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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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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真一晚辗转反侧,隔日晨起,踌躇到巳时又去一趟太子殿。

    不料门人道太子辰时离殿,不知去向。栖真之后又去几次,门口都只说不在。

    暖宫那日,投出去的色子都是六六六,便让她生出天大的希望,梦里都是再次抱住小包子的喜悦。没想到接下来两日一无所获,那位太子殿下滑不留手,连色子都给抢走。

    人遇到大风浪还可尽力挣扎破局,最怕漫长等待消耗人心。栖真度日如年,越等越心焦。

    她终日眺望皇崖山方向,被无端生出的幻想折磨,到这日再等不下去。

    旁人说只有皇族才能上山,她不能局限道听途说。封印什么样,山上的结界碰到又如何………但凡确认一个细节,都是对事情的推进。

    为将来考虑,近日栖真佯装介意,不再让蓝心近身伺候。这日天色暗后,推说疲累早睡,紧闭房门,跨着篮子偷溜出萤蕊宫,凭记忆一路向北。

    几日里在宫闱进进出出,栖真时刻留心,倒也发现一桩奇事。

    这大容皇宫,白日各宫门口还有值守。到夜晚,居然守卫皆无。

    一路冷冷清清,殿宇飞檐,若黑暗猛兽。宫苑间漆黑寂冷,若非偶遇几个提灯的宫人,真像走在一座黑影瞳瞳的鬼城。

    世上怎有防守如此懈怠的皇宫?!

    套蓝心话栖真才知,那各宫门前站的都是接客通传的守卫,戌时后几乎无人会出住所,自然全宫无需站岗。

    栖真讶然。

    虽来此间不久,但她能体察出这个国家隐形的矛盾。

    大容人充满了对神明的信仰,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松懈的防务看似散漫,实则是骨子里的自律和安分守己。在这样一个国度待久,似乎人性恶的一面都不会翻出水面成为社会问题。犯禁、偷盗之类的事在此根本不见踪影。

    但问题是,这里的人真地全然向善吗?那她遭受的罚跪、鞭打、差点赴死,又从何缘起?

    栖真不了解大容,却时常折服于人性。

    只要是人,便没有无对立面的善。大容是如何做到把人性包容在全然向善而不设防的体制中还能维持平衡的呢?

    若非眼下有事迫在眉睫,栖真倒想一探究竟。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彻底暗下,只余天上弯月。

    栖真独自走在阒无人声的宫闱中,原本还算容易辨识的道路已然模糊不清,所有白日里的焦虑被成倍放大。

    她敢夜探,便料到这种情形,即使心里承受着巨大压力也不敢打火。

    上次走过的宫道像游戏地图一样在脑中展开。

    有人说男人靠方位辨识方向,女人靠地标物。栖真不是!她靠直觉。只要走过的路,她就有信心一键复制。

    到了上次蓝心出示腰牌的宫门处,三三两两的守卫正要撤下,栖真隐蔽树丛里,摸了摸袖中偷来的腰牌,看来用不上了。

    一直站到一众灯笼远去,她才快速闪过宫门。

    门后便是烟冷炉香园。

    森森树林万籁俱寂,偶尔几声夜枭啼鸣,让人胆战心惊。栖真不敢走大道,只沿着大道方向在林中穿行。待靠近,遥遥见那林子尽头拔地而起的宫墙前还有宫人驻守。栖真估了下时间,知道自己脚程快,现下还不够晚,于是在林中悄无声息坐下来。

    她必须耐心等待。

    栖真在林中蛰伏很久。

    说真的,同样是等待,她喜欢目标明确,伺机而动——比如现在;而厌恶被人晾在一边——比如太子殿下给予她的“被动”。

    白日心情喧嚣,此刻在乌漆嘛黑的树林里,她倒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但凡求不动人办事,无非两种:要么事不够重要,要么人不够重要。

    她求太子之事,关乎其弟安危,所以不会是第一种。那问题必然出在求的人身上——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事,若换皇帝或大神官来说试试?太子会不重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她太过人微言轻了!

    当务之急,还得摸清这位太子路数,想法在他身上施加影响。

    可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栖真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英俊的脸,明明双眉斜飞入鬓,跋扈的傲意却被下面一双眼睛锁住。笑起来,那眼可醉春风十里,但她觉得都是表面,春风一过,他定定看着你。你心乱神迷,他泰山不动,下面可深得很呢。

    此地侍卫大概是整个皇宫最后撤走的一批,栖真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悄然起身,找到上次爬过的白果树,从篮子夹层中取出用扯下的床单做成的细长绳索,绕在腰间,熟门熟路攀树。

    绳索绑到结实的树枝上,栖真深吸口气,纵身一跃,从树杈跳到宫墙上。

    身手虽不利索,好在沈兰珍身型小,分量轻,这一跃没发出多大声音。

    一上墙头,栖真立刻反身抓绳,悄无声息滑下。

    上次在树上那会儿不是白坐的,她早把墙后情况摸清。

    正中是护神大殿,殿后房舍若干。东西两翼各有一座配殿。就在大殿与右配殿之间,蜿蜒着一条上山道,想必是通向皇崖山的。

    栖真猫腰,贴着建筑阴影一路来到山门处,循路上山。

    山路修得齐整,并不难走。但山高,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头。她快速登山,行至半山腰,忽觉不对劲。

    前面……是什么?

    一路行来昏黑晦暗,行到此地却光亮许多。

    栖真擦汗,驻足,凝神细瞧。

    前方出现一道山门,但诡异的是,那门从上至下布了一片海水般波动的透明蓝光。

    栖真目视,第一反应是这什么高科技的东西?太科幻了吧!

    上上下下打量半天,栖真心想,莫非这就是蓝心提到的皇崖塔结界?

    于是找来一根树枝,伸手戳了戳。

    只见原本还算透明的蓝光层立刻起了变化,光层正中浮现一道不再透明、以蓝色为底、一人高的长方型格子来。

    啪啪啪,格子正中出现一句话:怕死我?

    栖真瞪眼。

    什么怕死你?

    她尚犹疑,那话闪了闪消失不见,浮上一句新的:我儿宁!

    …………

    栖真不解其意,有些无措,小心翼翼往前探,想试试能不能穿过去。

    谁知触到光层,如触电般啪的一声,指尖传来剧痛。

    来不及收手,光层从上至下波光一闪,一道刺眼激光迎面射来,亏得她往后一仰闪得快。

    根本没时间思考,紧接又是啪啪啪三道激光猛射,栖真就地一滚,原本站立处火花四溅。

    直到滚出三米开外,长格才收住不再攻击,又恢复初始看到的透明蓝光层。

    栖真起身,嘶地轻呼。适才情急下一番腾挪,好像扭到了脚踝!

    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来到此地,怎能轻易放弃?

    她忍痛起身,又拿树枝去戳结界。

    结界:“怕死我?”

    栖真回:“什么意思?”

    结界:“我儿宁!”

    啪啪啪,被射。

    “怕死我?”

    “大容皇族!”

    “我儿宁!”

    啪啪啪,又被射。

    栖真试了一次又一次,被射得狼狈不堪也没能撼动结界分毫。即使尝试往没有波光层的上方扔石子,也被全数弹开。

    一晚毫无突破,栖真恨得牙痒,体力耗尽,眼见再不离开,天亮前只怕赶不回去。

    最后从透明波光层向后面漫漫山路望了一眼,小包子,再等等,妈妈一定来救你!

    一咬牙,转身下山。

    脚疼得厉害,栖真却不敢放慢速度,至山门处正要原路返回,忽见前方右侧配殿开了道门缝,透出莹莹火光。

    栖真忙闪身藏匿。

    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活动,栖真偷眼望去,见门内步出两人,看服饰应该是这里的小神官。

    一个手里拿着烛台,另一个托着木盘,盘里盛着东西。两人窃窃私语,往护神大殿后的房舍行。

    他们说话声小,但此刻院内悄无声息,零星半点被栖真听去,什么“流了好多血,大神官真下得去手……”之类。

    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栖真也顾不上,见人走远,殿前恢复黑漆死寂,忙出来寻到挂在阴影处的绳索,翻出墙去。

    离了神宫范围就算暂时安全,但栖真自知一身狼狈,衣服又破又污,还得尽快赶回萤蕊宫才行。

    谁知一路来到烟冷炉香园外的宫墙处,发现那扇巨大的宫门竟然关上了。

    栖真懵了。

    ……她来的时候,守值的人不都撤了吗?

    现下这门怎给关上了?

    用力推,可凭她力气,根本推不动那笨重的金石大门。

    栖真只好沿宫墙走,看看能否绕出去。

    宫墙委实长得不可思议,等终于绕出,通到一处陌生花园。园中小径七绕八拐,好不容易出来,又是几条分岔宫道。

    她选了其中一条,可那宫道呈弧形。等走完栖真扶额,发现自己又在一处大园,看这儿那儿,都像什么时候走过的!

    栖真彻底晕了!

    到这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在大容皇宫里,迷,路,了!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沉寂时刻,人一慌,疼痛便趁虚而入。栖真上台阶时踩中一块不平的石头,原本用不出力的脚踝窜上尖锐的痛,她重心不稳,啪地摔出去。

    闷闷的哐一声,是飞出去的篮子落地的声音。

    但预想中贴地的疼痛并没发生,她的身体被什么东西从正面托住了。

    奇异的,那股力不仅没让她摔地,还托她站稳。

    可问题是,什么东西托住了她?

    栖真眨了眨眼。

    她身前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四面一看,也无任何异常。

    情况诡异的让人心惊肉跳!

    就在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风轻柔地拂面来,栖真下意识闭眼。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眼睛了!

    双臂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好像被缚住。栖真吓得差点“啊”一声,可她喊不出来,因为嘴巴也被封上,嘴唇像被铅块压住似的分不开。

    在看不见,喊不出,挣不脱的状态下,栖真只觉后领被提起,人便上了天。风声呼啸,起起落落间,她竟然被提溜着快速往某个方向去。

    脚下失重的感觉让人害怕,她仿佛成了一只被拎住后颈的猫,整个人都靠那毫不客气的一点力提着往前飞。

    就在栖真晕头转向时终于落下来,稳稳站到地上。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鼻腔嗯嗯……忽然手能动了,便下意识往前抓了一把,指尖依稀碰到一片布料。

    但布料闪得快,没让她抓住。张开的手心反被塞了东西,下一刻,眼能睁,嘴也能张了。

    栖真一看,发现自己居然站在萤蕊宫门口,手里正提着被她摔出去的篮子。

    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死寂地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栖真深吸口气,终于明白过来。

    分明是有人一路送她回来!

    这人来无踪去无影,一把她送回就消失不见。而且此人明显认识沈兰珍,否则怎知她住哪里?又不想透露身份,所以帮得如此鬼祟。

    就不知对方是暗地里跟踪她,还是凑巧偶遇?

    栖真寒毛都竖起来,正要闪身进宫,一低头就见地上微白。

    捡起一看,是一枚雕着风吹烈火图案的羊脂玉佩!

    上面没有字样,无法判断其主身份,大概是那人不小心拉下的。

    栖真望向隐隐泛白的天际,疑惑升到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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