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喜欢
没一点力气，不想吵了。
洗了澡换了衣服，林清弦穿着小宫女的衣服出来了，头发湿漉，脸色粉白，站在燕诸面前。
衣服宽大，所以她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手臂。
泡了水，伤口有些发白。
“坐下！”
桌子上有药。
林清弦抬起手看了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坐下！别让我说第三遍！”
她只能坐下。
果然吃硬不吃软，不能给好脸。
燕诸抓过她的手，给她抹药。
他十分认真，林清弦低头讷讷地问：“太子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回潇湘殿？”
“你把起儿的猫扔水里，害起儿一直哭，差点跳进池子里，还虐待我无极殿里的树，这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了……”燕诸不急不缓，给她包扎好，“一会儿我陪你过去。”
“另外，你手受了伤，如果不解释清楚，我担心潇贵妃会恼我没看顾好你。”
其实是，她在荷塘的脏水里泡了许久，浑身湿透，手上又带伤，一路顶着风回去，只怕又会病倒。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扔猫？”燕诸洗了手，给她倒上热水，“你跟汤圆有仇？”
好吧，原来那只猫叫汤圆，是挺圆的。
“当然不是。”林清弦举起桌上的令牌，“清儿特意来还太子哥哥令牌，谢谢太子哥哥帮我。”
“以后不用了？”
“啊？”她抱着热乎乎的水杯，笑了，“应该不用了吧。”
人情如雪球，越滚越大。
“留着吧！”燕诸不以为意，“我也基本用不着，你拿着，出宫方便。”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特地看了她一眼。
林清弦一抖。
“你一个人偷溜出宫，总不会是跑回家了吧？去干嘛了？”
看，令牌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不想说：“恩……”
“我将令牌给你，是为了你方便，如果你出什么事，岂不是我的责任？清儿妹妹觉得我有没有必要问清楚你去找了谁做了什么？”
“有。”她低着头，招供了，“我跟阿辙哥哥有约，去学骑马了。”
“阿辙哥哥？卫辙？”燕诸重复了一遍，手指头敲着桌子，“你很喜欢他？”
喜欢？
林清弦猛地抬头看他，想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十四岁的小孩儿居然问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这种问题，燕诸不会是喜欢她吧？她倒不觉得。
她才十岁，都没长开。
也许是趁机找事，也可能只是无聊。毕竟，喜欢她也没用，错过了就没了。
那么十岁的小孩会怎么回答呢？
“喜欢啊！”她极开心。
燕诸表情有趣：“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都喜欢他些什么？”
林清弦掰着手指头：“他啊，长得好看，武功又厉害。”
“还有呢？”
“个子很高。”
“还有吗？”
“爱读书。”
“继续！”
“喜欢吃梨膏糖。”
看燕诸还打算继续问，林清弦又加了一句话想止住他的话头：“太子哥哥问清儿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清儿当然知道，皇上伯伯对我大姐姐就特别好，那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对她好，所以谁对清儿好，清儿都会喜欢他的！清儿也会对喜欢的人好！”
“哦？”
别再问了，有完没完？
燕诸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清儿喜欢吗？”
林清弦微笑，将空杯子推到他手边讨水，道：“当然啦！太子哥哥帮清儿学习，还给清儿包扎，清儿喜欢。”
忍住。
“喜欢太子哥哥。”
燕诸淡淡地笑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那就好！”
轮到她了。
借用小孩子的天然优势，林清弦问：“太子哥哥是有了喜欢的人吗？为什么突然问清儿这种问题？”
看你怎么说。
燕诸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想要隐藏的情绪，淡声道：“没有，只是好奇。”
他的确好奇。
至于自己喜不喜欢，也喜欢，逗小孩的那种。
“好奇什么？”
“没什么。”他起身，“一会儿就回去吧，好好休息，可以晚两天再过来，我会跟夫子说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谢谢太子哥哥！”
林清弦精神顿时振奋。
燕诸派人将十七皇子安置好，随林清弦一同回到了潇湘殿，向林清若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林清若倒也并没有多加计较。
她彬彬有礼地跟燕诸道了谢。
再进屋，林清弦正在床上打滚，跟一条鱼似的，见姐姐进来，仰着脸笑了笑起身坐到了书桌旁学习。
装模作样。
“清儿，来！”
林清若坐在床边，招呼她过来，“今天特批，可以休息。”
于是林清弦颠颠地趴回了床上，舒展四肢。
“清儿你，你喜欢太子殿下吗？”林清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句话，问完就看着她，其实她也有点紧张，不知道会得到一个什么回答。
林清弦托着下巴问她：“喜欢？什么叫喜欢？”本姑娘装傻可是一把好手来着的。
“喜欢啊……”林清若看向远处门外的杜鹃，“喜欢就是，你看见他会开心，不见他会想念，手里有好吃会想要留给他，清儿明白了吗？”
林清弦点点头，似懂非懂：“大姐姐也是这么喜欢皇帝伯伯吗？”
林清若微微一愣，而后笑了：“是啊！”
“恩，那清儿有喜欢的人，清儿喜欢爹爹，娘亲，大姐姐，二哥哥，越儿，还有忠伯……”林清弦翻身，仰面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还有……”
“太子殿下呢？”
“喜欢啊！”她笑，腹内却又默默加了两个字：才怪！
林清若摸了摸她的头，给她盖上了小被子。
太小了，再长长吧！
林清弦发现大姐姐走神了，她盯着那株杜鹃花，目光悠远宁静，似乎陷在了什么美好的情绪里。
她歪着脑袋看，没有出声。
大姐姐那么喜欢那株花，而双儿说花是从山里挖来的，一个丞相家的深闺小姐何至于会那么喜欢野外的花？京城里又不是没有杜鹃，比杜鹃美丽的花也还有很多很多。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株杜鹃花上有故事。
民间有话，望帝春心托杜鹃，言喻为怀念。那么大姐姐是在怀念谁么？
突来的好奇心太重，林清弦却不打算管它。
不管是谁，那都是她的回忆，回忆那么美好，又何必追根究底？她静静地陪着大姐姐，直到她恍惚间终于回过神来。
“大姐姐，其实清儿还很喜欢，阿辙哥哥！”说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林清弦有点不好意思，“阿辙哥哥他，特别好。”
她面色绯红，眼睛明亮，像装进了星空。
林清若想了想：“有多好？”
前些日子听闻卫家小辙耳朵能听到了，可仍是个哑巴。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世子，自是生活无忧，将来封侯拜相怕是不太可能了，清儿长大了若执意跟他在一起，只怕是要吃苦头。
而且，燕凛还那么中意清儿……
“好到清儿想永远跟他在一起。”林清弦勇敢地说，“大姐姐，其实阿辙哥哥能听见，也会说话，他只是不太爱说话。”她又补了一句，“他真的会说话，清儿听到过，说的可好了！”
况且，不会说话又如何？
她的小世子，温柔安宁，悲悯善良，长得好家世好，武功又高，这样的人是该有些不足的，否则就太完美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不完满也是一种完满。
林清若点了点头：“嗯，那便好。休息会吧，看会不会不舒服，要是头疼了得及时看诊！”
林清弦躺回去，闭上眼睛。
她不怕别人知道，而且越多人知道她喜欢卫辙越好，哪怕只是觉得是一个小女孩儿的任性，将来也就可能会有更多人支持她远离皇宫。
盛夏时节，虫鸣声声。
天空几点疏星。
夜间，小路上有两个人牵着手在慢慢走着，前往无极殿后山。
那里有一片昙花，林清弦之前寻找燕诸的时候曾逛到后山，当时就记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昙花含了苞，她天天数着日子盼花开，想跟卫辙一起看。只不过这件事需要主人燕诸的同意。
她心惊胆战地提出要求，想了一串理由，没想到燕诸痛快地答应了。
林清弦不禁纳闷他是不是出毛病了，居然同意卫辙深夜入他的宫殿。按理说，他没这么好说话。
“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她才不会给自己找事。
卫辙自小练武，因为专注，所以轻功极强，恢复耳力后更是如虎添翼，翻个墙而已不在话下。
她想，他就去。
趁着夜色，他悄然落入无极殿后院，林清弦正等在那里。深夜看昙，等花开，是她想跟他一起做的事情。
“走这边。”
她有学哑语，还烦着大姐姐一直在练，但也只是偷偷的，在卫辙面前，他不对她做手语，那她就也不做。
把他当成正常人来看。
燕诸立于暗处，看着林清弦那么开心地跑向卫辙，掉转了自己的脚步。
不去凑热闹了。
她怕黑，第一次半夜出行，看着黑黢黢的夜色和妖怪似的树冠还是有点瑟缩，而沿路有光。每隔五米左右，树上都绑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不远不近恰好照亮脚下的路。
可能是燕诸经常派人来照顾这些花所以特意安排的吧！林清弦想着，无论如何他帮了自己的忙，于是决定明天去谢谢他，姑且不再捉弄他。
卫辙牵着她的手稳稳地走着，呼吸声浅浅，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就好像……拥抱着。
他认真走路，心无旁骛。
她倒是开了小差，有点子心旌摇动。
这一片昙花少说也有十几株，今夜即将开放的有两三株。
“其实，我最喜欢山茶，特皮实！”林清弦小声说，一根手指头轻轻地碰了一下花瓣，立刻缩了回来，讪笑了一下，“好奇，嘿嘿！”
“红山茶。”她又道，“最红的那种，最好看。”
红色的山茶。
卫辙安静地记下。
大约过了半刻钟，昙花瓣微微的打了开，肆意舒展，顷刻间香气四溢。月亮也恰在此时出现，一缕月华落下。
林清弦看向卫辙，酒窝深深：“阿辙哥哥，这叫昙花一现。故事里说，昙花一现，只为了韦陀。”
卫辙读过这个故事。
他极缓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昙，花，一，现。”
林清弦接口，慢悠悠道：“是的，只为韦陀。”
世间事多无常，愿有岁月可回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能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