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暂且搁置
“今日之事,因妖鬼之风盛行,绣止府以三个时辰侦破此案,功不可没。”
“媱嫦初领绣止府四处,破案有功,却也触犯多条礼制禁令,功过相抵。日后若非紧急,断不可如此。”
“修怀,好生教她再背一遍礼制。”
“臣领旨。”
“谢陛下。”
媱嫦谢恩后站起身来,与程聿对视了一眼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圣人没说如何处置李俭,曹羽却已快步去到他身旁,把人请出了殿去。
众人皆知,今日程聿回绣止府时,要多带上一人或是几人了。
媱嫦才刚刚坐下,便听得褚稷问:“臣弟听闻那两个凶手皆是弘文馆的人?这般大的事,申孟是如何御下的?竟丝毫不知?”
褚琏顿时便皱起眉头,看向了褚稷:“三皇兄,申先生年迈,近日又染了风寒,即便有失察之处,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呵,”褚稷又喝了杯酒,“朝堂的事,没有人情。”
“莫在谈论此事了。”圣人皱起眉头,“若不想行宫宴便各自回府去,莫扰了旁人兴致。”
褚稷嘴角带笑,朝着圣人举起酒杯:“臣弟一时好奇,皇兄恕罪。”
圣人朝他举了举酒杯,兄弟二人饮下杯中酒,此事便算了结了。
“臣谢过司昭仪仗义执言。”
这一回,轮到媱嫦朝司昭仪举杯了。
司昭仪浅笑着与她碰杯,抿了口酒之后才低声说道:“我不善酒力不敢多饮,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媱嫦微微一笑。
司昭仪手执玉著,却只吃了那一盘金丝杏茸卷。
媱嫦笑道:“司膳局怎得也不多备几样昭仪娘娘喜欢的菜色?”
司昭仪瞥了眼左侧的褚琏,笑容意味深长:“大抵是我不配让他们费心吧。”
“今日臣在城中听了一首童谣,记下了两句,不如给昭仪娘娘听听?”
“你说。”
“大昭庆,圣人安,宫锦载路米盈仓;京安宁,贵人善,羊脂盛汤云覆廊。”
媱嫦缓声念着,嘴角的笑越发浓郁了。
她说道:“昭仪娘娘,您瞧,街边孩童都知道娘娘最得圣意。”
司昭仪听得甚是欢喜,笑容中却多了抹别样意味:“便是世人皆知又如何?我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怎会?娘娘福泽绵长,自不是奸佞小人能欺辱的。”
媱嫦声色缓缓,点到为止。
司昭仪也不再追问,笑着与媱嫦谈论起殿中的歌舞。
媱嫦饮着酒,一双眸子却始终在舞姬们身上。
从始至终,她都没瞧见那一支需得穿红罗衣跳的舞。
宫宴亥时方散,借着程聿的圣眷,媱嫦与他出了南苑的门便上了车,不过几个弹指间便与旁人拉开了距离。唯有李俭比他们出宫更快,一个时辰前他便已经被送到绣止府的戒律房中了。
媱嫦饮酒颇多,一手撑着额角,她问程聿:“你还好么?用不用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她今日就没瞧见程聿吃什么,旁人饮酒他喝茶,格格不入却也无人敢言说。
“无事。”程聿仍旧端坐着,他问,“司昭仪与你说了许多话,可有有用的?”
“有。”媱嫦点头,“很多。”
“嗯,”程聿阖眸颔首,“司昭仪重情义,亦可信任。”
媱嫦嘴角上扬:“你知道的倒是多。”
“没有绣止府不知道的。”程聿拢了拢身上斗篷,“你也累了,睡吧,还得二刻方能回府。”
媱嫦倚着软枕,轻眯着眼睛望着程聿问:“今日之事便算了结了?”
“自是没有了结,不过现下不能查下去罢了。”程聿望着媱嫦,轻声道,“你该明白的。”
这案子自然还没完,不过是暂且搁置下来罢了。
程聿想了想,又道:“莫急,有些耐心才好成事。”
媱嫦点了下头,抱着长剑合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程聿听了半晌,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她,眼中带笑。
那笑意却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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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雪。
媱嫦宿醉起得晚,府中也没人来唤她。
她梳洗妥当,随手拿了本兵书去到榻上,推开窗就着雪景看书。
不多时,有通传过来,隔着窗对她道:“大人,太医署吴太医来给您请脉。”
“请进来吧。”
通传应声离去,不消片刻,昨日刚刚来过的吴太医便提着药箱进了门来。
“大人,冬日风寒,切莫如此吹风。”
太医说着,见媱嫦不动,他便道了句“得罪”,自己去关上了窗子。
媱嫦伸了个懒腰,懒散的把手伸了出去:“有劳您再跑一趟,我不过是有些旧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太医拿出腕枕并一方洁白的丝帕,丝帕一角还绣着两支梅花。
“大人请。”他道。
媱嫦把手腕搭在腕枕上,太医便把那条丝帕覆在了她的腕间。
媱嫦盯着那块帕子上的梅花,总觉得有些眼熟。
太医没觉察到她的目光,自顾自的仔细诊脉。
良久,他这才道:“大人身子强健,只是气血亏虚了些,平素多吃些养气补血的吃食即可,无需特地吃药。”
他说着话,便把丝帕折起,与腕枕一起放入药箱。
媱嫦点着头,却说:“近日我总是睡不踏实,烦请大人给我开一剂安神药方可好?”
太医点头应下:“大人稍待片刻。”
“有劳。”
媱嫦微微一笑,在他转身去写药方的时候,随手拿过障刀在手背上轻轻一划。
血珠子立即便滚了出来,媱嫦的脸上却没半点儿疼痛模样。
等到太医又走远几步,她这才低呼一声。
太医匆忙转身,就瞧见媱嫦随手从他的药箱里扯出来一方丝帕,裹住了左手。
丝帕很快便染上血迹,洇红一片。
“大人!”
太医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媱嫦却只是无奈苦笑:“无妨,这新刀不合手,该换了。”
她说着,抹去手背上的血迹,那道浅浅的伤口只有一道浅痕而已。
太医松了口气:“大人莫动,我这便给您包扎伤口。”
媱嫦直接挥手:“不必,磕碰一下罢了,明日便好了。”
她说着,后知后觉的举了举丝帕:“不过脏了你一条帕子,明日赔你。”
“大人言重,”太医浑不在意那帕子如何,仍旧盯着媱嫦的伤,“不过您这伤还是应当涂些药才是。”
“这般小伤实在不必,您还是给我一道安神方子要紧。”
太医见她坚决,只能点头应允,去写好了方子,对媱嫦道:“还请大人派个仆从随我去太医署取药,此般也更快些。”
“好,有劳。”
媱嫦浅笑着目送他带着守门的仆从离去,直等到瞧不见他的影子了,她这才从床上跳下来,把障刀丢到一旁,只配长剑在侧,捏着那方染血的丝帕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