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波澜又起
没再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舒满福便向老妪告辞离开,刚走出巷口,忽觉眼前发黑,四肢发软,估摸着是自己奔波了一上午,又水米未进的缘故,遂打算先找个地方歇歇。
张目四顾,却猝然瞥见不远处两道窥探的视线,舒满福神色如常地移开眸子。
巷口墙角处有一张破烂矮凳,舒满福迟疑片刻后,径直走过去,倚着墙角,坐到矮凳上歇息。
刚坐下,舒满福便掏出纸条,看着上面另一个地址,目光幽深。那是陈才的家乡住址,远在千里之外,路遥难寻。而陈才若有心躲避,多半也不会傻到回家乡。
舒满福颓然叹气,收起纸条。
眼下陈才这条线索只能暂且搁置,但是给他送木箱的那几个人,或许能在京城里找一找。
脸颊长着一颗又黑又大的肉痣,有这种特征的人,应是不多。
舒满福撑着下巴,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目光悠悠。
脑海中倏尔闪过一张轮廓模糊的脸。那脸露着一口大黄牙,笑得比牛头马面还要狰狞。左脸之上,一颗黑豆般的肉痣,随着他的笑容诡异地颤动。
难道她曾经见过有这种特征的人?舒满福眉心一紧,可脑中那惊鸿一瞥,已无迹可寻。
“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
明叔?舒满福诧异望去,便见李明正朝她疾步而来,苍白的脸色上带着几分欢喜和激动。
“明叔,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舒满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谢天谢地,还好你在这。”李明抚了抚胸口,一脸心有余悸,“你突然不见,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是李家动手了。后来我出去问,街坊说看见你是自己走的,我就猜你可能会去珍绸坊查探,我便去了珍绸坊询问。那店小二似乎对你印象颇深,我刚一描述,他便知道是你,说你要了陈才家的地址,我便找过来看看。”
“对不住,明叔,我走得急,忘了和你们说。”舒满福讪讪一笑,倏尔心念一动,问道:“对了,明叔,你可曾见过一个脸颊上长着大黑痣的人?”
“脸颊上长着大黑痣?”李明喃喃一句,眸中波澜微起。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舒满福,“为何要问这个人?”
舒满福将自己查获所得娓娓道出。
李明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舒满福眼波一动,登时抓住李明手臂,急急问道:“你见过是不是?是谁?”
李明轻轻点头,缓缓道:“陈保,现在安平侯府的管家!他以前在二夫人房中管事,颇得二夫人的欢心。我离开之后,二夫人便抬了他做管家。”
陈保也姓陈?在李府做管家。舒满福心头一凛,莫非他就是老妪口中所说的那个让陈才狗仗人势的家人?
“时间不早了,明叔你先回去,把香囊木箱锁到地窖,然后把粽子派了。”舒满福快速吩咐完李明,便提步而去,行步如飞。
“小姐,你还要去哪?”李明望着舒满福的背影,急急追问。
舒满福没有回答他,只朝他匆匆摆手,示意他快点回去。
李明看着舒满福的身影一溜烟的消失在街头尽处,无奈摇头,叹气离去。
安平侯府。
台阶高阔,府门巍峨,阍人肃穆,无处不彰现着安平侯府的威仪赫赫。
舒满福站在台阶前,抬目望着高门上那块鎏金匾额,眸中风起云涌。良久,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然后拾级而上。
“大哥,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你们陈管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有钱能使鬼推磨。
舒满福笑容灿烂,又懂事地奉上银两。
阍人眸中划过一抹满意之色,毫不迟疑地将银两收入怀中,面无表情地问舒满福:“你是何人?找陈管家何事?”
“家里的事,大哥就说陈才有急事找他就行。”
“等着。”
一声沉重闷响,朱红大门开出一道缝。阍人闪入缝中,大门缓缓合上。
脸上笑意骤然消失,舒满福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颊。等候片刻之后,她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只是眼珠子却似被牢牢沾在那扇朱红大门之上。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再次听见那沉重闷响,舒满福心头一跳,立在原地,定定看着大门缓缓开启。
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出,阍人尾随其后。阍人侧身站到一旁,抬手指了指她所在之处。男人目光继而向她投来,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向她走来,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不定。
舒满福亦是默默打量这个男人—陈保。
绿豆眼,左脸颊上一颗黑豆般的肉痣,那痣上还有一根指甲盖一般长度的毛须。那毛须随着它主人的步伐摇颤不休,直到它主人在她面前站定不动,才渐渐停下。
“是陈才让姑娘找的我?”陈保露出一口黄牙。
是他!她脑海中那张惊鸿一瞥的脸。
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悄悄从脑海深处冒出。
四处白绫垂落凝定,她静静端坐在床边。“嘎吱”一声,门被打开,白绫微微飘起,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在她床边停下,一只血色瓷瓶悄悄出现在她身侧。
“青颜小姐,侯爷说,你始终是他大哥的女儿,他不忍见你承受烈焰焚身之苦,所以送你一瓶鹤顶红。青颜小姐可以在火刑之前服下,免受苦楚。”
声音平静而无情。
脚步离去,关门之前,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对了,青颜小姐,夫人让我告诉你,青泽少爷在西南中箭坠马,昏迷不醒。”
她霍然抬眸,急急追去,那门却已缓缓合上,只来得及看清一颗晃动的黑痣和一口刺目黄牙
那模糊的轮廓如今慢慢变得清晰,与眼前之人完美融合。舒满福视线凝定在陈宝脸上,笑得灿烂,“陈才让我将一件东西交给阁下。”
舒满福掏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物件,递给陈保。
陈保蹙眉接过,锦帕一解,一枚香囊猝不及防闯入眼中。陈保大惊失色,烫手山芋般将锦帕连同香囊扔到地上。
“哎呀,这么好的香囊怎么给扔了呀。”舒满福惊呼一声,急忙将香囊捡起,又递给陈保。
“你你别过来。”陈保以袖捂鼻,仓惶后退,直到距离舒满福很远,才停下。
果然是你!
舒满福哂然一笑,将香囊收入袖兜。
“你是百衣街那女子?”陈保豁然顿悟,惊怒之声从袖袍之下溢出。
“告诉你主子,明日午时,舒满福在天香楼恭候大驾。”
“别让她走,拦住她。”陈保声音在身后响起,尖利而急促。
舒满福轻嗤一声,停在原地。眼前黑影闪过,两名玄衫男子无声落地,挡在她身前。
这是那两个一直尾随她的人。
“别碰我,我跟你们走便是。”舒满福笑眯眯转身,再次回到安平侯府门前。
陈保气冲冲走向她,刚到身前,却又微微一顿,随即后退几步站定。
“你确定要抓我?我今日回不去的话,明日那箱毒香囊便会送到昭理寺门口。”舒满福笑得云淡风轻,“云锦,宫中刺绣之技,大批量,就凭这几个线索,想必昭理寺要查清来源,不难!”
百姓状告对象若是寻常百姓,由京衙负责审理。可若是达官贵人,为免权权相护,由昭理寺负责审理。昭理寺便是一处监察百官,维护正义公平的机构,独立于朝廷三省六部之外。小时候,她曾听父亲多次称赞昭理寺主官严正审案清正严明,人如其名。
陈宝神色一肃,“既如此,那我更不能让你离开。”
“来人啊,安平侯府草芥人命了。”舒满福纵声大喊,语气无半分惊慌。
街上行人闻讯赶来。
陈保立于高台之上,俯视乌泱泱的人群,面色不豫。片刻后,他将目光移回到舒满福脸上,朗声笑道:“舒姑娘莫急,姑娘既是来下请帖的,总得要知道我家主人的答复不是?若我家主人愿意赴约,姑娘便可离开。”话落,他走到其中一名玄衫男子身侧,悄声说道:“看好她,等我回来。”
玄衫男子肃然颔首。
陈保匆匆离去。
舒满福倏尔握紧双拳,神色不复先前的淡定从容。
看来李家确是毒香囊的幕后主谋,陈保不过听命办事。因为毒香囊若是陈保私下所为,他定然不敢回去报信,只会想办法与她私下解决。
这试探的结果其实早已在她预料之中,但是此刻真正确定之时,她的内心还是控制不住的震惊和愤怒。
父亲曾说过,李家人既统领安平军,肩负保护百姓,维护家国安定的重责,凡事须以民为先。
可如今的李家人是怎么做的?为了一己私欲,居然不惜以无辜百姓设局。若她真的不慎将香囊派出,让百姓受罪,这些人可会有一丝良心不安?
只是,她震惊和愤怒之余,还有害怕和不安。她害怕这些人中有哥哥,若他真有参与此事,那她定然要替父亲好好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