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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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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

    花团锦簇。

    一青衣男子和一紫衣女子正在花圃前站立,含笑注视着前方。

    一个是大学士,一个是刺史侄女,都面带得体的笑容,举止优雅,却依然掩不住那一丝尴尬。

    大约半个时辰后,女子行礼告别,去往凉亭。

    林清瑞松了一口气。

    待女子带着下人离开凉亭,冲他打了招呼渐渐走远,他才迈着悠闲的步子晃了过去。

    凉亭内,林清弦着玫金色衣裙,裙尾坠地,其上绣有穿花蛱蝶,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发间九凤金步摇的流苏一动不动,眼看他走近,笑了。

    笑容里藏着一抹杀气。

    中宫有主之后,也到了往年女子采选的日子。当今皇上年轻英武,各地贵女们翘首盼望博得青睐,没想到却等来了停办的消息。

    心碎一地。

    于是列位大臣联名上书,参皇后不够大度。

    林清弦:……

    燕诸发了一通脾气,全扔了回去。

    他言明是自己的意思,不愿青春貌美的女子在深宫内虚度青春,耽误年华,有不服也能理解,但规矩已立,不会更改。

    闹了几天,逐渐消停。

    众人也都知道皇帝打定主意,苦劝无用,于是不再坚持,开始求子嗣,一时间全朝上下都在盯着皇后的肚子。

    燕诸表示,本想让他们滚来着,一想不能认输,干脆加把劲吧!

    林清弦:无语。

    那就……加把劲。

    其实她也在忙,忙着给林清瑞相看合适的女孩子。

    林清瑞是典型的文人性格,说温和是温和如水,都没什么形状,说固执那也是真固执,骨子里都透着劲,要是等他自己想通,怕是要下辈子了。

    林清弦决定做点什么。

    林盛南治家有方,美名在外,家里的女儿又是贵妃又是皇后,为人羡慕,林清瑞本人又刚正不阿,外貌俊朗,脾性温和,若是成了婚事,女儿有了个好归宿,还能跟皇后搞好关系,相当于跟皇帝搞好了关系,可谓一举多得。

    可是……

    四月的后半个月里,清冷的温柔的可爱的霸气的邪魅的大至二十小至十六的都看了个遍,林清瑞从始至终挂着淡雅闲适的笑容,却都没了后续。

    他道,人家没看上,把锅甩给了别人。

    林清弦这边得到的反馈是,他人很好,温和有礼,只是……心不在焉,就好像面前换个人也无所谓。

    太傲慢。

    无论是天之骄女还是家境普通些的女孩子,都不应该被无视。

    于是后面一听说是林大人,便十分嫌弃,没人再肯来,这好不容易有一个大胆些的,眼看又要没戏了。

    “二哥哥。”林清弦开口。

    林清瑞瞟了她一眼,面色也没什么波动:“说。”

    她还是犹豫了。

    大概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时间可以抹平很多东西,抹平面容,抹平思念,却没法当做没来过。

    刀尖舔血人命无数的杀手和青松傲骨心怀天下的文臣,命运相互勾缠,听起来十分凄美,往往不堪一击,也正是因为易碎而倍觉美艳。

    对林清弦来说,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这是她亲哥哥,她必然要管。

    他们不是戏中人,日子也淡,没必要上蹿下跳,哭给别人看。

    她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清楚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也有另一层面,就是抉择的人知道该怎么选,比如楚家与林家有仇,小橘退后,再比如,这个杀手刺杀皇上,二哥哥选择分道。

    是与非分的清楚,不需旁人多言。

    但……楚天扬跟他父亲毕竟不一样,而这个女杀手,救了她二哥哥。

    她或许可以试试放手。

    若还活着,真的确定想在一起了,经历一番磨难后,心志仍够坚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可她死了,而她的傻哥哥困在了其中,甚至可能都不自知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笑了笑:“没事,总归是人生大事,不能潦草,嫂子若光漂亮,待二哥哥不好,我也不会愿意!”

    林清瑞举目望向远处的树,叶色浓翠,有风拂过。

    快到夏天了,马上就又要有蝉鸣了。

    “跟我说说她吧。”林清弦温声,“小蝉,听名字应该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子,见过一次,不太记得了。”

    “你们是怎么相处的?好玩吗?”

    她见过一次,觉得是挺扎眼,可当时太过伤心,没在意。

    林清瑞尝试着去回忆。

    这才发现,两年了,她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不清,回想起来甚至有点费力。

    那时候,她每日在他身边,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展书铺纸,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小侍女,后来身份暴露,救了他,永远消失了。

    所以她现在应该在世间的某个地方活着,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刀,亦或是跟以前一样?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一张明艳的脸。

    他却道:“不太记得了,那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是踢翻这个就是撞倒那个,毛毛躁躁。”

    其实她性子很冷,冷到一天之内除了被问到可以一个字也不说,他起初还一直以为她是恼他无礼,后来就突然开始话多,人也整个轻快起来。

    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是心门打开,把他身边当做能安心的地方了,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找到了归宿。

    她感恩,欢喜。

    他喜爱,也怜惜。

    不过一个月,他一个从小爱静的人却从那以后喜欢上了夏天的蝉鸣,热烈,吵闹,仿佛能找到一种很奇怪的归属感。

    相亲的女孩子们不是不好,只是他还没从那种自怜里走出来。

    林清瑞如此觉得。

    林清弦也没有再问。

    他年岁日渐增长,那人却永远保持年轻,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

    “有人让我给你。”示意小橘将手里的盒子放下打开,里面是一枚玉蝉,“见面礼。”

    晶莹流畅的蝉体,连翅膀的纹路都一清二楚,爪子上有着细微的毛刺,眼睛处玉质流光。

    顶上有一个洞,可以穿绳佩戴。

    “采菱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特意带来的,还说知道你不容易,希望你能抛却所有阻力,勇敢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嘱托我务必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喜欢。”林清弦抚了抚玉蝉的翅膀,口吻有些沉重,“二哥哥,有些人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让你遇见那个注定的人。”

    杨采菱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她出现的很是时候。

    林清瑞怔了怔,随即笑了,将盒子盖上:“我收下了,改日替我谢谢她!”

    林清弦面色也十分平和,淡声道:“现下朝局平静,天气又好,二哥哥可以出去玩玩,权当散心了!”

    林清瑞想了想:“也行!”

    “方便的话,多带两个人呗!”忽然唇角轻勾,她狡黠一笑。

    林清瑞后背一凉。

    结果并不是带了两个,而是四个,除了燕诸和林清弦,还有肖遥和小橘,要不是马车实在塞不下,还要多塞两个。

    刘琦留下,负责在这段时间内挡掉来访者,制造皇帝在内的表象,胡刚负责日常巡逻,维持皇城正常治安。

    所以这是一趟为期一个月的偷跑之旅。

    走走停停,顺便看一看百姓,了解民间事项。大约是四五月份是一年中最平稳的时节,又一路官道,倒也顺利。

    清溪。

    稻农们挽着裤腿插秧,在田里忙碌,足下是湿润的泥土,背上是青天白日。

    马车停在了不远处,他们一群人站在田埂上眺望。

    有人看见了,议论纷纷。

    为首的男子面庞精致,甚至比女子还要美几分,浓眉之下,一双眼里都是温柔的笑,看着身旁低他一头的女子,轻说着什么。女子秀雅,在他身边站着,身形笔挺,微微笑着,垂首低眸间,尽是情意。

    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纵然穿的朴素,一个个那么白那么漂亮,连身边跟着的侍卫丫头还有先生也都那么贵气,跟天上的仙人一样。

    “你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

    小橘十分得意,大声回道:“这是我家小姐和姑爷!”

    “你们家小姐和姑爷感情可真好啊!”有人感叹。

    “自小就喜欢,追了好多年才娶回家,可不得珍惜!”燕诸道。

    这个距离,确定农人能听到???

    林清弦忍笑:“你是说给我听的吧!”

    燕诸便刮她鼻子:“听出来了!”

    林清瑞:齁……

    肖遥:习惯了。

    小橘子:记住你说过的话!

    “真好,小姐姑爷也可以去我们这儿的庙里拜拜,求个长命锁同心结,再许个愿,老天保佑一世恩爱,可灵了!”

    林清弦顿时眼睛冒光:“我想去庙里,诸诸,我们去吧!”

    她想去求把长命锁。

    寺庙后院。

    一条十多米的长廊,廊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同心锁,长廊的尽头是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树上全是红色缎带。

    神圣又美丽。

    这是一棵许愿树。

    五枚写好愿的木牌被扔上树,布条随风摇摆。

    刚转身,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有个木牌掉了下来。

    林清弦一瞬掐紧了燕诸的手,心脏紧缩成一团。燕诸被她掐的直皱眉,却没有挣脱,仍旧任她掐着。

    想出言安慰,被人抢了先。

    “是我的!”林清瑞出声,紧走了几步,过去捡了起来,“没挂好!”

    掉下来的木牌上面写的是:清风鸣蝉,风荷无影。

    “原本想偷偷许个愿,求个岁月静好什么的,却不想还是被人看到了,怪丢人的!”他将木牌握在手里,一派不在意的模样。

    作为妹妹,林清弦看的真切。

    他预感到了什么。

    没有人说话。

    但无论如何,比起林清瑞放不下的那个人,代表燕诸的“小燕子一生平安长命百岁”的木牌能够好好地挂在树上,这让林清弦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方才太过紧张,一瞬松懈下来,心脏处都有些发麻。

    指甲松劲,手被身旁人握紧。

    夜间,入住的客栈。

    月斜西窗。

    客栈厢房内,兄妹俩终于开诚布公,不再遮掩。

    林清瑞自是明白,她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才瞒了这么久,只是一想起来就觉得作为哥哥在妹妹面前有点犯傻,故而觉得难堪。

    林清弦斟了酒:“傻?咱们林家人一门傻子啊,娘不顾闲言碎语嫁了爹,大姐姐什么都不要只要大姐夫,还有你。”

    林清瑞笑了笑。

    倒是没错,一门傻子,换句好听的话说,一门情痴。

    “若你想找她,也是可以,胡刚知道她在哪里,她毕竟是为了救你,两年了,应该去看看。”

    “不用了。”林清瑞平静,举杯浅饮,“本就是一个没有来处没有去处的人,在这天地之间消失了,也就自由了。”

    林清弦没有说话。

    杀手也好,刺客也罢,杀了人那便应该偿命,即便不偿命也注定要不得善终,终有一日死了,才算解脱。

    “如此,我虽难过,亦可放下心,不必再担心她身陷险境。”

    她静静地听完,开口道:“一个杀手愿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就说明在她心里,这个人比她自己更重要。”

    “她对你有义气,你顾念她无依无靠,你们也告了别,算是好好认识了一场。”林清弦拿起酒杯,跟林清瑞碰杯,“二哥哥,可以了!”

    “时候到了,让她走吧!”

    林清瑞一口喝尽,垂着的头轻点了两下。

    林清弦心酸,转身离开。

    推开门,燕诸在床上躺着,听见声音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走近,腾了地方,林清弦便脱了外衣,躺下来窝进他怀里,与他一起盯着沉香色的帐顶。

    这些日子不用办公,白日行进,晚间他早早便可休息,精神养的不错。

    她脸轻贴在他手臂的位置:“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等你。”

    他搂住她。

    这里是贵客间,布置也算雅致,屋内有熏香,还不错。

    “我想,林清瑞他这一场大病应当是要好了!”还没等他说话,她又笑道,“不许问,我也好了,早就好了!”

    燕诸含笑:“看来是劝好了!”

    “劝好了,我们的许愿牌也好好地挂着,长命锁也求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郑重道,“一定会!”

    方才她喝了酒,酒气浅淡,与屋内的熏香纠缠在一起。

    “这种事情不好理解。”燕诸开口,“眷恋一个死去的人能理解,可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也难为你能有这份耐心,陪他走出来。”

    林清弦想了想,道:“如果我们的故事讲出来,大概也是如此吧!”

    “会是什么样?”燕诸闭着眼睛,脸上有笑意。

    看她能说出什么。

    她一笑:“当朝太子十四岁时就偷偷喜欢上了一个人,之后经历漫长的岁月,终于捂热了那个人,就……在一起啦!”

    他笑意扩大:“还可以,以后再出一个版本,讲给孩子听!”

    林清弦“恩”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将来要告诉宸儿,他的父皇母后非常相爱,很幸福!”

    燕诸心头一顿。

    想来那时候即便她不是那种编排的人,她那么恨他,孩子三岁丧父,都不怎么记事,自然不会对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皇留有什么好印象。

    可其实,他们二人相爱过,还过得很幸福。

    他动了动睫毛,道:“好。”

    林清弦亲了他一口,安心睡去。

    古镇流水,长河落日,明月惊鹊……

    半个月后,准备返程时,燕诸接到了东湖的消息,有盗匪袭村,守卫死伤惨重。想到距离东湖近,于是干脆车头一拐,打道去了柳叶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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