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生而为人(下)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东齐和南华靠海的交界处,有一座山谷,名为绝情谷。
此地,原只是一个普通山谷,因百年前,西游伊始之时,有一对第八境的江湖侠侣,因分属不同阵营,而被逼在此殉情。死后恨意不绝,凡心志不坚者入此地,都会情绪错乱,最终都会死于此处。
于是怨灵越来越浓,有不信邪的第八境大宗师入此地,结果亦复如是。
直到十多年前,稷下学宫的神州侠侣,驱散了此处怨灵,天地恢复清明。
神州侠侣之名,因此更受江湖人士称道,能化解绝情者,自是深情。这对神仙眷侣,更是行侠仗义的楷模。
此谷一分为二,各有一半地带分属东齐,南华两国。
虞世存有言在先,当匡圣卒踏足东齐之际,就是他命丧之时。而匡圣卒也在此谷中驻足,不再逃遁。
三十年前,狂将章平州欲谋神州,亲选军中修为已达通灵境的精锐百人,入此地,以兵家独有之术,融怨灵而成厉兵。
不想在破入九境无上后,被竹林牧羊人惠五车狩猎,用五鬼搬运大法炼成了化身。
而这百名厉兵,则一直未再现世,神州侠侣来此处驱散怨灵的真实目的,是奉稷下学宫之命,探寻厉兵,但一无所获。
百名厉兵,当然只有兵家之人才能掌控,如东齐隐将匡圣卒。
感应到匡圣卒在谷内驻足,谷中除他之外,还有三股气机存在。
其中透露着兵家铁血杀伐之意,是由百人组成的兵阵,这百人竟然都有合一境的修为。
稷下学宫的底蕴果然深厚,要知道佛道灵山五百罗汉,也不过五百之数。如今东齐面对各条战线,派来围杀自己的人,就有百名合一境高手,确实是大手笔。
但让虞世存亦是驻足,没有第一时间踏入谷内的原因,是另外两道气机中的一道,此气机圣洁温和,是虞世存永生难忘的一个人。
原是观海城中的流民,每天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在一次濒临绝境,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之时,出现了一个执剑少女。
此少女一身淡黄色衣裙,翩翩而来,一剑救下了虞世存。且为了救回虞世存,不眠不休操劳三日,当虞世存醒来时,只看得一眼这位少女的面容,从此茫茫两不知。
但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已在虞世存心里永久深刻,而又如何,那时虞世存还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流民。这是两个世界的人,相忘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得遇魔尊虞渊收为首徒,但那时的截教,在魔道八脉中也只是一个破落户。虞世存和虞渊这对师徒,一起经历了多少回的九死一生,才让截教传承未断,并且一步登天,成为魔道执牛耳者。
那是十年后的事,虞世存已成第八境大宗师,却始终无法破入九境无上。因为在他心里,那个深刻的身影,成为了他的心魔。
心魔难破,九境难入。于是那一年,虞世存名满江湖,为了找到这位十年茫茫难相忘的黄衣女子,虞世存剑试神州,打上每一个宗门,踏破每一处山头。
但一年鏖战,仍未见伊人踪影。
那一日,身心疲惫,心魔几近失控的虞世存回到了观海城。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日清晨,朝阳一如既往的绚烂,斑驳光晕下,喝着豆酒,欲疏狂买醉的虞世存,看到了那个梦萦魂绕的淡黄色身影。
于是,一段世俗的爱情故事,在虞世存身上狗血上演。
二人结伴江湖,走遍千山万水,一路锄强扶弱,在大漠看落日,在雪山听天籁。
而当黄衣女子回归宗门时,方知其是稷下学宫的弟子。一方是最为仇视魔道的宗门,一方是魔道截教的首席大弟子,二人岂会因私情而叛道。
游历江湖的日子里,二人似有意无意间,都没有道明自己的身份,但这一日终是要面对。
既然没有人会因对方而叛道,那就唯有放下。经历了十余年的思念,终也有了只羡鸳鸯不仙的快活,这等放下是何其绝决。
虞世存破入九境无上,但从此后,未再踏入东齐一步。故而现在截教已统领魔道,但对于东齐三宗,虞世存一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此地,对于虞世存而言,无心可放。
而当此时感应到,这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机时,虞世存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面对的。
已是半步超绝境的虞世存,清楚自己破入第十境的障碍是什么。
并非是武道修行所困,时间真义,他早已有所领悟,他所欠缺的是心境。
一方圆融无暇,至纯至净的心境,因为在他心里始终还魂绕着一个影子,虽然极淡,不去主动触及,几乎已不存在。
但既然未曾完全消散,存在就是存在,虞世存也直视自己的念头。
故而,对于各处灵境开启时的诸多对手,他的兴趣不大,他就像是一个游魂,冷漠旁观。但既然主持北游之事,是魔尊虞渊交待,他就必须做好。
魔尊对他之恩,让他宁愿放下,也不会叛道。
也许天意如此,自那一年后,他从未踏足过东齐。而如今即将踏足东齐的这一刻,就要见到最不想见到又最想见到的人。
与匡圣卒一起在此设伏,自然是为了杀自己。
稷下学宫的神州侠侣,名满天下的一对伉俪,转身的人早已嫁作了他人妇,自己为何始终还留着一份念想。
魔道纵情纵性,亦绝情绝性,人性若无极端,那就是一个木偶。因为所有的情绪,都是被涂染的复制品,自己的情绪被压抑着,埋葬最真实的自己。
当黄衣女子出现在绝情谷之时,虞世存有了立地成魔的契机。
而他终不会再放弃,空无一人的终章,虞世存将会成为真正的魔,魔道继魔尊虞渊后,第二位武道真人即将现世。
识海心界处的那道影子,在消融,在湮灭。如果希望是一种堕落,那么此生不会再有希望,彻底堕落成魔吧。
当虞世存踏足绝情谷那一刻,生而为人的虞世存将不复存在,破入第十境,号真魔!
虞世存这突如其来的突破,将会成为此番神州大局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