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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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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真不可思议笑出声:“偷看神女洗澡?”

    “我们在海子边喂马,听到尖叫才知河里有人,我们牵马就走,结果被部族首领堵回,非说我们亵渎部族神女,怎么解释都不听。对方人多,擒下我们,差点施了火刑。”

    “海子不大?”

    “很大!”

    “水里的神女离你们喂马的地方很近?”

    “听声音,也不近。”

    栖真道:“依我看,这故事有另外一个版…嗯…样貌。海子大,人离你们不近,又是天黑,照说神女察觉岸边有人,该悄无声息待在水里相避,还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有人偷看她洗澡?”

    风宿恒一默。

    “我猜你们一进绿洲便被神女相中,人家存心蹲那儿招你呢!”

    风宿恒嗤笑:“话本看多了吧?”

    “后来怎么脱的险?”

    “后来…。”风宿恒一顿,感觉再说下去,好像十足印证沈兰珍所言非虚。

    “神女出面拦下火刑?”栖真灵光一现,猜道:“殿下这般人物哪个女人不爱?神女必会反水,说之前看错,你们没偷看洗澡,是那海子边虫儿惊水,还不快快放人!卖了人情,她就可拉着你说上两句,或请你去帐篷坐坐,这一来二去的……。”

    风宿恒头痛地打断她。

    “我猜得不对?”

    风宿恒胸腔起伏,似叹似笑:“对,说得都对!活像你在那儿!”

    栖真只是笑。

    之后风宿恒又挑别事略说,听得栖真时而心惊,时而好笑,只觉那几年太子也太特么惨了,要么被打,要么被擒,反正倒霉的总是他!

    漫漫长夜寂寂海面,披头跣足之境竟偷得一晚海说神聊,栖真心怀感激。后来精神恍惚,寒困交杂,硬撑着听话,何时昏睡过去都不知道。

    船摇晃颠簸,把栖真晃醒时,外面好似黎明,船舱里自然有了朦朦胧胧的光线。

    栖真在风宿恒怀里稍动,睡着前明明是她两手抱着他,不知何时变成被他全部护进怀里,脚不沾地的姿势。

    栖真立时感觉出身边人的异样,细听之下,吓出一身冷汗。

    船舱里竟无第二道呼吸。

    风宿恒闭着眼像睡着,微弱光线下,脸和唇几乎白到透明。

    栖真覆上他的手,触手冰凉。她又颤抖着摸上他的脸,指尖过处掉下一层霜。

    “殿下……殿下……?”

    栖真想把风宿恒摇醒,却发现他的身体完全动不了,像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

    从风宿恒怀里起身,手伸到他背后,触手所及竟然摸到一层薄冰。

    经过一夜低温暴雪,船篷上覆着冰。风宿恒后背靠着船舱,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冻在木制的船篷上。

    他让她坐在腿弯里,就是不想让她接触船帮,然后用自己血肉之躯,硬生生护她到天明。

    栖真手指探到风宿恒鼻下。

    没有气息!

    又把耳朵紧贴他心脏,也是毫无动静。

    “殿下……殿下………!!”

    栖真快疯了,唤他,拍他,可男人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栖真听到自己心脏巨响,手足无措混乱以及。她霍然想起,忙按住他颈动脉。

    稍时,指尖捕捉到非常微弱的一缕脉动,几乎疑为错觉。

    栖真闭了闭眼,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谢了个遍。深呼吸,极速冷静下来,不断回想失温的处理方式。

    没温水,没器械,怎么才能把一位寒冻失温者救回来呢?

    罢罢罢,他都以命相护,她又有何不可?

    栖真猛地一口咬上手腕,鲜血飚溅,她把血滴到风宿恒背后冰层。连着左右手交替数次,才慢慢化开冻住风宿恒背部的薄冰。

    “又要撕你衣服了。”栖真疼到眼冒金星,忙乱中双手使不上力,便用牙咬,想尽办法扯下两根布条,把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包扎,以防自己失血过多而误事。弄完这一切,她脱下外衫铺在有咯吱碎冰的舱底。

    要把冻住的冰层完全化开有难度,但稍微融开,将人从冻住的衣服里拉出来还是可行。

    栖真扒开风宿恒的外衫,把他胳膊拽出,终于让他从粘连的状态脱身,连忙扶他躺下。

    她抖着簌簌寒冰,解他冻住的内衣。

    栖真脱了自己贴上去,告饶道:“对不住,救命要紧!”

    可是目下靠正常体温只怕暖不了他。

    栖真昏昏沉沉地想,再试一下吧!和打坐时一样,屏气凝神,心无旁骛,去找体内热力的源头。

    紧要关头得佛神相助,她腕上失血越多,小腹处越像得了感应,热意腾腾上涌。

    这一次,她能靠意志抓住那道热流,将其引至腕处,腕上疼痛立时消减,又带热流周游全身,浑身果然越来越烫。

    明明脑中昏沉,对热流的掌控却得心应手起来,像除去大脑中枢外,体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指挥部,一会儿在腹,一会儿在胸,只是不太稳定。

    栖真贴着风宿恒,感觉他冻僵的身躯一点点回暖。又凑近他鼻尖,捕捉到他确实有了缓过来的微弱呼吸。

    她心里默数六十,发觉对方呼吸不过七八。

    呼吸频率低是严重失温的典型状态,栖真忍着心悸,嘴对嘴,把新鲜空气一口一口渡给他。

    稍时估摸该见效了,又测一次风宿恒的呼吸,果然升到六十内有十五次。

    栖真庆幸又失力,继续贴紧捂着他。

    “殿下,你要醒了千万别睁眼。我知你忠于一人,从身到心,忠得彻底,醒来要看到这番情境,估计会被活活气晕。可我没有办法啊。殿下放心,等回宫我就离开。我们总是各走各路的,昨晚那份人情,今日用这笨办法还了。将来你找到心上人好好待她,我也为你们高兴。”

    栖真沙哑着嗓子呢呢喃喃说了很多,她失血晕沉,又被燥热熏得难受,意识都快烧模糊了。

    风宿恒越听越燥。

    她俯身给他渡气时他便醒转过来,只是那会儿乍然脱离冰封状态,朦朦胧胧的,只觉唇上异样。直到耳边悠悠飘来一句“千万别睁眼”,他才彻底清醒。

    身上柔腻软滑,极舒服地捂着他,肌肤相触间,哪儿哪儿都贴着。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了救他如此牺牲,他现下一睁眼,她名节全毁了。

    风宿恒只好装作未醒,僵着身体任她絮叨,却越听越心惊——以前沈兰珍说各走各路,他只当她随口,现下再听,分明是心里话。

    风宿恒放重呼吸,果然身上人很快察觉,生怕被发现,忙从他身上起来,窸窸窣窣穿衣,又急着帮他把衣服套上。

    风宿恒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装晕,由她作为。

    若不是船内光线黯淡,栖真昏沉下手忙脚乱,应当能察觉出身下人热汗涔涔,脸都红了。

    可她自顾慌乱,只觉太子殿下身形高大,她这点力气加上手伤,帮他翻身都难,只好把里衣外衣先行叠套,一次性帮他穿上。

    待穿完栖真满头大汗,风宿恒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手擦过他胳膊和胸口,烙铁般烫着他,他脑里一炸,想再忍却怎么都瞒不过了,忙屈腿睁眼。

    栖真刚帮他穿好,就见风宿恒反应极大地醒转来,着实吓她一跳。

    风宿恒却没注意旁枝末节,遮篷的布帘早被坚冰冻住,他一掌切豆腐似地推开,一骨碌钻出船篷,闪外面去了。

    “哎……!”栖真想叫住,可瞧男人逃也似的背影,也是无语。

    这人刚才命都快交代,一睁眼还能如此利索?

    冷冽的气息从没遮严实的缝隙浸入,栖真靠着船帮,等待失血后的头晕和燥热缓缓退却,才捡起外袍穿上。

    “沈兰珍,出来看!”忽闻船外声音惊奇。

    栖真钻出船篷,冷峭的空气激得她肺部刺痛。

    男人站在船头,指着远处:“那儿!”

    栖真瑟缩远眺,就见前方极远处似大雨初霁,一道彩虹横亘天际。彩虹下,白云中,一座巍峨宫殿若隐若现。

    瞧着像是海市蜃楼,栖真却一眼辨出,激越道:“神明大宫!”

    “是百答果让你看到的神明大宫吗?”

    栖真疯狂点头,热泪盈眶:“我不会认错!”

    “没白熬!”风宿恒活动手指,指骨咔啦作响:“主人终于开门迎客了!”

    就那表情和语气,倒像为报三日之仇上门兹事的。

    两人这便急着想将船往那处划,谁知风宿恒一瞥,猝然抓住栖真的手,死死盯住她腕处:“这是怎么了?”

    栖真竭力想抽回:“没什么。”

    风宿恒扯开她胡乱包扎的布带,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又惊又怒道:“这叫没什么?”

    栖真嘶嘶抽气:“疼疼疼!”

    风宿恒推她回舱,适才他出去得急没细看,目下一扫,竟见篷上一摊凝固血迹,正是他昨日背靠处。

    风宿恒皱眉,脱下外衫,果见背部也有血迹。

    “你帮我融冰???”

    一句话把栖真吼得胆颤。

    “用你的血???”

    见栖真不答,风宿恒脸色更沉,重复一遍:“用你的血?”

    他都看到了,还明知故问!

    栖真僵着,像做错事被家长吼到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风宿恒胸膛起伏,竭力压抑,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没问你为何这样做,也没说你为何选那么傻的方式这样做?

    风宿恒只是用充血的眼瞪她须臾,倏忽甩帘出去。

    外面传来澎湃的划桨声。

    栖真缓了缓惊惧的心跳,挠鼻,小心掀帘。

    刚探头,就被外面声音冻回来。

    “回去!”

    声音平静无波,底下却分明置着气。

    栖真一甩布帘回船舱,悻悻然地一阵委屈。

    缠伤的布条被风宿恒扯开掉在舱外,她就是想拿回来重新裹伤而已,谁料对方这么凶,活像她怎么他了似的,真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谁知布帘一动,风宿恒竟然返身入舱,手里拿着掉在地上的布条,要进来为她包扎。

    栖真撇头,把手背身后去,却被风宿恒扯到面前。

    他一面卡住她手腕,一面仔仔细细用布条缠着那些狰狞的伤口。

    血早就止住了,她催动体内热流那一会儿就止住了,其实没那么疼,但这伤口摊在那里,看上去就触目惊心。

    “别再做这种事!”风宿恒寒声道:“姑娘家的……。”

    他声音冷极,看着她的伤却眼眶炙热。

    栖真也盯着同处,和风宿恒并无眼神交汇,便没明白他真实的话意。

    她是扒了贴了还嘴对嘴了,她是做了在他看来万分亵渎的事,可救人不拘小节,他不该是非不分!

    救他时,她没想过失血过多自己要怎么办,甚至没想过小包子要怎么办。她急得没了自己,单纯就想救他回来!

    可他回来了,冷着脸,寒着声,只有一句,别再做这种事,姑娘家的……

    什么意思?

    她拼命咬唇,表情失控,别过头去。

    烦了可以呛声,怒了尽管吵架,可真心觉得委屈了,那是一个字都不想说的。

    “兰珍。”风宿恒把她脑袋掰回来,额头相抵,安慰般抚上她的后背:“我是震惊,没想到你对自己这么狠!我一点不愿见你受伤,可你为了救我竟然……。”

    泪水落在两人的面颊间,风宿恒笨拙地为她拭泪:“是我不好,别哭了。”

    “你也……救我一命的。”栖真哽咽。

    他只是震惊,只是想谢她,栖真心上的委屈瞬间就化了。

    风宿恒惶急中笑出声:“互相搭救,便是战友。”

    泪还落着呢,栖真终于看进他的眼,噗嗤道:“明明师徒,又变战友了?”

    风宿恒拍拍她肩:“对,师徒!是师父不好,太凶了。”又盯着她手腕包扎处,痛惜道:“姑娘家的,留疤怎么办。”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哭过笑过,一个刚经历失血高温,一个差点冻死,身体不允许他们情绪大起大落,风宿恒让栖真待在舱中好生休息,他自去外边划船。

    栖真不和他争,他法术不在,但身体素质强悍,被拉吧回来恢复很快。反观她,肋伤手伤,遍体鳞伤,确实需要休息。

    两人各安一处,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听外面道:“兰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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