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红卫衣
时陈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梢还在滴着水，他擦了半干，走到桌子边拔掉手机充电器，屏幕上程向凌发的消息弹出来，已经是十分钟以前了。
他解开手机锁，点进何见的聊天框，最后一句是他收尾。
【moon：不用，我们吃完饭还要去取快递。】
【ea：好。】
点开天气软件，寒流刮的天气小人都瑟瑟发抖，时陈快速把头发擦干，换了身衣服，拿了件皮衣外套出门。
寝室离快递站很近，时陈刚拐进快递站那个路口，就看到何见在前面进了快递站，他站在出口，很快看到十分抗冻的某人出来。
临时出来领快递，何见随手扎了头发，松松一个低丸子，刚才和许昭昭嬉笑时被拽了一下，额前碎发乱了几缕。但何见看不到就不管，笑嘻嘻地和许昭昭说话。
她眼里八卦的光都快闪瞎快递站的光了：“你说真的假的，他俩就这样好上了？”
“那你以为，听说高中就喜欢了，那多了解啊，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宠的哟，啧啧！”
“谈恋爱不就是互相当小孩宠，那不然有啥意思！”
“你还挺明白。”
何见一脸当然如此的表情，还继续为着班里一对小情侣的八卦而激动，迈开步子往前平稳走着，没成想撞到了人。
“抱歉时陈？”何见捂着额头有点惊讶，问他：“你怎么在这？”
“路过。”还是那副冷淡的嗓音，手上却很诚实地把衣服递给她：“挺冷的，给你穿。”
“我谢谢。”何见没来得及拒绝，时陈往前一步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她顺从地穿好，看时陈十分不见外，同时很是耐心的给她扣扣子，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把你这么可爱的姐姐冻着了，你心疼啊？”
自来熟时陈比不过何见，何见无师自通，面对喜欢的人就是得多说点话，嘴不甜怎么有男朋友？
心疼死了，时陈把扣子给她从上到下扣的齐整，扔出来一句：“不心疼，因为你没有脑子，姐姐，这么冷的天，出门吃饭不乐意，快递站那么远的路穿这么薄，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风冷，时陈的嗓音也很是冷淡，何见对他这口是心非的话不满意，撇撇嘴道：“你管我，我抗冻。”
时陈语气闷：“好，你抗冻。”
“你咋跟我妈似的，好唠叨，陈娘娘。”何见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别把人当小孩看，我可比你大！”
时陈看着她卷袖口，帮她把帽子抽出来，手臂虚揽着她，嘴里说道：“你年纪大你有理。”
许昭昭在一边拿着快递观战，一会挑眉一会眯眼，这场景特别像刚才。
——五分钟前，她和何见刚到快递站，有对情侣站在门口腻歪，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地。
等她们拿完快递，看到那对情侣要分别了，那个女生都走过马路了，又过来跟那个男生抱抱，撒娇说舍不得。也是因为这，许昭昭才说起班里那对情侣。
现在看着时陈和何见，啧，许昭昭想：恋爱还是得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何见也是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她退后一步，从时陈手下逃出来，把许昭昭拉向前介绍：“这是我发小，也是室友，许昭昭。”
“你好啊，陈大帅哥，这样叫你可以吧？”许昭昭声音轻柔，语速比较慢，自带亲和力，说话语气带着探寻，但又不带攻击性。
时陈看她，许昭昭长发披着，笑容温婉，和朋友圈里某一张图片对上号，他点头：“你好。”
三个人一块往前走，到分岔路口，时陈问何见：“明天我们复赛，你来看吗？”
他问的随意，有这么两秒，他连何见拒绝以后的话都想好了，这活动挺无聊的，不来也行。
也就这么两秒，何见认真思考，眨了眨眼，“看在这件衣服的份上，我有可能会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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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比赛的复赛安排在这周三，那天何见满课，中午想睡午觉也只能睡二十分钟。
时陈的班级这次排在第一个出场，两点上课，他们的节目大概在下午两点十分。
时陈知道何见这个时间点有课，所以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来。何见是典型的好学生做派，成绩好，什么事还都能做好，轻重缓急分得清。性格也好，很活泼不沉闷，脾气是有点差，但她不急躁也从不乱发脾气，说随心所欲可以，但也有更多的随遇而安。
没有老师不喜欢她。
——他很了解何见。
不说多热爱学习，但也不会为了一场无聊的歌唱比赛逃课。
所以来不来，完全在她一念之间。
候场的时间过于长，林树拿着手机放视频，非拉着时陈往这边看，说搞到一个视频，他不看准后悔。
神秘兮兮地，时陈以为又是那些片子，懒得搭理林树。
林树还非要凑到他面前，一句话让他安静：“这是刚才程粤发在朋友圈的。”
是那天初赛结束后的视频，何见班下场后聚在礼堂外面，准备放烟花筒庆祝。一共准备了四个，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放了太久，观众期待的表情都准备好了，烟花筒转动了两个，一个也没打开，白激动。
许昭昭在人群中趁机举起手机跟何见合了个影。
忽然，后面两个同学扭动了烟花筒，“嘭——嘭——”两声，漫天彩带落下，伴随着一群人的尖叫。
白天的室外，没有灯光加持，也不是晴天，礼堂侧门周围的环境和赏心悦目压根沾不上边。灰色平路，忍冬丛一年四季的绿，旁边的一排金桂早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花蕊深褐，树上还扑簌簌地掉叶子。
完全不能和礼堂舞台相比，但画面却比刚才在台上惹眼。
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学校角落处有一群人的狂欢。礼花纷飞，欢呼雀跃，彩带金片扑簌簌粘在人身上不愿离去，整个班的学生开开心心地喊着，脸上的欣喜一览无余。
之前的比赛结果还未揭晓，但谁都不在意，只沉溺在这一刻的欢乐里。少年们勾肩搭背，高声谈论，少女们手挽着手，最灿烂的笑脸留在镜头前。
何见是里面笑得最灿烂的一个，甫一看到视频，时陈第一眼先锁定她。
和记忆里欢笑的神态分毫不差。
只是时陈也不太能说清楚，有关于这个笑脸的记忆是高中时的记忆，还是大学后再见。
主持人宣布第一个班级上场，时陈从回忆中抽身，跟着班级往前走，出了侧幕第一眼先看观众席。
正撞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何见来了，她坐在第二排，前面是领导，第二排只有她和许昭昭。
观众区为了效果好也是灭灯的，时陈头顶白光有些刺目，眼前却是大片的昏暗。
但何见开了弹幕软件，她坐的板正，手里举着手机，横着的手机屏幕上很大一排黑底红字——“时陈可以的，你最棒。you’rethebest！！！”
无限循环。
真把人当小孩哄。
旁边的许昭昭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最后也举起来一个滚动弹幕，她靠在椅背上，在何见稍微后面的地方——
大大一个红箭头，后面跟了一句话“她来为你加油，举了半天了。”
时陈班里有小范围的惊叹，碍于在舞台上不好说话，有一个女生站在后面，趁着走位的时间瞥了一眼时陈，低低对同伴说：“还是学姐厉害，宣示主权都跑到领导面前了。”
那天只有八度，小礼堂里的暖气稀薄，大多聚在台上，何见的外套和时陈那晚给她的外套一道搭在椅背上。
一件黑皮衣冷硬，一件白羊绒柔软。
两件衣服放在一起却不违和。
何见身上只穿一件红卫衣，正中间一个卡通形象的“大拇指”，整个人多了些童趣。往上看，何见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晃了晃手机。
其实她是偏可爱的长相，穿衣有些限制。但何见三不论，喜欢什么买什么，拿到哪件穿哪件。
她是天生的衣架子，又是一副好样貌，一身黑也不显沉闷，会被人夸有活力。干净一身白时又独有一种利落。现在一件简单的红色卫衣，轻易点燃时陈心里的火。
何见的红卫衣看着很单薄，不是这个季节能单穿的衣服，她坐的很直，卫衣领口松散，露出一半锁骨来。
身处的环境昏暗，也算不上美观，可她巧笑嫣然，笑起来像是春天被雨水和暖阳浇灌的花儿，花叶脉络全部施展开，眉眼间尽是喜悦。
何见说自己出生在寒冬，寒冬凛冽，很少有好天气，可她却像春天的花。自信明媚，永远昂首挺胸在阳光下。
时陈出生在春天，却一生都在寒冬里，至今还没有完全被拉出来。
程向凌聪明，套路多，又带着心思打探，没多久何见和时陈的以前他就全部知道了。所以他觉得对何见不公平，时陈追她，有前尘往事加持，还早就把何见了解得清清楚楚，但何见完全不了解时陈。
这不就相当于一场考试，一个是高一生强制给高三题，一个是带着小抄来考试。
那谁输谁赢多明显啊！
时陈对他的说法表示承认，但在所有关于这段关系的小抄里，他也就在穿衣风格上没能探到何见的心思。
什么都能迎合，唯独这一点他猜不到，他不知道，干脆就只保留着这一点不变。
他今天穿的白色卫衣，袖口处两圈红色点缀，胸前一个红色小图标。
勉强显得般配。
这样，应该能算是他不刻意营造的缘分吧？
时陈站在最后一排，手心是凉的，心是热的。
这一次，是何见跑来在台下见他了。
红底白字的弹幕，初见那晚的灯光，谁还怕黑啊，他从来就不怕，也从来不是小孩。
但他喜欢何见，很喜欢。
一曲完毕，在时陈准备下台的时候何见也猫腰走开了，只给时陈发了个消息：上课去啦，你那晚的外套我放在刚才的椅子上。
时陈手里拎着外套，站在出场口，倏地，脸上冰凉一片，手机屏幕上落下一粒雪。
他抬头，看着漫天飘零的雪花，这场雪会越下越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