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仇敌
夕阳下，一起回来。
两条影子牵着手，一长一短。
眼看林清弦在说什么，卫辙眉眼间带着笑意听着，林清瑞走上前来：“清儿，你是回家，还是回宫？”
薛绣昨天已经回了家。
可林清弦有东西要还，得回宫。
“小辙，送清儿回去吧！”卫拭开口。
“好呀！”
卫辙侧头，她眼眸清亮，正欢欣地看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就更开心了：“阿辙哥哥，走呀走呀！”
手都没放开，卫辙直接被拖走。
两人共骑一匹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清儿……”林清瑞想抗议，就算你二哥哥骑术不咋地，这么大一人，倒也不用直接略掉。
卫拭摸了摸鼻尖：“都走了，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林清瑞抓抓头发，“清儿为什么不让我送她呢？我的骑术有那么差吗？”
“恩……”卫拭想了想，丢下一个字，翻身上马，“有！”
林清瑞抗议：“哪有？？？”
天边一缕粉色晚霞，马在路上慢慢走着，卫辙认真地握着缰绳，眼睛盯着路况，手还拦在她身侧，怕她摔下来。
林清弦看了看他，转过身来偷笑，心中肆意畅想，如果是一起回家多好啊！那样，就不用再分开了。
终有一天，她要带她的少年回家。
有一家人门口亮着红灯，门牌上还挂着彩绸，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的，怪热闹，在办喜事。
林清弦探着脑袋去看，差点掉下来，多亏了卫辙及时抓住她。
林清弦坐好，忽地又回了头：“我记得，大姐姐入宫时我们家也是这样，他们在成亲呢！”她眼珠子一转，“阿辙哥哥，等清儿长大我们也成亲好不好？”
卫辙心口一窒，嘴唇微启，却没有声音出来。
与她成亲？他配吗？
小马“嘚嘚嘚”地迈着方步。
林清弦有点懊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吐口了，大约是触景生情，一时控制不住疯魔了，明知道他不能说话，年龄也小根本或许就不懂感情，还……
正想说“不打紧”，耳边听到了一句话，声音低低的，只有一个字：“好。”
他说：好。
回头看看，卫辙仍然面色沉稳地骑着马，没有丝毫波动，她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
他又说了一遍，林清弦再次回头时，正好看见他唇动。
她太小，看到别人成亲好奇又羡慕，不过戏言一句，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忘了，但即便如此，卫辙也很想承诺。
就当让她开心了。
宫门到了，卫辙先下马，看她轻盈地跳下来，一如往常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她却不走。
“阿辙哥哥！”
林清弦突然叫了一声。
卫辙不解其意，以为怎么了，却见她只是站在面前，笑着叫他：“阿辙哥哥！阿辙哥哥！”
像一个等着夸奖的小孩子。
他浅笑，眼睛便弯了。
“你先回，我看你走了我再走！”林清弦轻推他，“回吧！”
他啊，一见她就笑。
她想看他走，然后满怀着期望，等下次见面。
那八十多年里，人间至苦她历尽了，本应看破红尘，可却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的存在，让她觉得留恋。
家人还有，爱人。
卫辙抚了抚她头顶的绒发，跨上马走了，临走时回头看她，她背着一只手，笑眯眯地冲他挥着另一只手。
他驾马远去。
林清弦拍拍心口定神，往皇宫的深处走去。
还是太小了，如果她能再大个三四岁，一定让他马上去林家提亲，一刻都别耽误，定了亲成了亲，太子将来或许就没有办法了。
有他在，她便会有成倍的勇气，什么都不怕。
前世今生，总是如此。
可又想到，若是真十三四岁了，只怕会被直接指婚，连与卫辙接触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回还的余地。
想着想着，没留神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潇湘殿”的大宫女。
“双儿姐姐。”林清弦乖巧道，“我大姐姐没事吧？你这是……”
双儿一身便衣，鞋子上都是淤泥，像是去了什么地方探险，步履匆匆，一不小心就跟林清弦撞在了一起。
“娘娘没事，就是院里的那棵杜鹃花死了。”双儿放低声音，“娘娘还不知道，奴婢是想去山里找一棵一样的替换掉。”
“找到了吗？”
花死了，姐姐定会伤心的。
看双儿轻轻点头，林清弦一颗心轻放了下来，“那就好，咱们走吧！”
“小姐……”她欲言又止，“您能不能……”
“我不会告诉姐姐的，放心吧！”林清弦捂住嘴。
潇湘殿。
林清若站在廊下正等着她。
林清弦一步跨上台阶，兴高采烈环抱上去，道：“大姐姐！”双手抱着林清若，像猫一样蹭着她。
林清若任她撒娇，开怀笑道：“怎么那么开心？”林清弦摇摇头：“想姐姐了！看见大姐姐就开心，特别开心！”
“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林清若逗她，“坦白从宽哦！”
“没有，就是想姐姐。”林清弦松开手站定，摸了摸肚子，“大姐姐，清儿有点饿了。”
林清若：“……”
三句话不离吃。
随即吩咐下人准备吃食。
夜深了，林清弦却并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盯着床脚的一缕月光，心思摇晃。
重生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段时间她见了很多人，生活平静，可却清楚知道其下有着巨大的波涛在酝酿，即将爆发出来。
第二天，天气晴朗。
林清弦来了无极殿，在课堂书房转了一圈，没找到燕诸。
沿着荷塘遛弯，突然一只猫迎面跑来。那是一只橘黄色的大猫，脖子上带着两个铃铛，随着跑动正“叮铃”地响着。
追猫的是一个男孩。
“猫猫，猫猫你别跑！”
稚嫩的语气十分惹人怜爱，林清弦却只想打死他，一点都不想留情。
这个小男孩就是十七皇子燕起，林清弦的世界里比燕诸更可恨的那个人。
前世，燕诸死后，她为了自己年幼的儿子监国辅政，幕后垂帘，卫辙承受着朝野的非议，将所有的阻力一一搬开为她摄政，最艰难的时候，他，燕诸最疼爱的弟弟却以“诛他姓清异人”为理由举兵造反。
他可曾记得，自己还说过所有嫂子里最喜欢这个十嫂子了。
可结果，他派兵屠了她林家一门，又绑了爹娘于她面前，逼她让位。
后来……
她亲手杀了他，拎着他的头一步步走上了皇位。那道蜿蜒百米的血痕多年之后仍记忆犹新。
前后左右看看没有人，正好下手！干脆把他推进荷塘淹死，永绝后患。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心狠而且手辣无需多言，区区小女孩的外壳困不住猛兽。
可……
她又迟疑了，这是个无知单纯的小孩子，才四岁，而她现在要杀了他。当然，她曾经杀了他一次，如今再杀他一次应是很顺手。
林清弦大步向前，却被大猫缠住了腿，燕起跑过来，奶声奶气指着猫：“姐姐，可以把我的猫猫还给我吗？”
还给你！
她抓起猫，在燕起的期待里，一把扔进了荷塘里！
“喵呜！”
大猫发出凄厉的叫声，落进了水里，在水里疯狂扑腾！
“猫猫！”燕起急得直跺脚，“猫猫，猫猫起儿来救你！”说着就要往下跳。林清弦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看他两条腿直扑腾，怒了：“想死吗？”
十岁的丫头力气虽不大，拿捏一个四岁的小屁孩还是蛮轻松的。
眼看猫叫不动，要沉下去了。
燕起蹲在荷塘边，眼里沁满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林清弦突然萌生了罪恶感。
她挽起袖子：“别哭了，给你捞！”说着跳了下去，把快淹死的猫捞了上来。湿淋淋的猫应激反应过大，用尽全身的力气挠了她一爪子。
“嘶！”
还好她自小就跟着二哥哥偷偷学会了游泳，否则今天可真的无法收场了。林清弦看着手背上的血珠，只能自认倒霉。
燕起抱着猫，一脸天真：“姐姐为什么要把猫猫扔进水里？”
林清弦：“呃……”
因为你是皇子，不能扔你。
“我想看看猫会不会游泳。”她说，“现在看到了，不会。”
“哦！”燕起一脸懵懂，“猫猫为什么不会游泳？”
林清弦：“……”
她不耐烦地抠手指头：“因为它不会游泳。”
再问一句杀了你。
看着远处跑来的一群仆人，林清弦暗暗地在心里骂了几句，转身离开，继续寻找燕诸。然而她已经没有了心思。
她现在，面对背叛的人不能远离，面对仇人不能杀，甚至于他们还睁着大眼睛无辜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讨厌我”，简直了，什么重生，这分明就是在受罪！
“咣！”
撞树上了。
林清弦恼怒，直接对着树踢了两脚，发泄自己的怒气：“燕家人燕家人，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燕诸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她浑身湿淋淋的，手上的伤口还冒着血，正在踢着一棵树，嘴里骂骂咧咧，整个人炸着毛。
不仅是小狼崽子，还长刺！
“清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他走上前来，身后跟着燕起，还抱着那只湿猫。
她黑着脸，不说话。
燕诸盯了她半天，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眼看她不乐意，沉声道：“林清弦你敢！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头一次这么凶她。
我才不怕！虽是如此想，她还是老实地任由他牵着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