢谦然说起二三层是关人的,下意识地觉得所关之人都是学宫外面的犯事之人,没想到被关在这里的会是学宫的学子。
“观念不合呗,那群老顽固总觉得我做的事不合适,会惹上麻烦,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方奕一撇撇嘴,“其实关着我是没用的,我做的事以后也肯定有人做,只因为在我之前没有先例,所以被他们认为是离经叛道。不过那群老顽固早晚会死,几十年后我们这一代人才是机关术师的顶梁柱,关着我有什么用呢?杀了我再用我的死警告其他学子才能阻止我做的事在以后出现。”
许山河听得一愣,没有接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塔顶,月亮偏移了一些角度,竟然便没有月光再照进这静思塔里了,黑暗中许山河却还是能看清那些不规则的窗户,某个瞬间他好像从三层回到了一层正中间,像他被卫九州抱在怀里那样,看着正上方的窗户,那些窗户间的条条框框开始转动,当所有的条框被移开,一个眼睛模样的窗户出现,开始散发出紫色的光,那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只紫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你怎么了?”方奕一注意到许山河的状态不对劲,出声询问道。
许山河没有听到方奕一的声音,他的耳边再一次出现了卫九州的声音,不是那种轻灵悦耳,带着小女孩般的俏皮的声音,而是那种染上了神性,充满了威严的声音,来自空间和时间的远方,跨越了沧海桑田的旷古,整个世界都在压迫着他:“你要,做我的眼睛!”
方奕一眼见不对,两手分开,掌心开始凝聚混沌能量,与他人不同的便在于混沌能量在人们的感知里就是一团灰色的能量,但是方奕一一只手的掌心飘着纯白的混沌能量,另一只手掌心飘着纯黑的混沌能量,正要将两只手的混沌能量以某种方法混合,一股巨力从老头的静思室里传出,将方奕一击倒在地,两手上的混沌能量凭空消散。
“死老头,救人啊!你没看出来他的状态不对吗?”方奕一认出了许山河,那个被他顺了一壶酒就被他踹下“商队”马车的少年郎,他自幼过目不忘,对人也是如此;那时他从天黎原回来,和随行的侍从伪装成商队要来广贤学宫学习,本以为许山河只是路人,没有想到这家伙会出现在广贤学宫里,他们再次遇见,总让方奕一觉得他们之间有种缘分。
“命也,救不得。”枯哑的声音从静思室里传出来,这静思室的隔音绝妙,但是看守这里的老头可以将声音传出来,可见他的功力深厚,只不过这声音听着像是已经干枯的大树,大树上一只乌鸦在寒风中叫唤。
这一次没有风华绝代的姑娘闯入静思塔,卫九州住在客房,那里有一处是之前卫齐豫每次来都会住着的地方,广贤学宫一直将那处客房空出来,现在卫九州便一个人住在那里,许山河在静思塔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困扰得将近发疯时,卫九州睡得很老实。若是卫齐豫或者许山河在,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丫头没有在睡觉,卫九州睡觉是很不老实的,只有在装睡的时候才会躺得这般安静。
漆黑寂静之中,卫九州的眼角划过泪滴,没有人清楚她为何会在深夜落泪,在深夜落泪的人都有借口,都有故事。
隔日清晨许山河在静思塔的三层醒来,旁边坐着垂首而眠的方奕一,许山河来不及观望周围,只觉得自己的右眼万分刺痛,好似已经被人挖走了一般,虽然勉强的睁开右眼还是可以看见东西,但是那样的疼痛比起之前余老下毒后的疼痛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紧咬着牙,强烈的痛感好似要将他的灵魂碾碎……
--
山海就在密林里,躺在一颗古树的树杈上睡觉。静思塔里的那位和古道、卫齐豫是同个时代的,山海知道以他现在重伤的身体打不过那老家伙,但是那老家伙出不了静思塔,他在静思塔外犯贱也不怕出事。
“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原来你和沐雪并没有区别。”这次卫九州走路没有丝毫声音,但是她知道山海可以感受到她的到来,“你知道解开封印的后果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山海很无奈,像所有违背了晚辈意愿的长辈一样劝道:“何必呢?你们根本不会有结果。”
“如果我非要一个结果呢?”卫九州眸中尽是寒凉,九个兄弟姊妹,她才是最为固执的一个,说罢,也不理会山海,径直朝着静思塔内走去。
山海不再说话,卫九州就是这样固执,即便所有人都要阻拦,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但是山海不能心软,这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古道还是他,棋局都不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