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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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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艘小舢板,两只木浆,堪堪坐下四个人。风宿恒把船推猛入海,跳上去操起浆,几下划离海岛。

    栖真看着蜘蛛在沙滩上来来回回,步调并不急促,道:“奇怪,它们好像不急着追。”

    柳絮回:“也许昼伏夜出,到白天就歇了。”

    栖真总觉哪里不对,可入海就算暂时脱险,便不做深想。

    不知不觉海面起了风浪,波涛颠簸,将舢舨推离大岛。如今他们食水全无,真被推到海上,不啻下一个噩梦的开始。可无论两个男人怎么使力划桨,小舟就是脱离掌控。不过盏茶功夫,再看神仙岛,已经成了远处一个小点。

    “皇兄,肩膀还使得上力吗?”

    在洞里和巨蛛打斗时相胜肩伤就裂开了,背人爬藤更是雪上加霜。血一波波浸湿衣裳,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他闻言只是道:“不碍事。现下这情况……小心!”

    他话音未落,船身就急速打起旋来。

    “附身!”相胜一手抓着船弦,一手紧紧拽住栖真,生怕她措手不及被甩出去。

    旋涡卷着舢板,越转越快。人在澎湃的自然力量前微如蝼蚁,栖真只觉开口说话都会咬着舌头,眼前天旋地转,被甩晕前最后一个念头:只怕今日要和小包子诀别!

    ………………

    有东西爬上手背,微痒,栖真动了动手指睁开眼。面前一只肥嘟嘟的小螃蟹瞅着她。栖真一下坐起身,螃蟹横爬入沙再也不见。

    她发现自己置身一处全然陌生的石滩,但一定不在神仙岛了!

    薄雾中,石滩上隐约躺着三具躯体,栖真连忙过去探。

    都在昏迷,但还好,气息尚在!

    她松了口气一下跌坐在地。

    相胜是情况最差的一个,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只怕伤口快被海水泡烂。

    作为有点医学常识的现代人,栖真哪里还管什么男女大防,三下五除二解他腰封,褪下锦袍和里衣,把他身上弄污的绷带小心翼翼取下。

    那伤口真是没法看。

    手边无药,只能先让伤口保持干燥。栖真在他袖袋里掏,果然找出油纸包着的火折。石滩边有几棵矮树,她折回枝来燃起篝火,拿绷带在火上烤,又烘干帕子仔细为他擦拭:“这里没有青霉素,老天保佑,千万别发炎!”说罢用绷带帮他重新裹上。

    身后有人道:“明明关心得很,为何总拿刀子戳人呢?”

    栖真回头一瞧,是不知何时醒来的风宿恒。

    “过来帮忙。”见他初醒,从地上爬起来行动无碍,栖真没好气道。

    风宿恒过来接手,替相胜包扎完毕拢好衣,又帮栖真把柳絮回扶来火边躺,烘一烘身上的湿,人醒来也舒坦些。

    两人干完活,坐在火堆两头,望向茫茫无际的大海。

    小舢板早已不见踪影,此乃何地,他们怎么来的,又要怎生离开……这些问题如大海般让人茫然!

    栖真看了眼身侧,风宿恒手搁在膝上,蹙眉望海,一时不知落在哪个想头。

    自从相识,这男人素来自信满满掌控大局的样子,没见他显过如此忧郁迷惘的神色,栖真不好受,启口道:“殿下……对不起!”

    风宿恒转首对她疑问般嗯了一声,似在问她为何道歉。

    栖真不知此刻提及是否妥当,但自出蛛洞并无半刻停歇,她心中歉意持续发酵,觉得山遥虽非因她而死,终究与她脱不了干系,便鼓起勇气道:“在洞里我若学絮回,让殿下背我爬就能快点出洞。我们哪怕快一点,兴许山遥就不会……。”

    风宿恒看向天空,用力眨了眨眼,复又对着大海,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栖真见他这般,心中一痛,难受到忘了呼吸。

    山遥跟他多年,一起犯禁出界,走南闯北亦仆亦友,情分和别人自然大不相同。如今山遥为救他而牺牲,风宿恒得多难过啊!

    这人还能克制着对她没有一句恶言,很难得了!

    她想说一千遍对不起,又觉得说一万遍都矫情,张着口,一时竟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懊悔和歉意。

    风宿恒视线再没从面前大海移开,整个人透着疏离。静了片刻,听他声音微哑道:“很辛苦吧?”

    这次轮到栖真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没人天生要强,都是被逼的不得不强。”风宿恒捡起身前一块小石子,指尖摸索石缘,任石头的粗粝在皮肤上划出红痕:“沈部像一路只能靠自己,很辛苦吧?”

    栖真静了一瞬,才勉强笑道:“兰珍自小待在深宫,哪里辛苦?”

    要否认!总不能允许他一语戳中她内心。救小包子的殚精竭虑,异世求存的呕心沥血,辛苦?那是其次的!她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地之大,煌煌中土,她自成一体,即是困守,也是自护。只要坚壳不破,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太子还来攻心,栖真留下一个后脑勺,骋目远方,片刻才听风宿恒缓声道:“有所坚持难免误伤,可世间万象皆由坚持得来,即便一时伤心,不必长久心伤。”

    栖真转回头,已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好:“殿下无需安慰。兰珍做错事,即便难过也得受着。”

    风宿恒终于看过来,眼底闪过幽幽波光:“没在安慰你,况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吗?他这般想吗?得他一语,栖真觉得被释放,仍为山遥悲痛,但多多少少卸下沉重。

    “打起精神。”风宿恒终于扔下石子,从袍底撕下一条布巾,缓缓裹起手掌。之前抓藤时割开不少口子,海水一泡,伤口凸成冷紫。他边缠边道:“目下就剩我们四人,后面还不知怎样。你我皆有念想,别在此伤春悲秋了。”

    栖真见他给自己包扎齐整,一看就很熟练。她视线下移,瞅了眼他的衣袍,底边撕了一次又一次,裂口处长短不一线头耷拉,烂得不像样子。此刻的风宿恒外表看起来很狼狈,浑身落拓,可这男人像经历太多,是暴风雨里坚实的桅杆,一句话便能重整旗鼓,颓丧和迷茫全数不见,脸上又是那副优容了。

    “殿下很强!”

    他送她体恤,她还他恭维,何况此刻,恭维里确有感触。

    风宿恒哼笑一声:“当你师父,你也不亏。”

    这次旅程,开始是青春片,后来是科幻片,现在成了野外求生片!栖真回想一路,摸向颈间挂坠,喟叹道:“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设了三个月的安眠咒,幸好还有个能打开密室的戦公子。”

    “有点信心!”风宿恒截了她的话头:“等结束,我们一起回去开门!”

    栖真看着他,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重重点头:“一起回去开门!”

    相胜醒转时,对目下情形也显茫然。心最大的当属柳絮回,醒后听说船没了,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便道:“没事,两位殿下不是还在嘛!”

    确实,大容人对皇族有着绝对的信赖。在他们心中,神明是神,皇族是半神。

    相胜道:“无水无食,砍树造船也走不远。还得进岛一探,做些准备。”

    风宿恒看看日头:“我们离开神仙岛不会超过卯时,现下不过正午。别说我们在海上漂了一日,怎么看都不像,那便只有区区几个时辰。所以此处离神仙岛兴许没我们想象的那么远。海上瞬息万变,吃食自然要带,但无需屯多,进了岛找点结实的树木才是真!”

    大家赞同,把衣服烤干,灭了火准备向岛内挺进。

    雾开始浓了,他们穿过石滩往岛内去,忽然雾中出现一道蓝光,把四人惊着了!

    是结界!

    同神仙岛上一模一样的结界!

    可这么个荒岛,怎么也有结界呢?

    这时,结界上出现一块蓝色为底、一人高的长方格子,格子射出光线,正对相胜脑门。下一瞬射线收回,格子里啪啪啪啪出现大段文字。

    “阿僋寻淠丽思,由阿狗因土的可页林爱冷的。

    吐哦付由为比阿挺,翁类无安挺看离勿嘿儿。

    博定得费瑞,俺的奈克丝爱冷的一丝喂停佛有。”

    柳絮回:“又来了!说的什么?”

    风宿恒和相胜没法答,上面每个字他们都认识,连一起愣看不明白。倒是栖真,文字一出现立时眯眼看。可太快了,没等她看出所以然,文字连闪三遍,彻底消失不见。

    不仅文字,格子和结界都不见了。

    同前一样,这个岛屿也为众生敞开大门。

    四人面面相觑,风宿恒道:“我当过来此地只是偶然,看来不是。”

    相胜:“师父从未提过有一个同受神明弗界的岛,大家小心,别走散了。”

    栖真含了一点希望:“会不会我们搞错,其实神明大宫在这里?”

    风宿恒:“进去看看便知。”

    他之所以说“进去”,是因为结界后大雾弥漫,将后面场景全数笼罩,根本无法窥探。

    四人走入雾中。

    栖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浓的雾,紧着脚下慢慢往前挪,才几步,再回头,前后左右居然没一点动静。

    恐怖电影的经典镜头瞬间浮上脑海,栖真忍不住大叫:“殿下?”

    雾里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拉住她:“我在!”

    她反手握住才敢继续往前探,又走片刻,浓雾终于淡去,栖真瞧着眼前景象愣住了。

    “还以为这里和神仙岛一样荒芜,没想到……。”

    风宿恒接道:“居然有村落。”

    就见脚下土路向数里外延伸,蜿蜒着埋入远处的海边村落,他们站在这里,都能看到远处稀疏散落的土墙黑瓦。

    栖真疑惑道:“既有村落,必住着人。莫非……?”

    风宿恒问:“你吃下百答果,看到大宫是在村中?”

    栖真摇头:“自然不是。”

    风宿恒道:“问问皇兄。”

    栖真回头,才发现雾里压根没走出旁人,和风宿恒对视一眼,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升起,忙拉着他返回雾中,呼唤相胜和柳絮回。

    没有回应!

    即便回到石滩也没见他们踪影,这两人像被浓雾活活吞噬了。

    “怎么办?”从雾中出来,栖真气喘吁吁坐到路边大石上,哑声道。

    风宿恒缓了缓,尝试找出其中关窍:“我们都知人不会凭空消失,对不对?”

    “对!但他们消失了,就在雾里!我们走到这里不超过三分钟,没有惨叫,没有动静,他们就是消失了!”

    风宿恒在栖真身前蹲下,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安抚她道:“所以他们一定不是‘凭空’消失,一定有原因的。”

    栖真深呼吸几次,点头。

    风宿恒起身远眺:“停在此地无济于事,不如问问村里人,这岛到底有何古怪。”

    他语调沉稳,离奇境遇下仿若定海神针。

    栖真心忖,幸亏刚才雾中牵住他,若现下只留她一个,她真要疯了!

    于是跟着风宿恒沿土路进村。

    这村落看起来有些年头,荒凉得很,海风吹起主干道上的黄沙,在空中打旋儿。

    走近才发现村子不大,四五条石板小道,两边布着稀稀拉拉的房舍。有些完整,更多坍塌得没屋没顶,走过时,能瞧见里面同样废圮的天井。

    “荒村,没人!”

    栖真想提议找座完好的房舍进去看看,谁知一转头,眼尾扫到石板道尽头有黑影一闪,忙招呼风宿恒一起追去。

    可转过街角,前面空荡荡,什么人影都没。

    “殿下看到吗?”她还怕是自己眼花,忙和身边人确认。

    风宿恒道:“不是一个,是两个。闪得很快。”

    “看来我们一进村就被盯上了,也好,就怕真荒。”

    风宿恒压低声音:“不管什么人,先揪出来,或许能打听到皇兄和柳部像的下落。”

    栖真四顾,也悄声道:“怎么揪?”

    风宿恒不语,带她在路上走。路过一处青砖黑瓦的房舍,外表看上去虽简陋,好歹是村里最大一间,便抬脚步入。

    说是最大,入内一看不过两进。外间连着土灶,后面一间卧室。屋中空荡,无桌无椅,床上歪着一张破席。倒是外间靠灶头的墙边有两口大缸。

    风宿恒上前揭开大缸的盖子,嘿了一声。

    缸里居然有米有水,灶边还有柴火,摸着回潮,但明显能用。

    风宿恒道:“不急,填饱肚子再说。”

    栖真舀米在鼻尖闻,犹豫这能不能吃,一回头,就见风宿恒已经卷袖烧柴,用水洗起锅子来。

    栖真觉得这男人真能随遇而安啊,什么状况都难不倒他似的,神奇地啧啧两声:“君子远庖厨,何况金尊玉贵之人,殿下做这些到熟门熟路。”

    风宿恒撒米入锅,用瓢舀水,盖上锅盖道:“金尊玉贵的只适合养在笼中。现下我不动手,只能让沈部像来,让个小姑娘照顾我这个大男人,多难看啊!”

    栖真见无她用武之地,不由叹道:“殿下不以身份定尊卑,可并非人人这么想,今儿换了别的贵族,少不得就是饭来张口的那一个。”

    风宿恒蹲身,加柴进灶,像是低声自言自语:“若皇兄在此,也舍不得你动手的。”

    他说得再轻栖真也听全了,正因为听全,她不自觉皱眉。

    每次听太子用这种语气提相胜,她就不舒服。可为什么不舒服,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兴许在她心中,相胜就是那天上月,沾不得俗世情爱,更别提有人舞到她面前,想捅破那层她竭力想糊住的窗户纸。

    栖真冷道:“殿下为何老在兰珍面前提神官长?”

    她甚少祭出这种语气,像着恼,又像隐隐含着警告,风宿恒从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抬头,瞅她一眼,又低头看顾柴火,不再言语。

    一时间,灶台边气氛有些怪异。

    栖真干站着,揣摩不出男人心思,又有一丝无处可诉的烦闷,见帮不上忙,便径直走出屋去。

    咸湿海风吹来,没让郁闷减轻,反而更添烦躁。

    太子这么说,便是已然洞悉兰珍和相胜的隐情,可昨日林中他没听见她拒绝相胜的话?否则为何此刻还要说这些话来?

    以前看的电视剧帮不上忙了,栖真在院中来回踱步,也不知现下是跟他坦诚交流此事,让他别再传讹好,还是听之任之,让时间证明一切好?

    正烦恼着,忽觉身后异样。

    栖真耳尖一动,凭本能偏头,就觉有东西擦着耳廊飞过,嘭一声砸到对面墙上。

    她定睛看去,是块拳头大的石头!

    待想看是什么人在攻击她,左肩就被大力按住。只听咔啦,整个肩头被一股生猛的力量一掰一压,大卸八块似的,左胳膊再无法动弹。

    “放开她!”

    屋里的风宿恒飞出一拳,插入她背后与束缚的力量间,携着火气,硬生生隔开抓住她肩膀的手。

    栖真忍痛,转身看向来人。

    可她一时没瞧明白,眨眼再看,瞬间汗毛倒竖。

    这就不是个人吧!

    是鬼吗?

    对方是人的身形,可除脸外,全身罩着拽地黑袍,不露一丝皮肤。

    而那张脸也太吓人了,明明是人的头颅,却是一张兽面。紫色竖瞳,眼眶滚圆,瞪成铜铃大,张着血盆大口,活像地狱里的黑无常。

    黑袍鬼行动敏捷,不仅挡住风宿恒攻击,身形还飘忽——底下似乎无脚!

    栖真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

    否则青天白日,怎能见到这种东西???

    就在她失神的当口,鬼魂已然放弃硬抗,跃上房顶,引得风宿恒纵身去追。一人一鬼越打越远,期间踩碎多少脆弱不堪的屋顶,栖真听得一下又一下砰砰瓦片掉落的声音,由近及远。

    她视线追着房顶上的太子去,生怕他有个闪失,一分神就没注意身后。待意识到不对,已被一股大力猛然扑倒在地。

    栖真本能地右手一撑,往旁边闪避,但左肩痛极,结果只翻了个身,来者便骑到她身上,把她扎扎实实压在地面。

    太子说过,敌人不止一个。

    栖真和来人视线一对,顿时冷汗涔涔。

    另一个,分明就在眼前!

    同样一身黑袍,青面獠牙,丑陋非常,不知这鬼魂在激动什么,嘴里一串叽里咕噜的声音,像说话,又像嚎叫。

    栖真自然不明白它乱嚎什么,只知机会转瞬即逝,趁此间隙举拳就打。

    看对方一副恐怖样,总是个厉害东西,谁知这鬼居然不经打,被栖真一拳揍在眼框,吃痛下抓起地上掉落的板砖就往栖真脸上砸。

    栖真偏头避过,返脚一膝撞在鬼魂背上,直接把它顶趴下。栖真用右手卡住它脖颈,返身一骑,调了个上下,这次轮到她把对方背身压地上。

    “战斗力不行啊!”栖真用腿箍着它身躯,捡起板砖,狠狠砸上它后脑!

    鬼魂拼命挣扎,被栖真连砸数下,稍时蹬了蹬腿,不动了。

    栖真从它身上下来,颤抖地伸手,想撩开黑袍,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谁知背后一声嚎,竟是那去而复返的黑袍鬼从房顶一跃而下。

    一见同伴被戮,不顾身后风宿恒一掌侵袭,黑袍鬼只管照着栖真后背来上一拳。栖真微一侧身,那拳便因风宿恒的攻击失了准头,擦着栖真左肋过去。

    饶是如此,仍把栖真直直打飞。

    黑袍鬼一击得手,从地上抱起同伴,几个起落消失在群屋间。

    被风宿恒扶起时栖真咳了咳,觉得喘不上气,耳听一声“撑住”,便被人一把抱进屋,放到床上。

    栖真一面喘,一面道:“我…干掉一个。”话音未落痛呼出声,只因风宿恒轻按她左肋,就这么一下,把她疼得满头大汗。

    风宿恒气得咬牙:“对,干掉一个,真厉害!”说着解她衣带:“让我看下伤。”

    栖真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他手臂:“我左肩脱臼……能先接回去吗?”

    风宿恒摸上她肩骨错位处:“你怎知脱臼?”

    那语气,分明好生质疑。

    “管我怎么知道,殿下会不会治……啊!”一声惨叫,竟是风宿恒趁她分心回话之际,拉过她左手,一牵一引,帮她把桡骨正回去了。

    他出手太过干脆,虽极痛,也就痛一瞬。栖真试试左手,果然能动了。

    “太子殿下什么不会?”风宿恒道:“另一处。”

    栖真抹了把汗,抬手时牵动腹部,痛地嘶嘶抽气:“另一处就…不看了吧。”

    风宿恒缓下声音:“不看怎么治?断了骨还要上板子,难道也你自己来?”

    栖真嚅嗫道:“也不一定就断了。”

    风宿恒语气里带了点哄:“你即认我为师,师父帮徒弟治个伤算什么。况且我知你心仪皇兄,我对你也没别的意思。就看一下,行吗?”

    栖真冷了声音:“殿下想做媒,也别找神官长。乱点鸳鸯谱!”

    “我乱点?”风宿恒哼了一声:“随你们!”

    当下不容分说,扯她衣带。

    两人越说越带气,不知因为一个要看伤一个不让看,还是因为一个存心说一个要撇清,栖真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就差大喊一声别碰我!

    可她到底不敢对风宿恒这么凶,吸了口气,没好气道:“我和神官长真是一对儿,一路上殿下拉着我做什么?把我和絮回换换啊!”

    “光天化日的,帮你们避嫌!”

    外衫褪下,露出肩头和胸口磕磕碰碰的淤青,开花似地布在雪白的身躯上。

    栖真僵成石头,浑身烧起来,拼命忍下一拨又一拨泛上的恶心,转过脸,闭上眼。

    风宿恒把她小衣卷上去,露出左肋。

    “忍着点。”

    风宿恒伸二指沿乌青小心按压,探完松口气:“还好,没断。若我法术在,一个疗愈术便能治好,现下却要吃些苦头。”

    知他正人君子,只是好意帮她疗伤,可栖真仍然无法忍受这种肌肤接触。

    以为换了身体,恼她许久的顽疾就不复存在,现在才发现,仍然一样的。

    她忍下气苦,出口的话就失了分寸:“我苦我的,关殿下什么事?”

    风宿恒冷道:“你对皇兄也这个态度?”

    他面上不豫,手下却轻,帮她理好衣服,又见她左耳破皮,糊了层干涸血迹,便拿帕子去缸边浸湿,回来为她擦拭。

    栖真耳朵极其敏感,过去如此,现下依旧。觉出耳廊被碰,立时惊恐睁眼。

    风宿恒手还伸着,见她一幅面对登徒子的惊乍样,皱眉解释道:“出血了,擦下。”

    “我自己来。”栖真忍痛抢过帕子,敷在耳际。

    敷一会儿血化开,耳廊上干净不少,整只耳朵却受了刺激,血红血红的,连着耳根一路晕到颈间。

    她敏感,觉出男人视线在她身上待的时间长了些,好像忘了要避嫌,便气急败坏瞪他一眼。

    明明眼神透着无措,偏要整出冷静自持的样子,风宿恒看着看着终于回神,接过帕子去清洗,回来敷在她左肋,道:“肿起来了。”

    “骨头没断就行。”

    他又来撩她小衣,为了掩饰紧张,栖真语气越发不善,像竖刺的刺猬,只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

    这男人是实打实的绝缘体,再安全不过!

    没事的,别把他当异性看!

    这才逐渐缓下语气:“那东西去而复返怎么办?”

    风宿恒确实不再看她了,他回去灶边理粥,片刻才听外间传来他的声音:“守株待兔,等鬼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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