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药谷
许山河没有带任何兵器，周身能用唯有拳头，暗门内只有墙壁上一盏灯燃着，光并不很亮，离得远一些，许山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太清。他试着去捶暗门，听到的只有骨肉捶打石头发出的沉闷声音，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很多疑惑缠绕在许山河心间，将他锁在暗门之中的，是他最亲近的大师兄，而现在，平日里最照顾他的大师兄却不见踪影。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他非常依赖的大师兄，就在他的头顶几十米处，只剩下了一架枯骨，因为过度燃烧生命力和东华祭坛力量过于强势的原因，毕达的躯体老化得十分厉害，即使是骨架，风化的速度也在加快。也许等到许山河走出暗门，毕达曾经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痕迹都已经被消除。
“师兄！师兄！”许山河大喊着，将耳朵贴着暗门去听外面的动静，偏偏这暗门隔音效果非常不错，他听不到任何祭坛外面的声音，不管是平常路过之人的闲聊，还是祭坛西边林子里的鸟鸣声，似乎全都消失了，世界突然缩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剩下了那盏孤灯照亮的范围，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见不到阳光，许山河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只能枯坐在暗门旁边。如果两天之后暗门就会自动打开，那不如他就坐在暗门旁边等待，只要暗门打开，他就可以立刻知道并且离开祭坛。可是这里面连风都没有，孤灯燃着，火焰没有一丝波动，像是一团死火，虽然有光，却没办法给人任何安慰和温暖，若是他不动，时间就如同静止一般。
“师兄……”许山河喊的多了，声音都有些沙哑，不知道具体时间，两天时间在这枯等之中变得十分漫长，他听着自己的回声，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
“师父师父，这株草可以摘吗？”少女陈漪蹦跳着跑到余老旁边，手指指着不远处一株只有四片叶子的草，“师父你之前不是说这种四叶草是很珍贵的吗，我们要不要把它摘下来？”
顶着少女期盼的眼神，余老无奈的摸摸胡子：“这株草……水水，它不是我说过的四叶草，它只是单纯的杂草，还没有长出其他叶子而已。”
水水是少女的小名，眼看着少女的眼神冷下去，余老仍是摸着胡子，抬起头看着远处安慰道：“不过这个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接触这种草的时间还不长，认错也是很正常的，没有必要灰心……”余老腾出一只手，想去摸少女的头，但是没摸到，偏头去看，居然找不到少女的身影了。
“师父，那这株草可以摘吗？”少女在余老的另一侧，弯着腰，想去摘地上的一株草，手还没碰到，便听到余老突然慌忙大叫：“别！别摘！那株草它……”
还没等到余老把少女手中那株草药的珍贵悉数告知，陈漪听到余老大喊“别”时就松开了手，“哦”了一声就去找其他的药草了。
余老刚刚松一口气，看到陈漪盯上的药草又慌了：“等等，水水，那株草也不能……”
陈漪又“哦”了一声，跳着去找下一株倒霉的药草。
余老差点扑上去救药草，幸好先喊了一声，陈漪听到话就跑开了。于是陈漪一边跑，余老一边追，林子里，陈漪天真的询问和余老的惊呼声不时响起……
“师父师父，这个蘑菇可以吃吗？”“不可以！”
“师父师父，这株药草我可以摘回去养吗？”“别动它！”
“师父师父，这个树我可以爬上去看看吗？”“危险！”
余老陪着小徒弟折腾了半天，终究还是老了，精力跟不上陈漪这个小年轻了，刚想要挥手把再次跑开的陈漪叫回来，又听到了陈漪的叫唤：“师父师父，这个人我可以捡回去当药童吗？”
余老下意思驳道：“当然不可……你说什么？”
陈漪侧过身，好让身后的余老看到她面前躺着的男孩，看年纪的话，应该和陈漪差不了多少，都是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紧闭的双眼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又或者是，太久没有看到阳光而觉得刺眼。
余老神色闪动，低头微微思索之后对陈漪说道：“当药童怕是不可能了，但是带回去做你的玩伴倒还有点希望。”
“是吗？”陈漪来了兴致，走到少年近旁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这少年的面容，突然发现眼前此人和曾经的一个玩伴很是相像，不过算算时间，已经有几年光景没有见面了，她现在已经记不得曾经那个伙伴的具体面容了，“捡回去，他可以帮我捣药，帮我打扫屋子，帮我采药，帮我……”
余老没有理会陈漪的美梦：“我还以为深山老林里面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原来是传送阵法啊。”走近了几步，余老就感受到了少年身下残余的空间能量，不由得感慨几分，“奢侈啊，太奢侈了，这可是空间能量诶。”
--
眨了眨眼，许山河感觉眼睛很难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想要抬手去挡照向自己的光，却发现这光来自四面八方，他就四处摸索，想要找些东西蒙住自己的眼睛，但是他只感受到了身下的坚硬石板，还有在石板边缘搭着的一只小手。因为视觉的暂时失灵，许山河的其他感官变得十分敏锐，当他不再尝试着用眼睛去感受四周，就感知到了身下石板的清凉、空中弥漫着的药香、那只小手的温润、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单单靠这些感官所了解的信息，许山河没法勾勒出四周的大概轮廓，又试着睁眼，仍是一阵刺痛，不过相比于第一次，要好上不少。方才探手摸到那只小手时，许山河心中浮起一阵面对未知的恐惧，但是手上的温度却比暗室中那盏孤灯更让他安心，不经意间，许山河抓住了那只小手，为自己遇到了活物而感到高兴，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一丝犹豫，怕像在听到暗室中那般听到一串回音，怕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耳光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耳边，许山河发愣之余还有几分庆幸：这个，应该不是错觉了吧？也是这一耳光之后，许山河突然觉得感官更为清晰，视觉也在加快恢复，眼前出现一个青色的身影，恍惚间让他回忆起记忆深处，一个被他唤作“姐姐”的女子，眼神逐渐对焦时，许山河却辨不清幻想与现实，对“姐姐”的依恋是天生的，他在经历了两天的与世隔绝之后，对亲近的人更加想念，现下却将陈漪错认为姐姐，连刚刚挨的耳光都忘记了，朝着陈漪就要抱上去。
陈漪一只手抵着许山河的脸，颇为嫌弃地看着这个眼角有泪的小孩：“这也太脆弱了吧，我也就打了他一个耳光，怎么还哭了呀？”思及此，她又在忧虑，“这么脆弱的小孩当药童会不会在采药摔倒时直接坐在地上哭出来啊？”
许山河看清了眼前少女的脸，愣了愣神，明白不是幻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能从梦里面看到姐姐，每一次都没法看清姐姐的脸，尽管如此，许山河依然可以断定眼前此人是不是姐姐。有些事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有些人也是这么不讲道理地活在他的梦里，对亲人的感知是从灵魂到皮囊的，因此，哪怕许山河很惭愧没能记住姐姐的脸，但是还是只要看到姐姐，他坚信自己可以立刻认出姐姐。
看着“脆弱的小孩”眼里的亲切和依恋突然消失，看向陈漪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漠和打量，陈漪终于放下心来，要是有陌生人突然出现，用很亲切的眼神看着她，只会让她怀疑是不是那抛弃自己的父母找了过来，又或是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五岁就被余老收养的陈漪也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但是余老对她很好，她在五岁之后有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直到现在，她依然是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如果真的有人突然出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说：“陈漪啊，我们是你的家人啊，当年抛弃你是身不由己啊，我们现在来接你回家了啊……”陈漪想，她会恨吧……
“小丫头，那脏小子醒了没有？”屋外传来余老的声音，打破了许山河认错人的尴尬和陈漪陷入回忆的惆怅。
“师父师父，他醒啦。”陈漪站起身，往屋外走去，要迎余老进屋。
许山河从“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回神，四顾打量所在的木屋，所见之处是极为简单朴素的陈设，让他比较陌生的唯有屋子的一角放着捣药的工具，以及占了很大一片地方的草药，刚才闻到的药香就是从那堆草药里飘出来的。
陈漪打开门，便见到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是难免有些阳光的边角料跑进来，照到许山河刚刚垂到地上的双脚上，夕阳的橙黄让少年微微失神，只觉得这样的光让他想起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却不是他的师兄和师父，毕竟平日他都是和师父师兄练功练到夜里的，那人是谁？又是什么模样？他却记不清了。
也不知是否应感谢少年心性，那抹愁绪只是从心上一闪而过，许山河逆着光，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那位老人：老人驼背有些严重，但身材在两个小孩看来，仍然是高大的，朴素的粗布衫穿在身上，加上老人蓄的白须和长长的白发，像极了行走世间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