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委员会
就这样他们从黄南市出发，每天步行二十到三十公里。
大张不同意开车，他认为所有大城市向外的公路上，停着上百万辆汽车，这些车辆会严重减慢他们的速度。而且这些有车的地方，往往也是尸群聚集的地方。汽车在走走停停的状态下，很容易吸引公路上的尸群。一旦发生车在半路抛锚，或者需要退后变更路线时，这种危险尤为突出。
人们以为在公路上开着车，随时可以甩开感染者。可事实是，在你开车向前的同时，车辆前后左右的感染者会受汽车引擎声的吸引，偷偷朝着你移动。大多数情况下，当感染者走上公路时，你已经远去。可是，当你遇到情况需要减速或停车时，说不定灾难就悄悄降临了。比如下车解手，给车加油，推开前方挡路的车辆等等。当你忙完手里的活儿，一转身，你会发现你已被感染者包围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平时开车只在牛头山里转一转，因为山里几乎没有感染者。一出牛头山，汽车的引擎声会把城外的感染者吸引过来。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感染者没有智商，却可以分辨声音来源，它们对于风声、雨声、流水声等大自然的声音没有反应，唯独对人类发出的各种声音极为敏感。
路上，大张让三人把工作服脱掉，给他们换上三套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扒下的迷彩服。大张认为他们的工作服穿着太紧绷，不适合跑路，尤其不适合着急逃命时爬上爬下。
陈珂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心里膈应了好长时间。
三人在大张的带领下，走了将近四十天，来到滨海。
这时意外发生了，四个人在野外喝生水，偏偏只有大张患了痢疾，而且是病得一发不可收拾。
两天之后，大张眼窝深陷，浑身无力，眼看着无法再坚持下去，他们只好放弃之前不进入任何稍具规模的村镇的原则，冒险进入一处规模较大的村镇寻找药物。结果，大张为救他们三人，将自己和十几只感染者关在小药店里。
之后不久，他们在牛角峰下山的林子里遇到了我。
赵鹏讲完事情的经过，陈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能是我们三个在实验待久了，身体里充满消毒剂，那天喝完生水没什么事，只有大张喝坏了肚子！”
老刘抱起拳对赵鹏说：“原来你们是搞病毒研究的科学家，失敬！失敬！”
“这次你相信我了吧？”赵鹏望着老刘。
“我信了。”老刘说。
老刘的目的也已达到，问出了三人去西北市的目的，便不再提小孩的事情。
“咱们先不说西北市的实验室还在不在？单以我的观察来看，你们三个怕是走不到西北市。”我又想起苏明炯对付感染者的情景来。
“大张一路上教了我们不少，理论我们基本都掌握了，但实践总跟不上。”苏明炯讪讪地说。
“我倒有个想法。”秦大川忽然说。
“什么想法？”大伙好奇地看着秦大川。
“赵教授他们要往西北市的实验室送实验数据和血清样本，这是一件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情。也许就像赵教授所讲，这里面就有人类战胜病毒的钥匙。可赵教授他们长期从事医学研究工作，体力方面是弱项，仅凭他们三个未必能走到西北市。所以，我建议咱们派两三个人，护送他们去西北市。”秦大川提出自己的想法。
赵鹏、苏明炯、陈珂，三人脸上同时一喜。
我们几个沉默了一会，老刘说：“我说得难听点，去送赵教授的人，很可能会和赵教授他们三个全死在路上。”
“有这个可能。”赵鹏说。
“但这件事又不得不做。”老刘不紧不慢继续说。
“那你的意思呢？”秦大川问老刘。
“派出去的人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应该问问大家的意见，该派谁去，派几个人去？”老刘说。
“也行，让大伙选几个经验丰富的人。”秦大川说。
“下午我们去联系其他人，后天中午来这里开会，商量这事。”老刘说。
我问白小禾，送赵教授一行人去西北市，去的人不可能多，两三个最合适，他为什么非要把大家全召集起来。
白小禾笑着说，老刘这只老狐狸听了她的建议想成立一个委员会，正好趁着改天商量赵教授的事情，顺便把这件事也办了。另外，外面的环境现在不容乐观，赵教授他们带来的消息无疑给大家增添了一份信心，对于滨海市两千多名幸存者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有利于局势的稳定。
从渔岛回来，白小禾跟赵鹏聊了一下午，谁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苏明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发呆。
我问陈珂，苏明炯经常这样一个人发呆吗？
陈珂神色忸怩，说苏明炯以前不这样，最近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秦大川、陈珂去联系牛头山南部的十几处幸存者。这些据点均在牛头山里，大概有三百多人。
滨海市所有幸存者据点，果园的人数最少，只有三个人，接下来是渔岛，六个人。剩下的据点少则十来人，多则五六十人。
这些大的据点主要集中在白沙江从西到东，沿江一带五十多公里的区域内，灾变前他们就是以养殖和种植为生。灾变后，这些人组成一个个新的据点。正是他们种的芋头和山南的红薯，保证了两千多人的食物来源。
果园的食物主要是靠秦大川之前的储备，以及之后用搜集到的物品和烟酒换来的。我们打算过了年，把果园一部分橘树砍掉用来种红薯和花生。
临着白沙江和碧水湖，日常里鱼肉和青菜倒是不缺，唯一缺的是面食。白沙江和牛头山不是麦子产区，滨海市南边的平原地带才种植小麦。那里地势平坦，没有遮挡，人在那里活动很容易被尸群发现。所以，南边没有幸存者据点。
牛头山最大的幸存者据点，是位于最南端牛耳峰的毛家。毛家世代在这里种植草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灾变后，毛家在外念书的几位年轻人，全部失联没能回来。原本的四世同堂，如今少了一代人。
毛家的老太爷和太奶八十多岁，下面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在牛耳峰种草药。
老大家的小女儿比我小三岁，去年灾变前刚刚研究生毕业，叫毛赖赖。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家里人为何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不过毛赖赖人很活泼，心地善良，爱和人聊天。
每次我们来，她不是拉住我要听我讲笑话，就是缠着秦大川给她讲部队上的事情。
毛家人很热情，每次临走时，他们都会送我一些自己家晒得干菜和红薯干。
这次也不例外，我通知完毛家明天派人去渔岛参加大会往外走的时候，毛赖赖偷偷塞给我一包地瓜干。
我拿着地瓜干刚一上车，陈珂就对我说：“严恪，那小姑娘喜欢你！”
我一笑，说：“她对谁都那样，她还偷偷亲过大川呢？”
秦大川的面皮立刻变了颜色，就算他当兵被敌人抓住恐怕也没那么紧张。
“严恪，你可别瞎说！”说着，秦大川偷偷瞧了陈珂一眼。
“怎么不是？上一次我们帮她晒板蓝根，她给你擦汗时是不是亲了你一下？”我说道。
“这，那，那是误会，我一低头，脸不小心碰到她嘴上了。”秦大川居然结巴了。
陈珂偷偷伸手握住秦大川的手，对我说：“行啦，开车去下一个地方！”
太阳落山前，我们回到果园，只有白小禾一个人，不见赵鹏和苏明炯的身影。
白小禾说二人到外面溜达去了。
陈珂说他俩肯定是出去商量大家派人送他们去西北市的事情。
我问陈珂，那二人商量事情为什么不带上她？
陈珂笑着说，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累了，她才不愿为其他的事情耗费精力，反正赵鹏是她的导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色逐渐转黑，秦大川怕二人在山里迷路，起身出去找他们。不到三分钟，秦大川笑嘻嘻地回来了。
“两人胆子小，没敢远走，一直在前面的果园里转悠呢！”秦大川说。
次日，整天无事。
秦大川和陈珂一直黏在一起，若不是顾忌还有四个外人，他俩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明炯十分郁闷，一整天沉着脸，也没怎么吃东西，两顿饭只吃了两个玉米面窝窝。
记得第一天刚到果园时，苏明炯一口气吃了三个红薯。白小禾看着他清瘦的身体，怕他吃出毛病来，让陈珂把他的饭碗抢了出来。
我拉苏明炯出去抽烟，趁机开导他，告诉他感情上的事情无法勉强。
苏明炯感慨地说，他喜欢陈珂，希望她生活得好。虽然他现在看到陈珂和秦大川在一起，心里有些难受，但心底还是希望他们能幸福。
我心下思忖，苏明炯话虽很少，却也是个直性子的人。
经过短短三四天的接触，我发现三人中，只有赵鹏城府最深。或许是赵鹏上了年纪的原因，他的人生阅历和社会经验促使他变得这样。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赵鹏一直紧咬着去西北市的目的不吐口，并不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相反，他这么做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吊足我们的胃口。然后再进一步想办法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我们的思想里，让我们主动做出派人护送他们去西北市的决定。他深知仅凭他们三个人，根本无法活着到达西北市。我们自作聪明，以为套出了赵鹏的秘密，却不知早已坠入他的彀中。他顺着我们演的戏，将计就计，骗过了所有人。
当然，赵鹏所讲的一切如果是真实的，我们即便坠入彀中也心甘情愿，怕就怕这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