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开始
早上五点，时陈的闹钟响了，他惺忪着眼，先摸索着摁了闹钟，倚在墙上慢慢回神，正想撑着身子坐好，身上的衣服随之掉了下来。
时陈刚有意识，眼睛还困着，凉风吹进领口，他把衣服拿起来看了一眼，几乎是立刻，他回想起来，这是何见爸爸昨晚穿的衣服，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怎么会有人说长大不好？
他明明越长大，遇见的越是好人。
冬日五点的清晨，时陈一点都不觉着冷。
时陈起身隔着门看了一眼何见，她还在睡着，眉心平展。他低头笑了一下，走过去把衣服给了护士中心的人，请他们帮忙，等505病房的家长来了之后给他们。
医院静悄悄的，时陈先去了陈可可的病房，给赵珊瑚和陈宁远带了早饭，又去了一趟餐厅，刚走到电梯口，便收到了何见的消息。
【宝贝：我醒了！】
【宝贝：我爸妈一会要准备回家，看完日出我们去医院的餐厅吃早饭。】
时陈收到消息就上去了，病房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没人应。
推门进去，床上没人，何见的手机还放在床头柜，厕所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头发跟着散落，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在刷牙，你等等我。”
“嗯。”
时陈把保温桶放下，动手把床上的被子叠好，又把床上桌给她支好。
“我好啦！”时陈从厕所出来，一边走一边利落地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她的病号服换了，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裤，上面一件青色和白色交织的方格毛衣，夹杂绣着一些繁复的花线，接连到正中间的图案是一碗粥。
是让人一眼能看出来的腊八粥，和时陈刚才在食堂里看到的那些腊八粥一样，五谷杂粮综合在一个小白瓷碗里，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在一起久了，时陈对她的穿衣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描述，就是很简单很寻常的一种穿法——应季应时节。
就比如这件衣服，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原来腊八节到了。
目光往上移，是何见盈盈的笑，她刚喝完一杯水，看到了他的保温桶，问道：“什么好吃的啊？”
“看到吃的眼睛就发光。”时陈打开保温桶，温柔说她一句，何见坐在床边，闻到了浓重的牛奶香，还有一丝辣，“是姜撞奶？”
“你做的？”
“是，你尝尝好不好喝。”时陈没怎么做过吃的，他刚才其实做了两份，自己尝了一份，觉得还好吧，跟网上说的差不多，也不知道何见喜不喜欢吃？
何见舀了一勺，很软很滑，温度有些烫，但很好吃，她眯起眼，点了一下头肯定时陈的手艺，给他舀了一勺，小心用手接着递过去：“很好吃，你来一口。”
时陈吃了一口，又看着何见把剩下的吃完，保温桶收起来暂时放在何见病房，何见穿好衣服，时陈又给她把围巾围上，两个人才往天台上去。
推开门，月亮还挂在天上，浅浅的，是一盏半月。天边最远处已经有些青色，细看天台上，竟有许多被绑着的彩色气球。
一阵风吹过，气球轻轻飞扬，何见踩爆了几个，青灰色的月光撒了一地，依稀看到几片细碎的彩色球衣，何见在前面走，扭头对他笑，“怎么样，请你看早上的烟花！”
“好看。”绚烂到他心里了。
“这是之前林哥向蒋姐姐求婚时候布置的气球，医院天台少有人来，于是就一直留在这里了，今年暑假求的婚，那时气球铺了满地都没法下脚，现在已经飞走好多了。”
在医院求婚吗？时陈不免多看了几眼气球，雨雪下过几场，已经不剩许多了，也没有最开始的好看。
气球会不会褪色他不知道，但隔了这么久，又在医院，天然的心理作用下，他觉着这些气球好像是没有新的气球鲜艳。
毕竟医院不是一个令人欢喜的好地方。
何见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道：“在医院求婚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不过蒋姐姐病了，癌症，晚期，林哥一直陪着她，她走之后，林哥去了山区那边支教，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很幸福的。”
何见声音轻轻的，清洌洌的，挟在风里有冬天的冷，她小小年纪，对生死之事总是有一种外人说不清但她自己很清楚的透彻之感。
她说完话，便继续拉着时陈往前走，“我们坐这里吧！”
天台上有可以坐的地方，时陈拿了一个坐垫给何见垫着，自己就随意坐在台阶上。
天空已经有些灰白了，远处的山脉冒了些青色，早上的风冷，时陈扭头检查何见的羽绒服有没有拉好拉链。
何见反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但透着些心虚：“跟你讲个事情呗。”
“你说。”
“我以前有个错误观念，觉得大学谈恋爱，毕业是个坎，谁都会被绊一下，还觉得毕业即分手这句话挺对的，不过现在不这么觉得了，真的喜欢一定会跨过去的对吧！”
时陈小小的愣一下，没明白她突然说这些话的意思，见她停顿很久又下意识问：“说完了？”
何见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说完了啊，就跟你讲下我是认真的，毕竟我这人看着不太靠谱，怕时陈同学没什么安全感！”
其实还是昨天下午许昭昭和谢白吵架那事，何见想替谢白说句话，被许昭昭说了一句“你之前还说毕业即分手呢，你怎么也不负责任啊！”然后昨天晚上又被自己亲妈质疑了对时陈的喜欢
何见自己也反思了，都说谈恋爱要给予对方安全感，她是不是做的不太好？
既然反思了，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了，这就跟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不好是一样的，直接告诉对方，我这里做的不好，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犯错可以，改正也要跟上啊！
何见改正的方式就是说出来，然后附上一个亲亲。
于是时陈在努力跟上她的跳脱思维时又被亲了一口，他顺势揽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何见这个人呢，喜欢一个东西，是会做到让身边人众所皆知的程度。
最简单的例子，譬如耳钉项链这些小饰品，何见属于看到喜欢的样式，就一定会买的那种人，贵的不心疼，便宜的也不嫌弃。
买了也不闲置，总是第一时间就戴了，还会告诉身边的人她有多喜欢。
时陈心里知道，何见对他越来越上心了，他的心踏实下来，好似他们现在才真的开始。
今天确实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光渐亮，绵密的云层漫游，风吹过还有些冷冽，只是胸膛是热的。“毕业即分手”，其实不仅仅代表了一个期限，还是对对方的不信任，对这段感情的不在乎。
所以当时时陈听到，真真切切被伤了一下，可爱上一个人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冒险，不会因为一个小挫折就放弃啊，况且，现在何见又不动声色地，把他的伤口补好，把他的挫折磨平了。
时陈想着，更加用力地抱着何见，他们安静的等太阳冒出头，等天边的青色一点一点消退，远处的山脉最先被染上红，看早晨的阳光第一缕洒向大地。
何见转了个方向，嘴巴啄了一下时陈的喉结，懒懒地：“男朋友，唱首歌呗。”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初晨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天台上，后面的气球重又变得光彩绚丽，他们也同样被阳光照的舒展温和。
看完日出，何见带时陈去食堂吃饭，今天腊八，食堂特供腊八粥和腊八糕。
腊八糕不是很腻的味道，吃起来有淡淡的甘甜，适合早上吃。何见和时陈要了几块腊八糕，又要了两碗桂圆腊八粥。
结账的时候何见犹豫了，飞快扫了一眼，打断食堂师傅的动作，“我们只要一碗腊八粥！”
她回头对时陈说：“要不你吃豆腐脑吧。”
时陈点点头，又逗她：“你不是说不用我顾忌你的口味，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可是我看豆腐脑也挺好喝啊！而且你不是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口感吗？”
时陈接过食堂师傅递过来的餐盘，找了位子坐下，笑说：“你说的，今天腊八节，要吃应季的食物，我这偶尔也要满足一下女朋友的嘛！”
何见瞪他一眼，真把自己的推到他面前，“那你吃吧，上面就是医院，不吃完我直接把你打进去，以后你每天都吃。”
时陈讨饶：“别，我错了，我不吃了。”
何见不吃他这一套，板着脸：“不是说要满足女朋友？”
“那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
“废话当然不能吃啊！”
何见在医院住了三四天，周元在她往年的体检项目基础上又加了几项，时陈两头跑，晚上就坐在何见的病房外休息，睡醒了就站起来透过门看两眼何见。
护士台和何见的父母他提前都说过了，因此没人告诉何见。
陈可可毕竟年纪小，在医院住的时间长，何见出院后回家还要好好养着，这一周降温，寒流严重，她被孟美文严厉要求一周不许出门。
时陈每天去看她一次，理由是陈可可现在一日三餐都要他送，他顺道来给她也送一点。
过了几天，陈可可被接回家，时陈这几天真的太累，沾床就睡。
迷迷糊糊地，他梦见了那年的小女孩。
都忘了说，她那个时候还有婴儿肥，五官也没长开，扎着两个丸子头，比那朵太阳花的胸针更亮眼的是她笑时的可爱。
可爱的小姑娘在梦里冲他笑：“吃了我的零食，怎么这么晚才找到我？”
时陈蹲下身，拉住她的手，非常认真的回答：“刚刚学会爱，才敢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