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夜阑
叶玄凛回想,这些年好像的确是和孩子少了很多交流,他很奇怪,写书信时言语极多,常常觉得纸张不够,面对面时话却少得可怜,在自己家姑娘眼里,他应该是很冷的人吧?
叶菱微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和父亲的体格差了许多,这些年常常觉得自己长大了,现在半窝在父亲怀里,惊觉自己的体格还是瘦弱。思绪在天上胡乱飘飞,叶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叶玄凛抱着熟睡的少女,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跟着他在野外过夜,便站了起来,往城里走去,一步步走得极为沉稳,身体几乎是不摇晃的,这样可以确保怀里的女儿睡得踏实。
深夜时分,叶玄凛把自家闺女送回了房间,在桌子上留下了书信,随后便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角落里拿出一个沾满了灰尘的盒子,打开来,所见是一柄剑。这柄剑比不得许清语收集的古剑,在叶玄凛心中却是一等一的重要,这是他的妻子送给他的。
叶家守门的侍卫只看到前任家主抱着大小姐回了府,过了不久又背着一个长盒子出了门,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问,安静的放行后看着叶玄凛的背影才注意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从前叶玄凛常常饮酒,走路时总是摇摇晃晃,今晚身上酒气虽重,可远去的脚步却比府上任何一个修行武道的人都沉稳有力。
“这是怎么了?”一个侍卫低声问旁边的伙伴。
“我如何知晓?快要到宵禁时间了,二爷今晚怕是专门把大小姐送回来的。”另一个侍卫低声回答。
这便是离开,把告别的话藏在最后的交流里,然后在深夜中离开,黑夜会把你的背影隐藏,那些你不希望注意到你的去向的人,黑夜会帮你遮住他们的眼睛,他们睡着了,你就可以离开了,等到明天他们醒来,不会立刻察觉到你的消失,而是在一次次的寻找中确定你已经不在的事实,当他们确定你真的不在了,他们也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野外,叶玄凛又来到了亡妻的坟前,这次他没有坐下来,而是蹲下来摸着碑说:“这次,就不陪你到天亮了。”嘴角带着些笑,一如亡妻尚在世之时,可惜没有人看到,接着他又把散落在地上的酒壶拾起,“你不喜欢喝酒,那我就把酒带走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玄凛背着剑,上路了。
同在深夜之中,维克托城的城门之下,有两个人骑着骏马一路飞奔,直到靠近看清了城门没有开,这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皱眉看着紧闭的城门:“消息没错的话,许清语应该是到维克托城摆比武台了,不过我们似是来得不巧,他这城门竟然还没开。”
另一人的马让了男子一个身位,此时回答道:“毕竟也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如咱们广贤城一样,宵禁短的可怜。”
“凌凯啊,你要尝试着接受一些新鲜的东西,不必总是守着以前的规章制度。”男子有些头疼,身后的属下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却对他在广贤城设下的宵禁制度很不赞同,总觉得违背了先人留下来的制度,“世界有两面,白天与黑夜;人也有两面,克制和放肆。唯有两面都具备的人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然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
凌凯闭嘴不说话了,城主总是这样子,说起大道理来一板一眼,你觉得他的话逻辑不对劲,偏偏你就是搞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眼见凌凯不答话了,夏夜阑又将眼神望向城门:“那丫头应该不至于第一天就被人打败吧,我对她的那三柄剑可是惦念了许久呢……”
两人就坐在马上等着,见到一位背着剑的中年男人走过去,心下疑惑,细看那人的脚步,夏夜阑又不禁感慨:“看来这维克托城人才真的不少,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卡尔维亚防线的四大关卡之一,没点本事还真防不住大漠的那群恶狼;凌凯啊,依我看,等我们回去之后,可以开始计划一下,吸引能人志士来我们广贤城了,我看着这些个人才在这维克托城进进出出,心里实在羡慕的紧。”
凌凯很想回一句“啊对对对。”来敷衍一下,但是不行啊,夏夜阑是他的上司,而且最离谱的是,只要夏夜阑想要问你,不得到你的一个答案就不罢休:“城主,我觉得吧,这种事早就可以开始了。”
夏夜阑闻言却皱起了眉:“这么说来,你早就想到了,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凌凯不知道怎么狡辩,指着城门道:“城主你看。”
夏夜阑立刻又想起找许清语比武的事,方才说的事也就抛至脑后了,转头一看,这城门哪有要开的意思?天色尚早呢。夏夜阑有些不悦,转头问凌凯:“城门怎么了?”
凌凯摸摸鼻子道:“属下的意思是,这城门不开,但是这城墙应该不难翻,虽然边关重地必然防守重重,但此城立于此处,所为不就是防御大漠狼人族吗?咱们现在面对的是维克托城的背面,当然不会有正面那般严密的防守。”
夏夜阑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毕竟同是城主,若是他的广贤城被别人惦记城墙的防守如何如何,想来他也不会有多开心,当然啦,若是他对这座城池动了心思,便会将这城池的信息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眼下他们只是追着许清语来的这里,还真没有好好了解过维克托城。“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试试。”言罢,夏夜阑就把马牵到了不碍事的地方,接着就要跟凌凯一起翻墙。
哪知这城的防守远比夏夜阑想的来得更加严密,翻墙的时候他还在感慨这是一种很是新奇的体验,转头就被城墙上的护卫发现了,吓得两人几乎是立刻就拉住了对方的手要跑。所幸这城墙上的护卫虽然警惕性高,轻功却是也不如夏夜阑二人的,追了一段路后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才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去报告了小队长。
维克托城护卫的动作快得惊人,这边夏夜阑正在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凌凯,凌凯却是在感慨:“难怪是边关重地,护卫都有这般高的警觉性,这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有这样的城池组成的卡尔维亚防线才能保住森里克吧?”凌凯刻意忽视了夏夜阑“我就看着你装”的眼神,所幸这些年跟着夏夜阑,凌凯的脸皮也厚了许多,这样的眼神他还扛得住。
“罢了罢了,我们且先去找找那丫头的踪迹。”夏夜阑将这件事揭过,反正二人的身形没有被看清,护卫们顶多知道有两个人偷渡进了维克托城,更何况,这个乐天派的城主觉得翻墙被发现,相比于翻墙而言,是又一种新鲜的体验,“对了,你且记着,等会儿出去了不要叫我城主,免得暴露身份。”
两人这会儿正在一条小巷子里,其实只要他们再等一会儿,就能等到城门打开了,这个时辰有些居民已经醒了,需要去城外做生意的人不在少数。两人躲在巷子里说话时,一位中年汉子推开门,和这有些傻气的主从二人对视一眼,眼里带着对外来者的警惕,但那汉子也没有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那头护卫队的人里面,有一个画师已经画出了夏夜阑二人的身形,正在头疼这个通缉令要怎么发时,就有人领着一个中年汉子进来道:“找着一个见到那两个翻墙之人的居民了。”画师一喜,立刻起身把那中年汉子迎进了护卫队的地盘。
大概夏夜阑也没有料到,他们谈话时,就有一个觉轻的汉子和他们隔了一堵墙,听他们交流,一听到是外城的人,这汉子就上了心,左右快到了他该起的时辰,汉子便起身出门,伪装得像极了心里没事的人,转头就来了护卫队这里举报。这样的觉悟在维克托城的民众里是极常见的,加上护卫队的人平日里对待居民总是有礼,居民们也乐得配合他们的工作。这头画师等人在中年汉子的描述下画好了像,将中年汉子笑着送出了他们的营地:“老乡慢走啊。”末了负责夜间巡逻的小队长安排两个人跟着这汉子,免得被通缉的人对这汉子下手。
那头夏夜阑二人走出巷子没多久,就看到画着自己画像的通缉令贴在街上,几乎是立刻就去找了些东西遮在自己脸上,所幸清晨街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没几个人见着他们的真面目,不然他们怕是还没有找到许清语就要被抓进牢里住上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