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追击
卫辙走了，林清弦立在冷风里，久久地望着漆黑高墙。
黑夜和孤独将心底最深处的情绪放到最大。
她又留在了这里。
只觉得冷。
她抱住双肩。
“将来有一天，我会成全你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平静如水，“清儿，我答应你。”
是燕诸。
其实，从她十岁时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对这个软糯无骨的笨蛋小包子，他就上了心。他喜欢她，想娶她为太子妃，可如今这种情境，实非他所愿。
他将一件厚衣服递给她：“天冷，小心别伤风了。”又宽慰她，“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清弦收回目光，镇定下来，抹了把脸：“查出来了吗？他们要杀我，我也可以做饵，把他们钓出来！”
“还没有，正在查。”燕诸皱眉，“我答应过你父亲不会让你有危险，如今事态变成这样已经很难交代了，怎么能再拿你冒险？”
“太子哥哥，不怪你，是我太着急了。”她淡淡地说，“造化弄人而已。”
是的，造化弄人，她比谁都清楚。
“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会更糟！”林清弦继续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查出来死士的身份，尽快抓住他们，肃清余孽，否则我家人会更危险，而你们，可能也会有危险。”
那些人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林家人。
“不如让你爹娘他们回来，在京城会好些？”
“他们不宜再露面了，有杜倦林在，他们应当无碍。”林清弦忽然想到，“不过我有一个猜想，我们可以试一试！”
她打算用楚天娇测试楚维。
燕诸看向她，只觉得太冷，冷到没有一点温度。
她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清儿，你信我吗？”他问，可心里却觉得，此刻的她谁都不信。
“当然。”
她信，这深宫里也只能信他，否则还能如何？
她缓缓转身，浅弯嘴角：“太子哥哥，我回去了，小橘还在等我，她胆小，一个人会怕！”
说罢回了屋。
燕诸留在原地，喉间的话默默咽下。
他想说，准备向父皇谏议，娶她可以，必须要做正太子妃。
即便是虚假的，也不想委屈她哪怕一点。
一架马车在道上飞驰。
两旁枯枝密林在视野里快速后退。
“见爹娘喽！”
卫辙驾车，楚天娇乔装成了林清弦的模样坐在他旁边，面纱遮脸，手握泠泉，表面开心，伺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有人一直跟着。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车进入了一个山谷中，速度慢了下来。
楚天娇故意大声道：“阿辙哥哥！”嗓音又甜又润。
卫辙“嗯”了一声。
她放低声音：“你哥那个死混蛋什么时候回来？”
卫辙：“……”
“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想回，可能就回了。
“不回算了，永远都别回了！”她怒气冲冲地说，“最好死外边！”
“……”
卫辙也不怎么敢吱声。
“是谁在说我坏话？”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沉稳中还夹杂着张扬，满是不羁的江湖气，除了死混蛋还能有谁？
楚天娇站起身来，扶着车把式，看着车顶立那人，笑道：“卫拭，原来你没死外边啊？”
卫拭一身蓝色窄袖束腰装，手里抱着一把长剑，站在车顶上看着下面那个青蓝色的身影，风吹起彼此的衣角，翻飞的一片青蓝色里，他勾起了浅浅一抹笑，想说：不巧，在下命大，还没死！
没说出来。
因为她正笑着对他说：“是小辙在呼唤你，他想你！”
这凌厉又骄傲的一双眉眼，果然还是适合更热灿烂烈的红色。
“你，穿这身不好看。”卫拭煞有介事地点评。
“什么颜色好看？”她道，“你说，我偏不穿。”
卫辙摇摇头，不去管上面的人，将车缓缓停下来，因为方才跟着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楚天娇站起身，面对众人摘下了面纱，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震惊的瞳孔。
“在下楚天娇，右丞相之女，将是太子正妃，我看你们敢！”她亮明身份，“还不滚！”
“真是楚家小姐，不可！”
“有卫家人，也一样，杀！”
低低的一句话，传到这边已是咕哝，听不清楚，只看到他们依旧如恶狼般扑了上来。
楚天娇被卫拭和卫辙护在了身后，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刺杀目标，甚至根本不会有危险。
他们放过了她？
本就是左丞相之女和右丞相之女，林清弦和楚天娇作为平燕京最惹眼的两位，也一直是太子妃之位最有力的角逐者。林盛南辞官回老家，林清弦则被带回来，入住太子宫邸，即将成为太子侧妃，那就只剩下她了，而她也确实偷听到父亲同母亲说将要送她进宫争夺太子正妃位之事，所以倘若他们的目标是杀掉太子妃，那么她也应当是目标之一，可他们却……
莫非这些人认识她？
或者他们只是为了杀掉林清弦这个太子妃，也许还有其他人做了太子妃此时也一样会死，可偏偏她楚天娇作为准太子妃却能逃的过？为什么？再者，如此怨恨林清弦乃至整个林家的，放眼平燕京，只能是……
然而，她此番答应林清弦此计原只是为了证明与自己的父亲无关的，如今再也不能这样想。
而且他们还想杀了卫氏兄弟！
眼看人越来越多，楚天娇挥动鞭子，大喊道：“快上车，我们冲出去！”
卫拭卫辙飞身上车顶。
楚天娇咬牙狠打了马屁股，一瞬间，马儿一声嘶鸣，车便如离弦的箭蹿了出去！仿佛是为了驱散心里的阴霾，她拼尽全力驾车，手心却有冷汗渐渐濡湿。
车顶上的人差点给甩飞出去！
“娇娇……”
卫拭倒还好，常年骑马，风餐露宿，习惯了这种颠簸，而卫辙就有点不太行，脸色不好看。
身后的人仍紧追不舍。
“车内有绳索有麻药，最好抓个活的！”楚天娇大声提醒。
卫辙轻飘飘落于车前，取出绳索和药，于是跑的最快的那个幸运儿就被套中了，在地上拖行数米晕乎后，沾有麻药的布塞嘴捆于马车内。
前面是一处断崖。
“抓稳了！”楚天娇估量了一下距离，“够了，走！”
马儿害怕了，逡巡不前。
眼看就要被追上，楚天娇只能给了马一针，马吃疼，疯狂跑起来，带着他们跃向山对面！
马力量不太够，眼看要掉下去！
卫拭及时抓住了她，以剑抵住峭壁才堪堪支撑，而卫辙也在半空吊着，幸而都常年习武身轻如燕，寻得合适的着力点，在手臂上挂了些彩，得以脱险。
只是方才抓住的那个刺客随着马车一起坠入深渊，此刻恐怕已经四分五裂了。
白辛苦一场，楚天娇有点难过。
卫辙看着对面那些人在找路，甚至还搭弓射箭，低声道：“先离开，保命要紧，往后还有机会！”
寻了小路，眼看追兵未到，多少能松口气。
楚天娇心情郁闷到极点，也没有了调侃卫拭的劲头。
“还在难过？”卫拭问她。
她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你因为什么不高兴，这些人认得你，也许……”
她猛地抬起头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呢？”懊丧地垂下头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一点都不想做太子妃！我管不了我爹，那是我爹，我又能怎么办？”
卫拭轻声，似带笑意：“是么？”
“是，我想去江湖，不想去皇城，生在那样的家里是我所不能选择的，可是我想，也许我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也或许，只是做梦罢了。
毕竟，林清弦抗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却还是得乖乖回去。
一时间，周围只有风吹过的细微响动。
三人不再说话，默默地走着，天黑透时，终于走到了一处村镇。楚天娇脚上磨出了泡，像踩在钢针上，却还在坚持。
从她怪异的走路姿势上，卫拭猜出了七八成。
“我背你，上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要是残了，你爹更不会放过我们了！快点！”
楚天娇还在逞强：“我要习惯行走江湖，自己能走！”
脚一扭，差点坐在地上。
卫拭大步上前将她背起来：“逞什么强？行走江湖需要脚力，你这一双脚都废了，以后就只能坐轮椅了！”还不忘逗她，“人称半残神医。”
卫拭背着楚天娇，卫辙拿着两把剑，在后面跟着。
“你一个丞相府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想要行走江湖？吃穿不愁不好吗？”卫拭好奇，“行走江湖很辛苦。”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楚天娇反问，“你不觉得苦吗？”
卫拭一愣，笑了：“我苦什么？那天山苍狼，孤影无双，云峰日出，玫瑰金边，还有浩渺波澜，鲸鱼喷息，若没有了我，谁去看？”
“切！没了你太阳还不升了吗？”楚天娇一笑，却微微趴下，趴在他背上满目向往，“不过，你说的好像让我也想去看了！嗯，决定了，以后我也要去看！”
“不怕狼？”
“不怕，有你在！”
“我？我可不带你，你个半残庸医！”
楚天娇勒他脖子：“卫拭，你敢再说一遍，我弄死你！”
“神医神医！”卫拭急忙改口，“错了错了，放手！”
楚天娇微微转身：“卫拭，你慢点，我有话对小辙说！”
明明自己是最小的，却像个大人。
卫拭放慢步子，卫辙早已听到了声音，紧走几步赶上来。
“小辙，你要相信清儿，她只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你，她也不想进皇宫，你一定得相信她！”
“我都知道，我信她。”卫辙平静。
“清儿她不开心。”
楚天娇絮絮叨叨。
卫拭听着她的话，有点想笑：“世间有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去皇宫，可能千百年来家族都不会有这种荣耀，怎么落你们俩头上就成了枷锁？就那么不喜欢？”
楚天娇“嗯”了一声：“不喜欢，真的。”自己又道，“清儿她只喜欢你家小辙，她的宝贝阿辙哥哥，而我呢……”停顿了一下，“想去看你说的天山苍狼，云峰日出，还有……鲸鱼吐息。人啊，一辈子很短暂的，一定要做喜欢的事，才算不虚此行。”
还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想。
“也有道理。”卫拭笑，“既然你这么向往，那下次就带你一起去！”
“真的？”她猛地直起了身板，差点掉下去，“这可是你说的！”
“哎哎哎！”
楚天娇一个趔趄，双手锁住了卫拭的喉咙。
“咳……”
她急忙松手：“我不是故意的……”
要命。
卫辙抱着两把剑走在后面，一步一步，随耳听着前面传来的声音，想笑，却只觉得更加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