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新年
有个词语叫乐极生悲，意思是高兴到极点就会发生悲伤的事情。千万个词语千万个意思，都是白纸上的黑字，看过即忘，唯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记得深刻。
不过，这个词可没有在时陈身上经历过。或者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让他高兴到极致的事情。
根本没有高兴，那悲伤也显得稀松平常。
那一场烟花璀璨，星火随之入梦，或许是香薰真的起了作用，时陈的睡眠比以前好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算不上失眠，无非睡得浅一点，容易醒，现在倒越来越实了，甚至这天早上，陈可可打开他的门，站在床边叫他好几声他才醒。
睁开眼睛还有些茫然，时陈掀开被子起身，问：“怎么了？”
陈可可用冰凉的小手去碰他的脸颊，“哥哥，你手机响好久了，都把我叫醒啦。”
时陈抱歉的对她说：“哥哥睡着了。”
是外公的电话，时陈轻微皱了下眉，轻声让陈可可出门先去找阿姨吃早饭。这场雪越下越大，暖气整夜烘着，一觉睡醒嗓子很是干涩，刚说完话便咳了两声。
接了电话，还是在咳嗽，他清了下喉咙，喊道：“外公。”
“跟何见分手，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
时陈整个人懵了，他嗓音嘶哑，一时真的说不出话。
那边只说：“早上起来是忙得连杯水都来不及喝吗？”
是责问，也是转移话题，时陈拿过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张口仍问：“我刚醒为什么要分手？”
久违地，回到了小时候不被母亲认可喜欢的无措，回到了没吃够亏直向母亲撒娇的小男孩：“为什么要分手？外公，我很喜欢她。”
“你们不合适，我也不同意你们在一块。”
时老爷子态度坚决，直接挂了电话，时陈一只手还握着水杯，放了一夜了，暖气也没用，杯壁冰凉，手心发凉，他的手指忍不住蜷了一下。
时陈坐在床上，还未从刚才的话回过神，维持要起身的姿势。陈可可出去忘了关门，走廊里的冷风吹进来，明明整个房间都是温暖的气息，这股冷风却仍旧准确吹到他脸上。
冷意一冰，时陈猛然回神，刚才外公最后一句话无限在他脑海中回响，声音大到震耳欲聋。
“别学你母亲，说一句喜欢就能理所应当地祸害所有人。”
他没有。
他妈妈是因为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疯狂了些，可他能和何见在一起啊，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什么阻碍。
可是，为什么心底传来无限的恐慌？不是毫无缘由的，他清楚的感知到，这是和那日何见落水，他差点以为他要永远失去何见一样的恐慌。
那一场烟花璀璨，那一曲恋歌震荡，都是泡影吗？
是在昭示着最终他们也只有一首曲子的时间吗？
嗡嗡的蜂鸣声在他耳边响起，时陈甚至以为他还在梦里，猝不及防的惊吓，也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他只觉恍惚，坐在原地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
小年过完了，新年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了，中央公园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花坛里的花欣欣向荣，散步的人群仍旧准时准点。
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街上到处张灯结彩，洛城还是那个洛城，寒假也还是以往的寒假。何见跟着孟美文出去各处置办年货，本来还说去二叔家玩几天，但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咳嗽两声，孟美文便不让她出门了。
孟美文永远放心不下她的病人，身兼两职还从不喊累，很少有时间能抽出来陪何见。不过自从何见上次落水，她的工作肉眼可见的减少，十天有五天都待在家里督促着何见养身体。
反正亲戚正月里都能见到，听妈妈的话乖乖待在家里有妈妈陪伴更重要，何见还是蛮高兴的。
很快迎来了新年，大年三十这天很冷，吃过晚饭，何见沙发上看春晚，何春林刚切了水果端过来，看她葛优瘫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都不约会，分手了？”
“有您这么盼的吗？”何见嘴甜，“当然是爸妈最重要，男朋友要靠边啊！”
刚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ea：我在你家楼下。】
何春林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虎了脸，把羽绒服递给她，又嘱咐她戴围巾戴帽子，唠唠叨叨的，“外面雪大，穿厚点。”
“知道啦！”
何见套好衣服，围巾乖乖围好，新年的红包何春林一般是前一天就放在她枕头底下的，她拿开枕头，果然看到两个红包。她拿了其中一个，正大光明的拿在手上，走到门口换了鞋，“谢谢爸妈，我出去啦！”
说完就飞快跑了出去，还记得轻轻关上门，何春林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似乎透过那扇紧闭的门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些事情。
他扭头看向孟美文，后者也在看着他。何春林想了想还是开口，“阿文，我前几天，去看了陈宁许和时清霜。”
“逢年过节的，总要看望一下，我跟他们说，月儿现在和时陈在一起了。”
“我就是担心”
孟美文想让他宽心，“不用担心，上一辈的事情跟月儿和小辰没关系，你忘了，小辰这个小名还是我给他取的呢，多有缘分。清霜当时有些事是做的不太好，我怨她怪她，但人已经走了，我不可能也跟着怨恨她的儿子。”
何春林叹气：“终究是一道坎啊！”
孟美文让他过来坐，柔声道：“那天月儿说过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喜欢小辰，小辰喜欢她，孩子们互相喜欢大人操什么心？现在开心就好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她遇到这道坎，陈宁许和清霜已经去了，过去的事也让它过去吧。”
“好啦，不要叹气了，月儿说过，节日里是不能叹气的。”
孟美文握住何春林的手，开了个玩笑，“倒是这大晚上，女儿跑出去出去约会，你这个当爹的不管管？”
屋子里开着暖气，孟美文还是在腿上盖了一个小毯子，何春林不说话，执着地去蹭毯子，把孟美文揽进怀里，这才想起她那没出息的女儿，“你说得对，且让他们开心吧，谁年轻的时候还不背着家长偷偷出去约会了，我不管她！”
孟美文又跟他对着干了，“那你意思，你20岁的时候也想你姑娘这样，除夕夜去找女朋友过新年？”
何春林腻乎：“没有，只跟你一块过新年。”
“谁信你？你没早恋过？”
“”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坐那边去！”
“早恋过没到新年呢，就分手了。”
时陈就站在楼下，外面在落雪，他应该是早就到了，就站在车旁，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何见跑过来，带着围巾帽子，只露出来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他手里的烟花棒。很多，但只有两种，心形的和星星型的，何见问：“怎么没有小月亮？”
“月亮在这。”时陈牵着她的手要往他心口去摸，何见忍不住笑了，直接握成拳锤在他心脏处，“月亮坠落也算陨石，直接给你砸出一个洞来！”
忽地刮过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雪粒，何见冷冷的手往时陈怀里放，时陈顺势抱住了她，直到人在他怀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周没见了，好想你。”
“我就不一样了，我过得可好了，我不想你。”
她眼睛弯着，时陈早已经把外公无缘无故要他们分手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满地大雪，何见在他身边，何见在他怀里，彼此心跳的听的一清二楚。
砰砰的心跳声不止，温热血液顺着震动涌到身体各处，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温暖。
新年嘛，总归是要放点鞭炮的，远处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烟花也跟着窜上天，明明前几天刚看过一场，现在还是被吸引。
时陈不愿意放开她，她转了个身靠在时陈怀里，看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焰火。
“新年快乐啊阿辰。”
怀里的何见抬眼认真的看着他，眼睫被光亮照着，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深重却平添光彩的阴影。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喜悦，和他自己。
春晚的歌舞是所有人的歌舞，热闹和喧哗都在他们身后的小区里，家家户户关着门，他们与热闹隔绝。这里无人知晓，静静地，看大雪蒋落，在这静谧黑夜自有光华。
在这雪夜里，何见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漂亮的眼睛里有灵动的光彩，“给你的红包，虽然咱俩平辈，但好歹我是你学姐，比你大，收下吧！”
有些煞风景了，她看过时陈资料，但还没有注意到，时陈比她大一岁，年岁上永远把他当弟弟对待。
不过，不煞时陈的风景，他不在意这些，反倒从口袋里也掏出一个红包。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应该送些什么当新年礼物，于是就想直接给压岁的红包。
结果还被人抢先一步。
但他还是拿出来了，“之前程向凌拉着我参加一个比赛，得了奖金，放假时候才给，不多，只有300块，别嫌弃。”
“哎，这就有点攀比了啊，我可没能力去给你挣点属于我自己的钱给你包红包，我给你的红包就是我爸给我的，我连钱都没拿出来过，完全就是我爸的红包，我爸的钱。”
“爸给的，我收的很开心。”
“自恋，我爸可只有我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宝贝，你300块可骗不走！”
何见准备去燃烟花棒，春晚再怎么热闹，他们在小区楼下，也是听不到的，因此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在这里玩烟花棒，一根接一根的点燃。
“刺啦”一声，虽然比不上烟花，但这接连不断闪烁的星星点点，也足以照亮他们眼前的一小片夜色。
烟花棒挥舞着，细碎银白的光在空中扬着好看的弧度，扑簌簌的大雪下着，像流星般划过，刹那即逝，只余星星点点。
时陈握着何见的手腕，任她用烟花棒写字，刚才说一点也不想他的人，慢慢在空中留下烟火的痕迹。
“我也想你。”
烟花棒燃的热烈，一根一根烧到尽头，火光逐渐湮灭。
时陈跟她讲：“老板说烟花棒能燃烧九秒钟，你的燃烧九秒，我的也燃烧九秒，我们久久。”
何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了，抱着时陈的手臂蹲下去，笑的开怀，没有看到时陈今夜眼中一直压不下去的无措情绪，“时陈你今天真的是，好土好土啊！”
时陈也笑：“有点迷信了。”
“你好迷信！”何见神情愉悦，肩膀大幅度地抖动，放声笑着。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小区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到张灯结彩的新年布置，这个值得所有人高兴的节日，她也是顶顶高兴的。
他们在月光和烟火下拥抱，然后热烈吻着彼此。
这一个吻，够时陈记得好久好久了。
就好像一场梦啊，梦结束了人也会跟着不见，那么他真的，想请这梦永远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