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隔阂
傍晚天已经不是太热,桥上行人不断,还有着那些做买卖的小商贩,许是因为今日是织女节的原因,路上青年男女特别多。
泸州城因为是做商贸城市,无论经济还是人文都比较开放,段然没有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
傅凌时刻的注意着自己的心绪变化,奇怪的是,越是往上走,她的心好似越平静。
直到傅凌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锦袍,外罩一件黑色云纱衣的男子就站在离她二十步的距离朝自己腼腆笑着。
哈,原来是个小胖子啊……
她没有见过……
嗯,看着很善良,一眼就知是个好人。她可不能做一个只看脸的浅薄之人。
傅凌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向上迈着,她脸上挂着礼貌的浅笑。
见着人就好了,她屋里那些东西可算是能还回去了。
“慢些走,小心摔倒……”
小胖子朝傅凌方向说着,傅凌自然而然认为他在跟自己说话,正浅笑着以做回应,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从身后推了一把。
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就把傅凌推向了一边。
傅凌身子轻,加之在台阶上她确实站不稳,整个人就朝后面倒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傅凌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
还有什么能比在大庭广众之下摔的灰头土脸而更丢人的吗……
在那刹那间,傅凌脑中只有这个问题。
不过,她等了很久,想象中的与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到来,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很结实温暖,甚至有一股青竹的香味。
傅凌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她被接住了,只是那人站在逆光里,她看不清他的脸。
人生第二个至暗时刻,应该就是在一个体面的人面前,她是如此粗鄙吧。
接住她的人不是别人,可不就是邵三爷吗。
她能找个地缝吧自己埋了吗,太丢人了。
嗯……这算是老板的儿子吧,要不要打招呼……
这种时候打什么招呼呢,毕竟并不相熟,那就当做不认识吧。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傅凌就反应了过来。
她站好了身子,略微整了整翻起来的裙摆,朝着邵仕谦行了一礼,道:
“多谢公子了……”
说完那句话,傅凌便向前面继续走去,今日犯衰,她今日应该回家看她娘亲的……
就在侧身相过时,傅凌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凌儿这是准备去哪……”
低沉浅浅的一句话,傅凌愣了愣神。
她转身看着身着青色锦绣长袍,头戴莲花玉冠,一身清冷的邵仕谦。精致的眉眼和当时舫船之上的惊鸿一瞥对上了。
所以,邵三爷识得她,知道她是绣坊的绣娘!?
呃,这……要打招呼吗……
绣坊按例确实要放一天假的,她这也不算旷工,再说摔一跤其实没啥好丢人的。
傅凌一瞬间,再次想好了托辞。
“呃……我,我…奴…奴家去前面买些东西……”
傅凌有些结巴的口不择言,却见对面如如雪如玉的人脸上扬起了一抹浅笑,就像,就像暖春之时,消融的川水。
傅凌看的有些脸红。
“凌儿迟了呢……”
邵仕谦没有松手,只是看着傅凌,他盛着霜雪的眼底确实勘破一切的宠溺。
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般。
在人潮人海中,傅凌亦与邵仕谦对视着,丝毫没有发现,她被握着的手腕,是有些过分的亲昵。
这熟稔的语气,和她看到信时所想象的别无二致。
“三爷,是,是,是在等什么人吗……”
傅凌咽了咽口水,湿润着她有些发干的嗓子,她看着邵仕谦缓缓的问道。
“嗯……”
“在等凌儿……”
邵仕谦看着傅凌说道。
等她,再等她……
怎,怎么会……
傅凌有瞬间的迷茫,只是当她的眼神落在邵仕谦身后的胡二时,才确定自己没有一厢情愿的弄错。
“凌儿,来……”
也不管傅凌怎么想,邵仕谦轻轻说了一句,拉着她的胳膊便穿向人群。
正值黄昏,光线并不太强,那日为一身清冷淡漠之人身上渡了一层柔光。
他轻笑着,深棕色的眼睛就像是漩涡。
傅凌随着邵仕谦的步伐,脑子早已混沌,所以,怎么会是他呢。
路上行人眼神炽热,傅凌当然不会认为那是在看自己,可无论她怎么去想,去回忆,都不曾里的与邵家三爷有过什么牵扯。
甚至,上次远远的惊鸿一瞥也才算是她第一次见着人吧。
傅凌正胡思乱想,邵仕谦已经带人走下了河边,一颗百年柳树就伫立在那,河面微起波澜,岸边亦有不少趁着佳节互诉衷情的男女。
她们的突然到来倒显得有些莽撞了,直到这时,傅凌才是发现,她的胳膊还被人抓着呢。
一直泛着冷白而骨节分明的手。
她,她们,好像不太熟呢……
傅凌正想着怎么把胳膊体面的抽出来时,却感一片阴影投下。
“走……”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傅凌随着邵仕谦的脚步已经踏上了舫船的甲板。
各种切切私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泸州城里女儿家的公敌了吧。
“爷,茶水已经沏好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傅凌抬眼就看见了那日替她解困过的无铭。
“属下见过凌姑娘……”
迎着傅凌的眼神,无铭的笑着请安道。
无铭,胡二,胡二,无铭,所以,他们都是邵三爷的侍卫……
可他怎么会识得自己呢。
“嗯,你们都下去吧……”
邵仕谦短短吩咐两句,遂把傅凌引入了船舱。
凤凰河水很是清澈,河面上飘着的花船比那日更甚,傅凌就坐在那日初见邵仕谦时他坐在的那个茶室。
从这里望出,岸边的路人就似小小人儿,幸好她不晕船,她如果坐船,这里又没晕船药,那她岂不是又要丢脸。
傅凌乱想之际,邵氏舫船已经行在河中央。
晚风卷起傅凌鬓角的碎发,那浅色的小绒毛显得格外不听话,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更称她皮肤白皙,那似在思考而微垂的眸子比养在花房里的兰花还要好看。
坐在傅凌对面的邵仕谦用茶杯挡着嘴角的浅笑,那精致的眉眼却展露着他所有的情绪。
“每年织女节,凤凰河上便是一景,想来,凌儿应该会喜欢……”
像是看出了傅凌身上的不自在,邵仕谦抿了一口茶缓缓说了一句。
顺着他的话,傅凌眼神望向远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也全黑了,刚刚还能看见水里的小鱼,现在已经是黑黝黝一片。她们离岸边很远了。
河里其它的花船已经点开了花灯,其它略微小一点的舫船里面隐隐流出了丝竹之音。
这艘舫船可以说是河面上最大的了,只坐她们二人好似多少显得甚为空旷。
傅凌揉了揉鼻尖,并不怎么敢去看坐在对面的邵仕谦。
“三爷,菜好了……”
胡二站在茶室外面说了一句。
“嗯,都端进来吧……”
邵仕谦微微侧头,说了一声。
先上来了三盘热菜,傅凌叫不出名字,只是有一道用青瓷盘子所装的鱼看着卖相甚好。
“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厨子,你先尝尝味道……”
一块鱼肚子肉就放到了傅凌的碗里。
略略有些惊讶,傅凌抬眸看了一眼邵仕谦。
她吃鱼从来只喜欢吃鱼肚子,是因为肚子那块肉最嫩,而脊背处最次之。
是她想多了,这邵三爷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傅凌礼貌一笑,全然是客气。
只是当第二道菜被邵仕谦夹到她碗里时,傅凌不得不怀疑,她从前是不是真的识得邵仕谦呢。
荔枝肉,荔枝味道包裹着鹅肉,入口之后满腔清甜,浓浓的荔枝之味,只一口就让傅凌瞪大了眼睛。
这道菜是她生平最喜,上辈子是在一家私房菜管里吃的,因为小众,所以并未大众所知。
而在这泸州城,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众多,吃食花样也多,但是这偏甜系的菜压根就少。
想来也知道,糖本来就贵,普通人家也就在过年时候买些,谁愿意总是用糖做菜。
最关键的是,这偏甜系的菜,分外挑人,喜欢的人,向她一样自然喜欢的不得了,不喜欢的人,那是一口都吃不进去。
还有这荔枝,泸州城地处中央,不南不北,这亚热带水果在这里根本没有,泸州城人食辣者多。
“好吃吗!”
邵仕谦眯眼笑着,却把盘子往傅凌跟前又推了推。
这是傅凌重生到这个时代,吃过唯一一道她最喜欢的食物。
傅凌看着邵仕谦,立刻点了点头。
却见对面邵仕谦同样夹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嗯,我也觉得好吃……”
没有像那日般,满身的漠然冷傲,仿佛,她们就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般。
只在这一瞬间,所有偏见隔阂尽数消散,傅凌再看邵仕谦全然没有最初那般不近人情的印象。
傅凌眼见邵仕谦又多吃了几口,浑然找到了知己般惊喜,难得有人与她口味相同。
两人慢慢悠悠的吃着饭,热菜下去了又上了三样点心,傅凌喜欢吃甜口味的菜,却不喜欢那些口味甜腻腻的糕点,一口未动,只喝了一些热茶解腻。
待到天全黑了,邵仕谦把傅凌引到了外面。
床上侍人都退了下去,一船花灯被点前,邵仕谦走到船头,手里挑着一盏虎头花灯,温暖烛光点在他身上,却不似那人间人。
只一眼,傅凌的呼吸不由滞住,只想起了一句话。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也只这一眼,傅凌升起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可以将他据为己有。
……
“伯行,你看那条船是不是邵家的……”
凤凰河边的一处酒楼里,天字一号房的包厢里,正与人把酒言欢的平南王世子上官云看着凤凰河中最漂亮的那艘船拍了拍旁边人的胳膊问道。
“哎呦,看着,好像,就是……”
陆伯行顺着上官云的视线就落在了河中央。
邵家的花船是请当代名家定制的,光是船身就长十丈开外,更别提船舱设计,是请宫里师父花的图纸。是整个泸州城独一份的。
将身边的舞女推开,上官云和陆伯行两个人都趴到了窗口出,细瞅着。
“好你个邵仕谦,本王找你借船你不借,邀你过来小聚,你不来,没想到在这儿悄悄私会佳人……”
“伯行,快看看,到底是哪个府的佳人……”
“这么大一艘舫船,少说几百人能装下,载上我们怎么了……”
“哼,明儿回府,非你给他告一一狀不可!”
上官云有些气急败环的说着。
陆伯行却只当听听,又笑了笑,并未拿这戏言当真。
京里谁人不知,邵仕谦虽然是长公主义子,公主却是把他做亲子的,而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子,去告他的状,怕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