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生而为人（上）
愚者昧邪正，贵将平道行。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齐冬夏正了正衣冠，任逍风的一剑封喉，速度极致，喉间才开始渗血。他的识海心界已毁，如今只能勉力维系着生机消散，尚能开口。
看着恍若两人的齐冬夏，任逍风回过了神来。
绝望、暴虐、贪婪、悲怆无数种负面情绪，盘踞于齐冬夏的识海心界中，幸而这些极端的情绪都被冰封着。但在冰封之下，更为汹涌澎湃，躁动不安，冰封已有裂痕，不断弥漫，识海心界中黑雾缭绕。
“你是主动放开自己的识海心界？”能一击必杀，也出乎任逍风意料。
“时间有限，小侯爷不妨先听听我的经历。”被一剑封喉，齐冬夏虽还能开口，却沙哑的近乎失声。
“九重天剑器来自于神州之外，历代剑主的信息都会被剑器掌控，故而每代剑主修行到无上不二阶段后，大多会主动弃剑。”
“剑域也是神州之外的来物，原本应是某方势力的道场，后来则成为了一处战场。”
任逍风不由想到了那幅天地倒悬，日月残缺，万剑齐断的画面。
“我得到御剑术的地方，应该是这个战场的埋尸之地。而我掌控贪天功，吸收了尸场的气息。”
“我只是吸收了很少的一部分，但足以让我突破到九境无上。”
“当我破镜后，马上察觉到有诡异之处。我的意识被严重影响，甚而会失去自我。”
任逍风眉头一扬，“是邪祟？”
“不错，而且是最为至毒的邪祟，所有的负面情绪，只为最纯粹的毁灭。”
“如今齐圣明在该处闭关，欲突破至武道真人。”齐冬夏喘了口气，“如果他成为武道真人，必然会为祸苍生。”
在任逍风眼中，齐冬夏一直就是通明剑宗的毒瘤。魔尊虞渊亦曾有言，剑宗腐朽不可救，荼毒生灵，这一评价，齐冬夏当居功至伟。而这样的毒瘤，如今却担忧苍生安危。
“我出身稷下学宫，为万民请命，是理所当然的本份。只是执掌贪天功后，受剑器影响而不能自拔，况且这也是阴极生阳的必经之路。剑心洗礼，你当自明。”
临死之前，其言也善，前后反差，任逍风姑且信之。
“我在那处剑域尸地，看到了十二个字，灭佛、诛仙、战神、恶鬼、屠魔、戮妖。此十二字必然和竹林六道有关，你需谨记。”
任逍风不置可否，不过恶鬼、战神四字确实和竹林六道之名重合，但其他四道，多出一字，且皆是杀伐之意。
“御剑术应该是神州之外的主流剑修之法，我希望你能受之。”
“放心，你有神州气运之剑护身，邪祟近你不得。”齐冬夏的语速在不断加快。
“这就是你主动放开识海心界的原因。”
“我的识海心界中有邪祟存在，需时刻与其对峙，所以我的武道战力，平常只能发挥三成，若不然，就会被邪祟所趁。”
“你方才有言，与华流年等四人交过手，而他们都被派去夺气运之剑。”齐冬夏伸手撑住脖子，“所以我相信神州出世的第一把气运之剑，应该在你手上。”
“故而想借你之手，除去邪祟。任何邪祟在气运之剑下，皆无所遁形，且必会被诛。”
“却没想道，一则邪祟已与我的意识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二则没有想到你的神识竟会如此之强，足以抹杀九境无上的神识。”
“或许这就是命吧。在这条路上，我已经输了，自当认命。”齐冬夏的声音已近乎低不可闻。
如今于任逍风而言，武道所修，最需要的就是各种空间真义，如能掌控其义，则不能破碎虚空的唯一短板也能补全。
“你不相信？”齐冬夏有了失望，叹了口气，“此事我曾和任天行提过，他亦是全然不信。”
“到非不信，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何甘愿承受贪天功的负面情绪，执意要走阴极生阳之道。”能一剑洞穿识海心界后，瞬间抹杀，除了沧茫剑之功，任逍风自然用上了净世业火之意。
齐冬夏识海心界中，罪孽如此之浓，是引燃业火的最好薪柴。只是气运之剑，似乎不能容许有邪祟存在，业火尚未爆发，已被一剑清除。
“因为我想让自己像个人。”
像个人，任逍风一震，何谓像个人。
“你不觉得神州之人，都是身心有缺，就像是一个个木偶。如今灵性开始复苏，心魔显现，但仍是像在画皮。”
“七情六欲都只是泼在画板上，并不是自然天性。贪天功虽然至邪，但那些情绪体验，让我感觉是发乎于情，是在我心底里滋生，而不是被人植入，这种感觉会上瘾。”
任逍风有点目瞪口呆，这等怪论，他是第一次听到，第一感觉就是荒谬，但又似确实如此。
不说寻常百姓，凡修武者，好像每个人确实都是类似，没有哪个人有自己独特而浓烈的个性。
所求，所为，可有多大的差异？但生而为人，同一族群，这等现象难道不该如此吗？
按齐冬夏所言，没有几个人是真正体验到生命的本能，像被戴上了种种面具，或是被相同的染料，涂抹成大同小异的木偶。
“也许突破到武道真人的关键点，除了时间真义之外，更重要的是明白生而为人，自己是谁。”
此言倒是不差，入第八境后就会心魔滋生，九境修成武道元灵，也是为了更好的调控身心。而入第十境，修心必然是至关重要的基石。
“小侯爷，神州被层层浓雾遮掩，也许除了灵山上的那四位，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唯有武道真人才能知道真相。”
“我有这样的感觉，神州像是一个养殖场，我们都是被圈养的猎物而已。”
齐冬夏的结论，石破天惊，对任逍风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若有一日，揭开了迷雾，要为众生而战，请小侯爷记得我今日之言。与神州，我当有功。”
齐冬夏的头颅垂了下来，一道纯粹的武道灵性直奔任逍风。
任逍风并没有阻止，任其入识海，自己识海中有绝域洞天，可围困入侵的神识，且有诡道沙盘，如有异常，自然逃遁不了。诡道沙盘现世时，文殊所留的禁制都被无声抹除，又何惧齐冬夏。
武道灵性离体后，齐冬夏的头颅终于平整滑落，一道血柱冲天而起，鳌山上观战的众人，皆是脸色勃然大变。
刚才所见场景，竟不是齐冬夏弃剑饶任逍风一命，而是被任逍风一剑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