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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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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芙园,林清弦独自一人窝在屋子里,看书写画也没心情,索性趴回床上睡觉。睡也睡不踏实,睁着眼发呆。

    她不想留在宫里,还暗暗期待着有一天能离开,如今这发展,是打定主意要把她锁死了。因此更加心烦意乱。

    忽然,院里传来了小橘的声音:“吴公公,您可是有什么事?”林清弦不禁支棱起了耳朵。

    吴公公来她这里,定是有圣命。

    就听外面吴公公道:“皇上有令,林良娣速速前往乾元殿听旨!”燕凛要她过去?她迅速爬起身,整理了衣着头发,走出屋来。

    谁知吴公公看了一眼,又来了一句:“不可带旁人同行!”

    “小姐……”小橘抓住她,满是担忧。

    在吴公公冷峻的眼神下,林清弦轻扒开小橘,道:“没事。”

    说罢,跟着吴公公走了。

    心里那一瞬的感觉特别不舒服,小橘犹豫再三,拔腿跑去朝阳殿寻燕诸。

    乾元殿内殿。

    林清弦见到了燕凛。

    他比前几天更虚弱,脸色瘦削灰白,一双暗色的眼睛却仍然坚毅,冲她看过来时候,还是很有压迫感。

    看来,这一代帝王的生命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林清弦暗暗叹息,恭敬行礼:“父皇万安!”

    “起来吧!坐!”燕凛半靠着背后的软枕,温声道,“朕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说着遣散仆人,只留下了吴公公一人立在一边。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林清弦不明所以,等着燕凛先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清弦身旁的桌子上。顺着这道目光看过去,林清弦看见了精致的银制酒壶酒杯。

    这时候赐酒除了一个名头,没有其他理由。

    “还记得朕为什么要你进宫吗?”

    “父皇说是因为梦。”

    “不错。”燕凛道,“你当时问过朕一句话,即便诸儿一辈子过得不幸福是否也要坚持留下你,还记得吗?”

    林清弦道:“记得。”

    “朕告诉你,为什么朕那么坚持,是因为朕其实看到了你们的结局。”

    林清弦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是“不曾”,一时面上就有些难以接受,又想到面前是皇帝,犹豫道:“父皇您,您这是说……谎了?”

    “是啊!”燕凛笑,竟有了些慈祥的意味,口吻轻松,“怎么,不可以?”

    她忙道:“当然不是。”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朕在梦里看到你入宫为太子妃,看到你们夫妻和睦,朕的小孙子活泼可爱,也看到了后来诸儿因为错信于人而死去,而在那之后撑起朝局的是你。”停了一会儿,他缓过来,又道,“你做的很好。”

    “这是一个预示梦。朕起初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留下血脉,后来才想到,若没有你,即便有了那个孩子,可能也不会长成梦中那样优秀,也便作罢了!”

    林清弦随着他的话,又把自己的一生梳理了一遍,难掩眸中一抹黯然,努力平复心情后,才开口:“父皇不怒吗?”

    她毕竟坐了燕家的江山。

    “怒什么?怒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是怒你临危不惧独挑大梁?”燕凛心平气和道,“你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朕何怒之有?”

    “可是您明知道太子会……为何还要我进宫?”她仍是不解,“难道不会想要改变吗?”

    不是没想过。

    燕凛想起来,当时的形势是,若林清弦与卫辙成婚,卫林本就交好,结成儿女亲家之后更是会牢不可破,是一股强大的威胁势力,而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想办法将她扣在身边,像她姐姐那样,是最妥帖的办法。

    为了极大地利用她身后的势力,只能将她嫁给诸儿。

    “朕也试过,原以为你做个侧妃就得,却没想到终究不如天算,看如今这形势,诸儿的皇后一定是你。”

    “况且,他喜欢你啊!”

    原来燕凛坚持她做侧妃是如此缘由,一瞬间,林清弦心里百般滋味都有。

    “这几年朕也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说,“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朕也年轻过,自然懂!然而诸儿越是喜欢你,于国家越不利。”

    “父皇的意思是?”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朕要你死。”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一旁的吴公公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你应该明白,作为皇帝爱上一人意味着什么,朕的要求算不算过分。只不过,要诸儿杀了你,他定然不愿,那么只能朕亲自来!”

    “你若对他有一丝情意,便不应当拒绝。”

    林清弦明白。

    在她的儿子成长的过程中,也曾爱上过一个人,闹得轰轰烈烈,后来,她亲手解决了那个女子,母子之间几乎决裂。然而后来,他说他懂了母亲的做法。

    所谓成长,必然立于血泪与心碎之上。

    燕凛现在,与她的做法毫无二致。她甚至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如此安排她,很多很多年后的另一个时空里,她也一样。

    吴公公走至桌边,倒出两杯酒,分别递给燕凛和林清弦。

    林清弦接过酒杯捏在手中,表情丝毫未变:“清儿接受,可父皇身体不好,不该饮酒!”

    那个梦已经很遥远了,可恍惚间,看着眼前的人,梦竟然再次清晰。面临死亡,寻常人大抵是会哭闹求生,她却如此冷静,冷静到可怕。

    “朕想看看诸儿如何选择!”

    她浅笑:“清儿也想看。”

    “他若真弃了你,可会埋怨于朕于他?”

    她缓摇头:“成大事者,不能有所牵挂,清儿懂皇上所想,也深以为然。若清儿之死,能让他成长,也算死得其所。”

    “清儿愿意。”

    燕诸推门而来的时候,就看到林清弦和燕凛一人执一只酒杯,面带笑容看向他,在他崩裂的表情下,同时喝了下去。

    燕诸心脏几乎停跳。

    “父皇!”

    完全是本能反应,他先奔向了燕凛。

    燕凛还有一点意识,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林清弦:“快去……看看……她!”

    燕诸痛心疾首,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清弦,却无法放下怀中的父皇不理,红着眼睛怒吼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吴公公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林清弦趴在地上,艰难地冲他笑笑,头伏在臂弯,口鼻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诸诸,别气,我是活该……”

    眼泪冲破泪腺,流淌而下。

    燕诸看着她,却不能过去。

    他知道,这便是弃了她了。

    心痛到裂开。

    吴公公心知肚明,磕巴了半天,此刻开始添油加醋:“殿下,是良娣激怒了陛下,她……她说……”

    “说!”燕诸一瞬暴怒,太阳穴青筋暴起。

    “她说,是皇上毁了她的一辈子,将……将她困在深宫,她怨恨他老人家,支开我们就给皇上喝了毒酒……”

    “不可能!”燕诸一个字都不信,“胡说!”

    “她还说,说太子殿下生就多情,必会为情所累,成不了什么伟业,让皇上看,您……第一个一定是去找她!”吴公公抹了抹眼泪,“老奴看来,太子殿下并非如此!”

    “良娣毒害皇上是事实,太子殿下如何抉择?”吴公公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匕首递过来,“是否为皇上报仇?!”

    燕凛发出一声痛极了的低喝:“你自己看看,还需要动手吗?”劈手夺过匕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吴公公后退一步,默了。

    林清弦表情似是十分宽慰,挂着浅浅的笑容,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

    燕诸心中悲泣难抑,然而还要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事已至此,迅速冷静下来。

    他放下已经没了气息的燕凛,将被子为父仔细皇盖好,任由眼泪流淌,跪在床前磕了三个头后,起身过去抱起了林清弦,对吴公公平静道:“宣旨吧!”

    “是!可殿下这是……”

    “送她回去后,诸儿会过来!”燕诸低头看了看怀里脸色惨白的人,一滴眼泪落在她脸庞上,滑落入鬓边发中,低声道,“她不能呆在这里,交给我!”

    说完,抱着林清弦大步离开。

    怀里的人面容如生。

    他想带她回家。

    脚还未踏出乾元殿,就看到一群侍卫扭着几个人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是韩松,另外一个是吴公公最信任的小徒弟安子,其后还有一群蒙面人。

    为首的侍卫名肖遥,是皇宫的侍卫长,也是燕凛的心腹,负责处理所有秘而不宣之事。

    他若出现,定有大事。

    肖遥走上前来行礼:“禀太子殿下!奸细抓到了!”

    燕诸什么也不想管,但还是开口:“这都是怎么回事?”

    肖遥往后看了一眼,道:“安子是静王府布置在皇上身边的眼线,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传递消息,培养小世子的仇恨,如今皇上……”他犹豫了一下,“不太好,他得知消息便去报信,要不是皇上命令我们一直在监控,小世子可能此时已经离开平燕京了!”

    “各个角落我们也有布防,请殿下放心!”

    肖遥又看了一眼林清弦,低声:“良娣是服了假死药,可能要睡上半天,应该无大碍!”

    假死药?

    她还活着!

    燕诸清晰地听见了胸腔内心脏狂跳的声音。

    “那便好!”他的声音有点变形,几乎颤抖,“待父皇清醒,劳烦侍卫长先将此消息报告父皇,让他老人家放心!”

    肖遥应了声,指挥手下将人带走关押,自己去了殿内复命。

    燕诸抱着林清弦,骤然的失而复得让他哭笑不得。但她还活着这个消息太好,好到让他的一颗心涨着疼。

    小橘蓬乱着头发跑来,控制不住哭腔:“可找到您了太子殿下,小姐怎么了?”

    “只是昏过去了!”燕诸道,满是爱怜地看了一眼,“走吧!”

    将林清弦放在床上,看着她沉睡的脸,燕诸心底涌上万般愧疚。他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额头,仍然温热。

    “清儿,对不起……”

    吴公公又来请了。

    燕诸只得先离开,去往乾元殿。

    燕凛尚有精神,看见他来,微微笑了笑。

    燕诸坐下来:“父皇无事,真是幸事。”

    燕凛轻咳了一声,接过吴公公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平稳了一会儿,才道:“父皇时候到了,临走前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方才之事,是朕故意为之,与清儿无关,她不知情。”

    吴公公也跪地道:“老奴知错,一则安子之事没有及时察觉,差点酿成大错,二则方才诋毁良娣,愧对良娣,已无颜面对皇上与太子殿下,然而老奴斗胆还是希望能多陪陪皇上,请太子殿下通融!”

    燕诸悲痛。

    燕凛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知者当无罪!”

    “人啊,时候到了,也该走了!”燕凛回想起那个坚毅却又淡泊的人,不禁多了一些笑意,“她啊,朕佩服!”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本是想直接杀了她,永绝后患,可现在,咳咳……”说了这一段话,又狠喘了几口气,“朕突然改主意了!”

    “她的生死,交给你!”

    “父皇相信,你能分得清!”

    燕诸正色道:“是!”

    “为君者当需仁心,可也要记住,当断则断,不断则乱!”燕凛说着,伸出手唤他坐在他身边,看着燕诸的眉眼,眼里现出笑意,“朕想起了你母妃!”

    这么多年过去,燕诸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模糊记得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总是笑着,眼如新月。

    “那么多的孩子里,你是最像朕的,那时候,父皇也是如你一般仁慈,怜悯,如此甚好,百姓有福……”他微微闭了眼睛,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浮现,似乎看见了什么美好的场景,嘴唇轻动,喊了一声,“母后……”

    燕诸跪在床前,泪流不停:“父皇好走!”

    丧钟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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