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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踏雪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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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到了山下。

    山路崎岖,又有雪,并不好走。

    傅由水仰头,望着远处被山体遮掩了一半的寺庙,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路不好走,咱们就不上去了,回吧!”

    小娃娃们腿脚不稳,万一摔伤了可怎么了得!

    “夫子,让清儿去吧!”林清弦拉过卫辙,“我和阿辙哥哥们一起去!”

    傅由水犹豫:“这个……”

    燕诸往前一步,站了出来,拱手道:“夫子,诸儿也一同去!夫子请放心,诸儿还要去庙里祈福,不会有事!”

    三个人便上了山。

    自高处往下看,漫山遍野一片雪白,枯枝林立,空气都陡然寒凉起来。倒真是千山鸟绝,万径无人。

    因为有燕诸在,林清弦放弃了跟卫辙牵手的打算,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耳边传来了寺里的钟声。

    悠远浑厚,如入梵音之境。

    “太子殿下请!”

    燕诸跟随住持去寺里上香,卫辙和林清弦便去了后山。

    后山红梅肆意绽放,如朱砂如赤血。

    白雪里的红,林清弦蓦地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时,他原本可以活的,她会死,燕起也会死,整个国家就都会落在摄政王卫辙手里,皇帝年幼无人撑腰,便再无人可与其争锋,可他还是替她挡住了燕起的暗剑。

    下意识的反应,也许是痛到极致,她拿起了卫辙手里的剑,一剑挥出,砍下了燕起的头。

    叛乱彻底结束,他也静悄悄地走了。

    最后一句话是:“活着。”

    当然,她想。

    她当然得活着,刚整肃了国家,肩上还有责任,身边还有孩子,还有很长很精彩的人生要过。后来,她活着,活的很好,活到八十,在温暖的床上寿终正寝。

    只是不快乐。

    也就几十年。

    林清弦浑身无力,胸口发闷。

    卫辙折了几枝红梅,拿过来想给她看,却见她脸上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嘴唇都是白的,额头沁出汗珠,蹲坐在雪地里。

    “清儿!”

    他跟着蹲下,冷不防被她一把搂住了脖子!

    卫辙吓了一跳,听到她在耳边小声地哭。

    “清儿。”他放低声音,“怎么了?”

    林清弦心里一阵疼,疼得全身抽搐,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太强烈,让她只想紧紧抓住眼前这个人,怕他再消失。

    他若再消失了,她去哪里寻他啊?

    卫辙没再劝,任由她哭。

    梅花枝条放在一边,香气悠悠飘起。

    他任她搂着,单膝跪地支撑。

    林清弦感觉到了自己后脑勺上那只轻抚的手,心酸更甚,哭声变大。

    他就是她的阿辙!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安抚她,如冬日暖阳,不急不缓,连句话都没有,可她知道,他在,一直在。

    是他。

    阿辙!

    林清弦痛哭。

    她在哭,卫辙居然感受到了她的悲痛,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疼,漫天风雪裹挟着,好像明明就在一处,站在同一个地方,却隔绝时间与空间,无法触摸。

    胸腔里也跟着疼起来,无法遏制,疼到皱眉。

    卫辙闭上眼,一颗眼泪悄然滑落雪中,了然无痕。

    哭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林清弦慢慢松开了手,蹭了蹭发红的鼻子:“阿辙哥哥,谢谢你,我没事了。”

    没等他问,她自己便解释道:“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阿辙哥哥你为了救我,死……没有,受伤了,伤的很重,我……我不想让你受伤。”

    “本来已经忘了,此刻看到这些白雪红梅又想起来了!太红了,不好看!”

    “不喜欢?”

    “不,喜欢。”

    不好看还喜欢?

    卫辙有点蒙。

    “就是喜欢!”她展颜,“我娘说,梦都是反的,你一定会更健康更好,我相信!”说着弯腰拿起了地上的梅花枝抱在怀里,“咱们快回去吧!”

    如果梦是反的,那就是说,死的那个人是她。

    只要他没事。

    卫辙拉住她伸过来的手,一起回前院。

    燕诸在院内的古松下站着,看住持闲适地煮茶,等着他们回来。古松苍老遒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又看过了多少人世变幻。

    “这松得有五百多年了!”住持慢悠悠地说,递给他一杯,“太子殿下请!”

    青色的玉瓷,燕诸拿在手里,有丝缕温热透出来。

    五百年,五六代的人活过。

    时局变换,此刻燕月国运强盛,版图不断扩大,周边臣服,不知道他们的燕月皇朝可能再持续五百年?开国者英武非凡,最后任者又将是何等模样?于是分外觉得任重道远。

    远处,卫辙和林清弦回来了。

    燕诸面带微笑,等他们走近来,才看到她的红眼睛。

    心头一凛。

    他问:“清儿这是哭过了?怎么了?”这才发现她的衣服下摆有雪渍还有土,脏兮兮的,另一个人也是。

    燕诸微微变了脸色:“到底怎么回事?”

    是遇刺了?

    “太子哥哥,是我,是我摘花的时候力气太大,摔到地上,滚了两圈,就成这样了。”林清弦解释,“咱们可以回了吗?”

    “莫急,两位小朋友,摘了我的花,坐下陪老头喝杯热茶如何?”住持含笑邀请,“山高,又逢大雪,来的人不多。偶有客来,老头也高兴!”

    杯子握着很暖。

    林清弦突然想起了娘的叮嘱:小孩子出门在外不许吃别人的东西,会被人拐走!!!

    可太子在,可他也没怎么喝。

    她抱着茶杯,表情出卖了心思。

    住持并没有生气,淡然笑了:“无妨,煮茶本就是闲来无事,冬日天寒,取个暖也好!”末了又道,“小朋友心思剔透,不轻信于人,看来是你们夫子教的好,太子殿下带的也好!”

    “住持认识傅夫子?他可就在山下,不如我们这就去叫他上来?”

    “几十年老友了。今日不见明日便见了,不急!”

    想来也是,夫子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人是谁!沾了燕诸和夫子的光,不喝的话,总觉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她端起茶杯倒进嘴里,像极了吃人参果的猪八戒:“住持,可以再来一杯吗?”

    燕诸在一旁笑。

    住持给她添茶,和气道:“小朋友,茶要慢慢喝,这今年头茬的无根之水,很干净的,内里别有滋味,不妨细品。”

    “……好。”

    喝了茶,胃腹暖和起来。

    三个人告别住持,沿原路下山。

    到达的时候,楚天扬正在给小橘讲故事,自家妹妹盖着帽子抱着膝盖坐在雪窝里百无聊赖地编头发,拿树枝画画。

    二哥哥在看自己随身带的书。

    小橘眼尖,看到他们,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小姐!”下一刻,林清弦怀里扑了个小人,不禁笑了:“等着急了吧?”

    “还好!”

    还好?

    林清弦看了一眼楚天扬,后者正装模作样地远眺着,一脸“不关我的事”。又不是什么坏事,跟拐了别人家的丫鬟似的!

    林清弦头大。

    卫辙将梅花交给了傅由水。

    由于路程太远,他们是倒数第一。虽是排了倒数第一,倒也心情畅快,坐在一起煮了顿热腾腾的火锅。

    毕竟重在参与。

    回家之后,林清弦拉着二哥哥和卫辙围着暖炉,一同烤红薯,不是,是读书。

    “四是四十是十……”

    林清瑞:“……”

    这学的是什么???

    卫辙还真就一板一眼跟着学。

    在林清弦坚持不懈的绕口令阵仗下,卫辙的口语终有成效,已经能正常地说话了。

    这三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是有一件小事,潇贵妃在一次春天游湖时不小心掉入河中淹死了,同行的妹妹只带回了几件首饰,终年十九岁。

    宫里大恸。

    后来,潇湘殿就封了,再没打开。

    书房,林清弦正盯着窗外发呆。

    “清儿,在看什么呢?”卫辙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一同往外看去。

    院里,那一丛杜鹃开的极盛。

    他十七岁了,比之之前长高了很多,身材细瘦挺拔,眉目间温和,随身一把剑,又添了些许凌厉和冷漠,遥远凛冽而不可侵犯,倒有了些杜倦林那种侠客风采。

    是她一人的侠客。

    卫辙早已换了佩剑,剑长三尺三,薄如蝉翼,名泠泉。

    “杜鹃花又开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一定很好。”他说。

    林清弦转过头来,直直地看他侧脸,忍不住笑意:“那我们呢?”

    察觉到她的表情,卫辙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认真道:“也好!”

    这还像点样。

    也许在这世间的某一个地方,有一对身影正在相携着,共看杜鹃花开,涉清溪而过,自由自在。

    鱼跃鸟飞,天高海阔。

    “走了!”门口传开二哥哥煞风景的声音,“你们俩快点的,干嘛呢!”

    “阿辙,你爹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走到门口,林清弦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十三岁时就在马背上说过要娶我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呃……”

    “不许呃!”

    “恩……”

    “不许恩!”

    卫辙留下一句话,跑了。

    他说:“等清儿长大好不好?清儿年纪还太小,林伯伯林伯母会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把你带走!”

    好吧,暂且放过你。

    林清弦也知道自己年龄小,谈婚事实在太早,可大姐姐十四岁时就入了宫成了亲,宫里的那人不会嫌她太小。

    那时。

    大姐姐已经到了做决定的时候,却还在犹豫。林清弦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里面都是银子和首饰。

    林清若吓坏了。

    林清弦将东西放进她手里,说道:“大姐姐,这是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人心易变难以捉摸,如果有一天你不开心了,就随时回家,家门永远都开着。”

    “她还说,咱们家虽然门户不大,却绝对会保护好每一个孩子,我们就是你的退路,一家人都会跟你站在一块!”

    林清若沉默落泪。

    林清弦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大姐姐,将那枚金簪插入她发中,抬起小手擦拭掉她的眼泪,说道:“大姐姐,飞吧!”

    后来,她独自一人跪在御前。

    “林清弦,朕从不会做亏本买卖,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带走一人,就要赔一人给朕!朕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你人便是朕的,无论生死,听朕安排!”

    她不想:“臣女虽小,也知道皇上想要的是林家的誓死忠心,臣女可以发誓,无论是臣女的家人,还是将来的后人,永远都是燕家的忠仆,将誓死效忠,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婚事除外。

    “不可。”

    轻飘飘的两个字将她击的粉碎。

    “皇上……”

    “你胆子可真大!还敢顶撞朕!你难道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朕想,没有抓不到的人?!”

    “臣女不敢!”

    “不敢就好,记住今天,回去吧!”

    这件事还是无解。

    皇帝究竟想要什么,也没具体说,只是凶狠地威胁了她一顿,就让她走了。

    所以未免夜长梦多,她想赶紧把自己先嫁出去。奈何卫辙是个木头疙瘩,一点都不开窍,倒显得她像个恨嫁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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