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半寸
何见看着手机上的白色条，眉心微动，又听到班长在前面说旁边的班级和她们一个学院，心里冒出一些奇异的感觉。
不是吧，昨天刚说完明天见，今天一早就来偶遇？而且时陈这消息明显是已经看到自己很久了。
何见下意识搓了下脸，把鬓角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捂着脸做贼般往右边看去，随后又往后方看。
最后一排，只隔了几个台阶，时陈一手插兜，低着头，下颌角弧度仍旧锋利。他穿一件红色运动服外套，手上拎着手机跟她无声打招呼。
两个人的视线撞上，谁的眼神也未挪动半寸。
时陈像是刚洗过头，头顶有些蓬松，额前碎发还有些潮，支棱在眉骨上方。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神情愉悦，眉心舒展。
早晨未散的雾气从模糊到清楚，今天是个晴天，朝阳在他们身后的方向微微冒了个头，头上是青天白日，身后是霞光万里。
朝阳初升，不知哪里的树叶沾了一层薄薄的光，露珠折射，带着灿烂朝气的一抹光落在时陈脸上，映着他清朗朗的笑脸，眼神很温柔。
这束光想诱惑她。
何见无意识地摁着手机锁屏键，凉风吹过，是有些冷，额前的头发乱舞纷飞，遮住她半边脸。何见顺势眨了下眼，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分神去想刚才那点奇异的感觉应该叫做兴奋。
何见不自觉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笑，趁着班长说“再来一遍”的功夫赶紧回头，悄悄站直，手机塞进口袋好好唱歌。
表现的像个乖乖听话说一不二的好学生一样。
实际上她嘴巴做样子一开一合，完全没发出声音，冰城冬天多风，早上的空气干燥冰凉，进入嗓子里痒痒的。
不经意间，吸一口气浸入心肺，猫爪一样挠过。
她尽量忽视掉这些细微感觉，微微低头，没有直面风来的方向，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眨眼间瞥了右边的方向。
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时陈，但她还是忍不住重复了几遍这个动作。
时陈好笑的看着何见伸手，手指胡乱动动算做打招呼，而后同手同脚绕了半圈才站直，还蛮可爱。
他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若是等他知道何见那句“这束光想诱惑她”，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他指不定要飘起来。
两个班在一块排练了好几天，期间时陈班级旁边又来了一个班，他们班就往何见班级这边稍微挪了挪。
这一挪，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一两米，许昭昭她们很快就发现了时陈的存在，也很快发现除了她们、别的打量时陈的目光是真不少。
“又拒绝一个。”程粤坐在何见后面，拿她的头发编辫子，目光刚从后方转回来，啧啧感叹，说不清是贬还是夸：“看那小姑娘，伤心了吧，唉，虽然你俩暧昧着，但月亮你也得时刻拎得清啊，说不定在你面前情深，背后撩拨小姑娘撩的欢。”
何见很会抓重点：“我们满打满算才认识第七天，你就看出来他情深了？”
程粤比她更会抓重点：“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不是记性不好？”
何见回怼：“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没有时间加持哪来的情深？”
谁也不回答谁的问句，谁也都洞悉了对方的心思。
程粤谈了一年半的恋爱，轻飘飘一句话把何见按死：“要多少时间，半年一年十年？一见钟情这玩意儿不就需要个感觉，靠时间熬心跳只会越来越平。”
何见在心里赞同这个说法，往那边看一眼，他们班刚结束一遍演唱，时陈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下，下一秒自己手上“叮咚”一声：“怎么样，我们班唱的还难听不？”
“挺正的。”何见如实回答，也不知道是在说曲风还是说人。
不止何见这边对时陈洋洋洒洒三千讨论，时陈寝室对他也夹枪带棒多有不满，有个一天天穿的像要去走t台的室友，寝室三个人站一块都要跟着受人目光洗礼。关键他们还都有女朋友，除了程向凌，林树和王珏多看别的女生一眼都心虚。
林树在阳台一边抽烟一边吐槽：“说你能靠脸吃饭你还真打扮上了，操场那小破台子，你往那一站，水泥地都光彩三分，何见班里可有不少小姑娘瞅你。”
“何止，还有另外一个班，一到休息时间往这边看的目光也不少。”另一个室友程向凌刚洗漱完进来，随口道：“今天刚帮你拒绝了一个来要微信的女生，人长得不错，名字也好听，好像说自己叫林万宜。”
林树站在窗台处抽烟，闻言喊了一声，“林万宜，我本家姐妹啊程哥你怎么给拒绝了！”
“谢了。”时陈对程向凌说，程向凌摆手，笑道：“实在也不是我想拒绝，但你这不解风情老男人，还是别让人姑娘为你伤心了。”
不怪程向凌这么说，他原本还以为时陈是同道中人，结果刚开学军训，休息期间不断有女生来加时陈微信。一群起哄中，时陈笑的礼貌，拒绝的话说出口眼睛都不眨，不看女生的手机，不接女生递过来的水，很是歉意地用自己没拿手机来给女生留面子。
程向凌站在他旁边，说这个借口不好，伤女生心，不如把他的微信给人家，美丽的姑娘他来守护。
时陈宿舍里四个男生，林树和王珏有女朋友，程向凌是持续性有女朋友，开学时带的人和军训开始一周后吃饭带的人完全不同。
时陈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斜一眼程向凌，怼他一肘让他一边去。他宁可不给女孩面子也不能给女生程向凌的微信。
已经换了第三个女朋友的程向凌表示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他专心说着今天这件事，莫名转了话题，有些打趣意味：“可惜了，可惜了。真是有点想不到。”
时陈多多少少听出点别的意思，瞥他一眼：“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你为爱复读，大好成绩来这样一个普通学校和普通专业。图什么啊，以为等来了一块下海的人，谁知道你开学就直接被绊倒。”
这句话是肯定句，还是肯定的夸赞句。
程向凌是班长，手上有所有人的资料。他不说那些弯弯绕绕，既然都要在同一屋檐下待四年，彼此的了解还是很重要的。
他盯着时陈看，成绩好又浪费掉，不爱泡妞又是绝色，不是浪子、也不是心思深沉的人。程向凌自认有钱有颜，有资本轻狂，时陈的条件比他更甚。
他那张脸只要肯勾勾手，说两句软话，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被哄到。
但从开学到现在，来要微信的没一个成功过，抛媚眼的也没一个得到回应。他能看出时陈对那些人的冷淡，本以为是个清心无情的人，却用一个“看着可爱就喜欢了”的借口，对一个女生小心翼翼百般珍重。
寝室第一次聚会地点，程向凌和时陈不约而同地都选了酒吧。
酒吧的光线一向是迷，这一秒落在你身上的光线下一秒就溜走，没人是真正能看清谁的。音乐也永远震耳欲聋，喧嚣是这里独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时陈身处其中，融合得很好，却又在光线落在他身上时，整个人被光影割裂开。
灯光明灭，时陈亦是如此。
一点不像他选酒吧时说的爱热闹的样子，这个人身上的疏离感极重，人却不是个冷漠的人，相反跟他相处起来很畅快。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可大可小，大点的把人户口档案都查一遍才能放心说句话，小点的凭一个不错的感觉就能处成兄弟，程向凌是后者，他希望时陈也是。
可他这个人身上掺杂的气息真的太多，人有千面，程向凌第一次感受到。千面，却都在对立面。
什么都有，偏物欲□□低，活的没什么精神，但是隐隐又好似是在坚定地等着什么来唤醒。
程向凌见过何见，白纸一样的人，或许谁都想在上面留下些什么，但时陈不是，对着何见的那副温柔外表下，是完全不同的热烈和珍视，是每次都掩藏不住的激动，是十六七岁的程向凌谈一场惊天动地的初恋时所独有的疯狂。
完全颠覆之前时陈所有的情绪。
但是白纸也有厚度，白纸上的黑，你不翻两面是看不到的，何见的性子，够时陈折腾的。
程向凌还想说些什么，时陈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他拿起来一看，脸上表情有些放松。
是一个视频通话，时陈点了接通，很快，一道糯叽叽甜甜地声音传来：“哥哥！”
“嗯。”时陈一双长腿随意舒展着，调整手机角度，脸上带着笑，先朝程向凌打了个手势。
“哥哥，今天我在幼儿园得到了小红花！”
“很棒。”
时陈脸上很放松，还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恰当。
程向凌满脸疑惑，哪来的妹妹，时陈的资料上明明写着是独立户口，要填家长信息时他一概用无父无母的理由空着。
电话那头的小孩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在幼儿园里的事情，程向凌瞥了一眼，软软一个小团子，开心的神情和时陈有五分像。
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小鬼，是兄妹没跑了，两人聊了一会，似乎是打了这么久电话也没听到别的声音，时陈问她：“一个人在家吗？”
小女孩“哼”一声，抱怨道：“妈妈出差，爸爸应酬，只有兰阿姨在家，她在做饭。”
时陈隔空点了点她额头，像老父亲般谆谆教导：“那是为了赚钱，不赚钱谁给你买洋娃娃，看你那一床都铺满了，晚上都没地方睡。”
“那也不能缺少对我的陪伴，现在这些家长，一点不关注小孩的心理问题。”
手机震动，是有人在发消息，时陈退出大屏，看到何见说正式演出前他们班都不排练了。他一边打字回何见的消息，一边问：“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幼儿园又来了新的小孩，而你没打过？”
“时陈！”陈可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直呼时陈的姓名，“我都跟你说了那个小胖子欺负人我才打他的。爸妈说我，你也说我，你一点都不懂我，我不喜欢你，谢白哥哥呢，你们两个不是住在一起吗？”
“从小就看脸，谢白冲你笑一下你就认他当哥去了。我俩不同校，死心吧见不到了。”
“那你女朋友呢？我想告状。”
“小鬼。”时陈被她的话逗笑，隔空点点她脑袋，表情温柔，语气也温柔。
程向凌就说，提起何见，时陈总会一秒变成另一个人。
“等你长到能做花童的年纪就给你见。”
时陈在挂电话前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