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观星楼
一路飞檐走壁,许山河没推开观星楼的门之前,还想着去了起弦城就要好久看不到这观星楼的景色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享受;然而推开了门就看到了一个老头,一个负责守着观星楼的上元学宫长老。
长老笑眯眯地看着许山河,目光在细细打量少年之后就停在了许山河手上,说得再准确一些,是把目光停留在许山河手上的酒上。
许山河还有什么不懂的?把手中的一壶酒扔给了长老,打了招呼之后,就提起另外一壶酒往楼上走,出乎意料的,那长老拦下了他:“诶小鬼头,不要那么着急嘛,今晚楼上有人在等你,你说话时悠着点,那家伙现在重伤,你不要把他气着了。”
狐疑的目光在长老脸上打了个转,转念一想突然就明白了那个等他的人是谁,在这上元学宫可以无视宵禁和门禁的也没几个人,和他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面前这个常常碰面的长老和师父的故交子虚真人了。不过,那老头找他干什么?怀着疑惑,许山河敷衍地朝着长老笑了笑,表示自己会注意的,然后接着往楼上走去了。
果不其然,少年一只脚刚刚踏上观星楼的最高一层,就听到了角落里传来的咳嗽声,听得少年皱眉,以他的经验,这些老头虽然喜欢以咳嗽声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总不会是现在这般虚弱的声音,光听声音的话,许山河还真的有点怕子虚真人咳嗽时一口气顺不过来就过去了。
“来啦?”子虚真人倚着墙坐在地板上,身上的衣服多少沾了一些角落里的灰尘,这和他平时爱干净的形象恰恰相反,倒是让许山河很意外,而且虽然两人只见过几面,但是每次见面的时候子虚真人都是正襟危坐,几时像这般随意?看起来就很颓唐。
推开窗,窗外没有月,观星楼离闹市也远,很安静。
许山河翻身坐在窗沿上,两只手背在脑后,看着很是潇洒:“什么事?”说完,许山河就提起酒壶,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
子虚真人没有说话,从窗外进来的星光照不到他,许山河也只能模糊地看着他的身形,至于子虚真人的面容和表情,还真看不清。刻意压抑的咳嗽声响了起来,许山河再次皱眉,正想要走过去看看情况,黑暗中的子虚真人站起来,走到了另一个角落了,借着星光,许山河看清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以及桌子上的棋盘。
“会下棋吗?”
许山河摊手道:“我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下棋这种事烧脑,我学不来。”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接着又是一串连着的咳嗽声,听得许山河更紧张了,这老头应该不会讹他吧?缓过了气,子虚真人才重新开口:“你说的话,倒是和以前老刀说的一样。”
提起了师父,少年已经不像两年前那般脆弱,仰头再狠狠地灌自己一口,胸腔好像在燃烧,这酒是元都的酒坊可以酿出的最烈的酒,许山河不怕醉,只怕喝不醉,两年前的今天,就是他的大师兄把他推进祭坛暗室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为何不醉?
没有听到许山河的回话,子虚真人又道:“逝者已逝,可以怀念,不必留恋。”
轻轻的,许山河听到“嗒”的一声,那是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声音,眉头微挑,这老头居然是在和自己对弈,倒是厉害。沉默中,少年思绪飘飞到刚见到子虚真人时:
那时许山河刚刚到元都,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想起了师父还在世时向他提起过的,若是到了元都无处可去,可以到上元学宫找一个叫子虚真人的家伙,别的不说,收留一晚上总是可以的。所以许山河来了上元学宫,但是子虚真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许山河被拦在了上元学宫门外,无可奈何才去了客栈过夜。
隔日又去上元学宫,还是被拦住了,本来可以把守门的人打一顿,但是许山河想着元都的能人多,担心不小心惹了惹不起的,他又没有靠山,便作罢。后来又去了上元学宫几次,无一例外都被拦在了门外。
一日许山河到城中的怒卷河游玩,乘一位老翁的小舟,欣赏河岸的街道以及一处花园,一时兴起就邀请老翁一同饮酒。撑船的老翁也是性情中人,不怕自己醉了酒耽误生意,任由小舟在河中随波而行,两人在江中对饮。那位老翁就是后来许山河的邻居,两人喝酒喝上了头,许山河说起自己无处可去,老翁想起自己屋子旁有间闲置的屋子,回家后和那屋子的主人商量一番,就把少年变成了自己的邻居。
喝了酒的少年见有处可去,喝起酒便不收敛了,拉着老翁又喝了几壶,愣是把自己灌醉了。偏生醉了的许山河不是安生的主,想起自己多次求见子虚真人而不得,当天晚上就直接闯进了上元学宫,不仅翻了墙还打了人,把一波拦他的人打跑之后,少年就盯上了显眼的观星楼,正好观星楼的长老有事外出,许山河一路观望,直到顶楼见到了子虚真人。
子虚真人见喝醉了酒的许山河颇有兴趣,喝醉了酒还可以闯进上元学宫便是有本事的人,子虚真人干的是培养后人的事,见到这般人才首先想的是收为弟子,而且这小子他似乎见过,所以便当着学宫派来抓许山河的人的面,把少年给保下了。
许山河醉了酒不怎么搭理子虚真人,一个人坐在窗沿看外面的夜色,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一种。
子虚真人怕这小子睡觉翻个身掉下楼去,把这家伙搬到了地上睡。
许山河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睡地板算是常有的事,醒来之后除了头有些沉,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只是一抬头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坐在蒲团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任是谁都会觉得在梦里,少年刚想要倒头接着睡,听到那个老头叫他:“小家伙,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山河挣扎着起身,盯着老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自己不认识这老头,摇头道:“我倒是真的认不得你,我们见过吗?”
子虚真人又问他的来历:“那你可有亲人?”
少年还以为是在梦里,便起了和这老头倒倒苦水的心思:“我没什么亲人,有个父亲,重病而亡,有个师父,重伤上阵,有个师兄,逼我离开。现在我是孤身一人在这江湖流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
子虚真人又问少年父亲和师父的名字,这少年醉酒闯观星楼,想来父亲和师父中必有一人是有真本领的。
少年还是如实回答:“嘿嘿,我说了名字你也未必认得,难不成你还能从我的梦里跑到现实去么?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父亲名为许克己,我师父是平城刀老,我师兄唤作毕达,你可曾听过他们的名字?”少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还以为在梦里呢。
子虚真人微微一笑:“你说的这几人我还真就认得,而且你师父就是我的故友,说不定你还曾听过我的名字,少年你且听好,我名为子虚,上元学宫的主教。”
少年闻言一喜,接着又反应过来这是梦,眼中的喜色顷刻间又被遗憾所取代:“可惜了,这是在梦里。说来倒也奇怪,我找你多次都进不得上元学宫的门,醉了一场酒却梦到你了。原本是想要向你请教的,但在梦里,你又如何能指教我?”
子虚真人没有戳穿少年的幻想,大笑道:“那你不妨等梦醒之后再来找我?说不定梦醒之后就没有人拦着你了。你且记着来这观星楼的路,我还在此处等着你。”
闻言,少年不再是悠闲地躺在地上说话,翻身站起来问:“当真?梦里说的话,梦醒之后只有我一人记得,还能作数?”
子虚真人决定骗人骗到底了:“那你又如何知道这只是你的梦?若是醒后只有我记得梦里的约定,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你来找我,我岂不是冤枉?”
少年认真起来了,估计是酒还没完全醒:“那我且应你,若是醒后我还记得这个梦,我便再来找你一次。”
子虚也认真的回望少年:“好,你来时向学宫守门的学生说你是许克己的孩子,他们便会放你进来了。”
说定之后,少年倒地就要睡,却被子虚叫住:“你不妨,回去睡?”少年觉得没什么,也就应了下来,脚步还有些晃,人却是真的高兴,这般奇怪的梦,怕是天底下没几个人能遇到吧?这般想着,少年回了自己的新住处。
少年从床上爬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已经许下了约定,那还是去看看吧,哪怕只是一个梦里的约定。到了学宫的大门,少年说自己是许克己的孩子,居然真的就进了学宫,循着梦里的记忆,上了观星楼的顶楼,梦里的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真的在等他:“你是不是也梦到了我?”
子虚真人点点头道:“是的少年,我梦到你和我说话,说你是刀老的弟子。”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