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毁容奴侍(9) 成为朋友
真的是昏了头, 徐连在顾玠的话后,竟然直接道“那么请你给我取个字吧。”
他说得愣,顾玠怔住, 随后轻轻发笑“我怎么可以给你取字呢, 要家中长辈才可以的啊。”
说话间的那种脉脉温柔,似日光渗透进竹叶间隙,淡淡照在地面。
徐连又不由得看痴了, 他在关外多年, 哪见过似顾玠这样生于钟灵毓秀之地的人。更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有些失礼。
取字是极为庄重的大事, 要么是家族里长辈, 要么则是师长亦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平辈之间, 只有夫妻之间为着闺阁之趣,会取一个亲昵的称呼。
他顿时就满面燎烫, 拱了手跟顾玠告罪。
顾玠倒没有想到他那一层, 只觉得徐连性情不拘小节,很有趣味。
于是才站起来, 走到对方面前, 彼此算是正式见过面了。
顾朴生看他们双方相处不错, 陪了一会儿,跟顾玠同下了一盘棋。家里人都知道, 顾玠虽然身体弱, 但无论读书还是其它, 都远超常人。若不是为身体拖累, 才誉远比现在要高。
因此不出一会儿,顾朴生就落了下风。
徐连会下棋,但并不精通, 看不出门道,就见顾玠嘴角噙着笑,心想他真是什么模样都好看极了。
顾玠看顾朴生一步步落进陷阱里,又落下一子,将局势就此定了分明。
顾朴生看清楚后,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该死,我只顾着那边,忽略了这边。”
他讲话真像个武人,要不是有父母介绍,徐连定会以为顾朴生也跟自己一样。
顾玠见他在一旁也不作声,怕他无聊,微微笑问道“会下棋吗”
“略微会一些,只是不太精通。”
“那等会兄长下完,我同你一起再来一局。”
“好、好啊。”
顾玠一向不对什么人留意,那日在街上远远望过徐连一眼的印象早就没有了,当下只觉得对方跟传说中的小将军很不相像,呆呆愣愣的,颇有几分可爱之趣。
又因为对方比自己还小三岁,也就将人当成弟弟般照顾,另叫小厮给对方端了些清凉些的小食过来。
“伯父伯母与家父家母既是世交,你在我这里也就当家里一样,不必拘束。”
顾玠出门虽少,可招待起人来,该有的礼仪都有。
注意到徐连一个劲地在喝水,以为他口渴,杯子空了又给他重新倒满。顾朴生这一局还是输了,正好前面有事找他,丢下棋子就站起了身。
“徐家弟弟是要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起去前面”
“我留在这里好了。”
前面虽然人多,但徐连也不耐烦应付,况且他才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哪里舍得就此离开。
顾朴生自然不会想到对方的打算,为自家弟弟多了个新玩伴而高兴。
他们照顾顾玠惯了,哪怕对方如今已有十九,也还是拿他当作小孩子对待。
顾玠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了一点,无奈地喊了声“兄长。”
顾朴生这又转过脸嘱咐他好好跟徐连玩,并说“你自己也当心些,咳嗽才好,切勿贪凉的东西,那些冰粉糕不许吃,若是被我发现,回头定要禀报到爹娘那里,让他们好生罚一罚。”
语气听着凶,可仔细分辨,又是句句肺腑。
顾玠点头应下,“兄长,我省得的。”
顾朴生这才跟着来喊他的下人走了,顾玠收回视线,就见到徐连杯子里刚倒满的水又没了,不禁微微诧异,难道是对方出门的时候没有喝过水,又吃了太干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口渴
并不曾问什么,复又给徐连倒满了。
他怎么知道,徐连哪里是口渴,不过是在他边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瞧见面前有水,就直接倒进肚中。
偏偏顾玠体贴过头,一杯接一杯,他可不就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眼下肚子都有些撑了。
“兄长走了,我们接着下棋吧,你就坐在我对面。”
徐连呐呐由着顾玠安排,他在战场上的灵活全然不见。
顾玠又将黑白棋子各自收拾好,让徐连执了黑棋先走。很快,顾玠就知道对方说他只略通一点并没有谦虚,他稍转手腕,将原本要落到下方的棋子换了个地方,教徐连一时半会并不会那么容易输。
“元琼兄,方才兄长说你咳嗽,是怎么回事”
之前听过再多跟顾玠有关的事情,徐连都没有上心,可在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找了许多天的人以后,哪怕细枝末节也无比上心。
顾朴生不过是提了一嘴,就让他记住了。他可知道,顾玠从小身体都不太好,莫非是有了什么问题,于是问着这话的时候,也就不自觉地充满了担忧。
听他也跟自己一样叫兄长,顾玠有些意外。不过两人才见面,顾玠见对方竟然如此担心自己,更觉徐连赤子之心。
“前几天吹了些风,受凉了,不碍事。”他讲话时面孔柔柔的,像是江南水乡早晨的氤氲雾气。
徐连从中知道了顾玠的身体究竟有多弱,三伏天里,对方竟然因为吹风而受凉。
又看他连那些冷食都不能吃,不禁有些心疼。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不好多说什么。
下着下着,徐连提起之前进城的时候看到顾玠在茶楼喝茶的事。
“我见你气质不凡,想要结交一一,只是过后派人打听,却总是寻不到你。”徐连也没有藏着掖着,实话实话。
只是他的话却引得顾玠莞尔,下定一个白子,道“那日兄长恰好要买东西,便带了我一同出门。你找不到我也不奇怪,是兄长特意嘱咐了茶楼的人,若是有人要打听我的消息,一概说不知。”
“难怪,可兄长如何知晓我要去找你”
这话问出来,徐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呆了。
顾玠笑意更多,摇了摇头。
“我出门少,不过每次出去,总有不少人想打听我的身份。兄长不喜欢他们,每回都是如此。”
顾玠说得含蓄,实际上是由于他的相貌过好,不少人都对他有意。
不仅有女子,连那些男子也来凑热闹。顾朴生几年前带顾玠出去过一趟,后来有人打听到他那里,顾朴生当即气得不行,只觉得外面尽是对顾玠意图不轨的人,此后顾玠再出去,他都吩咐小厮处理好这些情况。
去茶楼那回又是顾朴生亲自跟着的,自然处理得更不留余地。
徐连这才知道,难怪他一直找不到人,原来其中还有这种缘故。
他不禁又瞧了顾玠一眼,当真是人若美玉。
顾玠回望过去,徐连抖了抖眼睫,而后脸有些红地随意将棋子落了下去。
这正好避开了顾玠有意为他创造出来的所有生路,看清以后,顾玠不由得叹了口气。
“错了,放在这里的话,五步之内,你必输无疑。”
顾玠将徐连那一子拿出来,又落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两个人的博弈就此变成单人的教学。
从下棋的风格,也能看出执棋者的风格。顾玠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手段都很温和,而徐连则多了一股横冲直撞的莽劲,只是不得其法,否则的话,以他的路子,也是很容易取得成功的。
顾玠以两人当前这一局为例,给徐连演示了一遍要如何赢自己。
不知不觉,大半时间都过去了。等前厅来人喊用饭了,两人才歇。
“元琼兄,你不跟我们一起用餐吗”
“不了,我有许多忌口,单独在院里吃。”
顾玠吃不了辛辣,吃不了味道过重的,吃不了油腻。他说单独吃,也只是在有客的时候,平常都是家里人一起,不过他的菜跟大家都不同就是了。
听他如此说,徐连要去前厅的步子不由得按了下来。
看得出来徐连是想陪自己一起吃,顾玠只是摇了摇头。
“以后有空的话,你可以常来我这儿玩,今天初次登门,还是跟长辈们一起吃吧。”
他完全是站在徐连的角度考虑的,小厮还在旁白等着徐连,对方考虑了下,依照了他的话行事。
顾府的竹林是为了顾玠栽种的,除了这里,冬日还有一片梅林也格外漂亮。顾玠看到徐连走到半路,似乎跟小厮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人原本往前厅的方向变了变。
也是,毕竟喝了那么多的水。
顾玠低头,就见最后给徐连倒的茶又见了底。
“公子,这些东西可要收起来”伺候顾玠的小厮牵画走上前问道。
“不必了,就放在这儿吧,等我午睡醒来再下。”
顾玠每日的作息都是刘大夫规定好的,吃过午饭后,他要休憩半个时辰,而后起来打一套五禽戏。
之后再做什么,由他自己高兴。不过从小到大,他每天过的日子并无什么不同,顾玠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期待。
前厅里,推杯换盏间,顾守将徐连好一顿夸奖。
文人说起话来自然是十分好听,徐连不是很害羞的人,被顾守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哪里就有这么好了,还是顾兄几个孩子更出众,我从关外回来,可是听起不少有关阿玠的话。”
谈到顾玠,顾守不免就有些黯然。
“那孩子从小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行,也怪我当年没有护好夫人。”
当年顾夫人受惊乃是意外,可夫妻两个都觉得愧对顾玠,这些年来,几乎成了心结。
“好在已经苦尽甘来,阿玠的身体好多了。”
“是啊,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说着说着,几人又谈到了徐连身上。徐善斋问他,刚才同阿玠在一起玩得可还好。
徐连点了个头,“元琼兄还教我下棋了,父亲,我明日可以再来拜访吗”
难得见自个儿儿子跟他人这么投缘,徐善斋豪迈一笑,被杨禧看了一眼,憋手憋脚地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变得稳重了些。
如今他们在福安城,不是在关外,一举一动都要有规矩。汤禧看着自家两个完全跟规矩不沾边的人,不禁有些头疼。
那边徐善斋已经答应了徐连的话,两家交情本来就好,小辈们互相走走自然更好。
又是一番谈话不提。
吃过饭,徐善斋跟汤禧也就告辞了。徐连想留下来,但又觉得等明日自己再来拜访更好。
今天他是作为世交来拜访的,不太妥当。不过徐连出门以后,也没打算立刻回家,而是又往街上逛了一圈。
之前他听见顾玠的话都没有留心,这回他得再多听听。
好歹,也要更了解对方些。
经过书坊的时候,恰巧又跟顾朴生遇上了。
“兄长是要去哪里”
“出来给夫人买些糕点。”
顾朴生跟夫人感情甚笃,也是福安城的一段佳话。
上次见面的时候,徐连就看对方每每提起夫人,都是满面笑意。听他讲这话,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等被顾朴生反问了一句在外面可是有什么事,一时不晓得应该答什么。
听到书坊里先生在说书,他才道“明日打算叨扰元琼兄,想着出来买些礼物。”
“你能来,阿玠就已经很高兴了。真要想买礼物送给他的话,就买一些地理志给他,他喜欢看这些风土人情的东西。”
徐连趁机追问了几句,知道顾玠平时都爱些什么。两人在街上没有交谈太久,时辰也不早了,顾朴生领着小厮往自家夫人喜欢的糕点铺子走去。
他还顺便给顾玠也买了一些,夏日里许多性凉的东西他都吃不得,顾朴生给他挑了好久。回来的路上碰到上次茶楼的老板,对方跟他提了一句那日走后,果然就有人来打听顾玠的事情。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顾朴生没有问打听的人是谁,只是嘱托老板以后再有谁来,也是一样地处理就行了。
回到家后,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顾玠。
顾玠心知打听的人十有就是徐连,没有告诉顾朴生以免对方误会。
“对了,六皇子前几日在宫晏上还问起我你最近怎么样了,说是回头出宫来邀一场局玩,问你有没有时间。”
六皇子程术是顾玠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字若扬。
“若扬要出宫”
“是啊,再过不久,六皇子就要正式办事了,肯定不比现在清闲,所以打算在此之前好好玩一番。城中不少世家子弟都受邀在列,要在延庆楼大摆一场,还叫了舞狮。
也就是他受宠,平常皇子哪有这样的。”
六皇子受宠,顾家本不欲跟对方走得太近,只是顾玠跟对方投缘,彼此才算是有所来往。
“今后还是称呼六殿下吧。”
朋友关系要好,但六皇子将来势必不会只是一个皇子。
若扬这字,他们也不应该再叫了。
顾玠为人通透,知道兄长话中的意思,点头答应了。
又想了想,决定几日后还是赴约。
“我想,再往后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顾玠还没说完,就被顾朴生抢了话头。尽管他知道顾玠的意思是程术掌权了以后,恐怕会越来越忙,没有多少时间来这里找他,但还是不高兴对方这么说,好像顾玠明日就活到头了一样。
“兄长怎么越来越像父亲了”
“听说过长兄如父吗你想去便去,我让下面人都准备好,徐家弟弟说明日要来找你玩,你可以顺便问问对方去不去,也好一起有个伴。”
顾朴生有正职在身走不开,要是徐连也一起跟着去的话,他好歹放心一些。
“徐家弟弟要过来”
“可不是,我看你们之间倒也投缘得很。”
顾玠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
虽然徐连看上去活泼热烈,但又是很能静得下来的性子。跟对方来往的话,也无甚要紧。
一晃第一日就到了,徐善斋起来见没有徐连的身影,问到对方,就被汤禧白了一眼。
“你儿子一早就奔顾府去了。”
顾玠昨天在他们告辞的时候出来见过了两人,徐善斋跟汤禧对对方的印象都非常好,觉得自家儿子多跟对方来往来往,说不定也能受些熏陶。
因此听到汤禧的话后,徐善斋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夫人又出门去了。刚刚回福安城,要交际的还有许多,忙完以后,还要应付那些上门拜访的。
顾玠才起床不久,就听牵画讲徐公子来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徐公子是指徐连。杂七杂八地想着,徐伯父徐伯母回来,一时半会应该是顾不上给对方取字的事情。
“请徐公子过来。”
牵画领命出门,另有其他下人准备一应待客物品。
不一会儿,顾玠就看到徐连往这边走过来了,手里还拿了些东西。
及至到了面前,顾玠才看清对方带了什么。
几本书,还有一匣子工匠锻造的小玩意儿。
“昨日我在街上遇到了兄长,听他说起你喜欢这些,回家想起我在路上买了不少当地的东西,就一并带来给你了。”
徐连送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且正和顾玠的心意,他也就没有推辞。
让人坐下来后,又问他要不要吃点点心。
“昨日兄长给我买了一些,不过我胃口不是很好,只吃了一两块,味道很不错,我让牵心给你端过来。”
顾玠房里都是些小厮,并没有丫鬟。昨天徐连没有来得及到他房里,今天看了才发现这一点。
他身边比较得力的有牵画、牵心、牵和、牵跃四个人,其余都是在外面伺候的。牵画平常跟着他出去得多,牵心负责饮食这一块。
顾玠说着,牵心就已经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端过来了,并给徐连行了个礼。
他们昨日的棋局还没有说完,今天顾玠接着教了起来。
徐连本身就有意要跟顾玠交好,两人交谈起来,自然就极为投机。等下完棋,顾玠还带徐连在自己的院子里逛了一圈。
顾玠的院子在整个顾府靠后面的位置,环境清幽,布置上却是非常用心。
看他所用之物,所在之地,都能想象得出来在家中是极为受宠的。
“过几日若扬也就是六皇子,你们应该见过面了,他要在延庆楼摆一场局,你可要去”
徐连听顾玠提起六皇子,想了想,才从脑海里扒出对方的身影。
那日在皇宫中,他的确见过对方,还跟对方说了几句话。言语之间,也听对方提起过这件事,不过他当时不是太感兴趣,就推说到时再看。
徐连跟六皇子交情不深,这样说并没有什么。
现在知道顾玠跟六皇子是好友,看对方的意思,应该是要去的,于是点点头。
“我刚回福安城不久,对城中各家也不是很熟悉,就有劳元琼兄带我见识见识了。”
“谈不上见识,都是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罢了。”若非如此,以顾玠的性子,也不会去赴约,“不过你说得不错,你才刚回来,是该好好走动走动。”
两人就此约定那天一同出发,徐连先来顾府。
由于徐连总有话题可讲,双方也没有冷场下去。
等到一天结束,徐连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元琼兄直接变成元琼了。傍晚离开,还挥着手跟他说明天给他找一把琴来,原来是彼此闲谈的时候,顾玠说起自己有把琴坏了。
自这日起,两人几乎日日来往。徐连始终没有字,顾玠也不方便一直以徐家弟弟称呼对方,思来想去,最后找来顾朴生,当着对方的面,顾玠暂时给对方拟了一个字,为云怀。
不过顾玠跟徐连说好,这只是暂时的,等将来还要再让长辈给他另外取一个正式点的字。
徐连当晚回家把自己的字跟父母说了,两个人都觉得顾玠给他取的字已经很好了,不必再改。
第一日他就将这话巴巴说给了顾玠听。
“早知这样,我当日给你取字的时候,应该再斟酌些。”
因为是给徐连暂时用的,所以思考起来也就没有那么严谨。实际上顾玠取的字是十分好的,寓意也好,只是他觉得当作正式的字,还应该更好一点才是。
“过满则溢,元琼不必再想了。”
“昨夜母亲跟我说,若是没有战情,今年就都留在这里了。我还从没有在城里过过新年呢,热不热闹”
“不止是新年,其它节日也很热闹,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往常年节的时候,顾玠在院子里都能听见街上的动静。不过他没有出去看过,街上人太多了,推搡之间很容易出事。
为了能让他也可以感受到节日的氛围,顾府每到那个时候,其实跟外面也差不多。
所以顾玠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什么缺憾。
“今年的话,我大概可以出去看一看。”
徐连正撑着脸听他讲话,听到这里,连忙直起身。
“那到时候我们两家一起上街玩一玩,我功夫好,可以顺带保护你,保管没有人会碰到你半分。”
徐连的功夫是从小就练起来,经过战场厮杀的,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
顾玠笑着答应了,又聊起些关外的事情,徐连顿时就有许多话要讲。
两边各是将自己的生长环境说一遍,就可以聊个几天几夜。
自从有了徐连这个朋友,顾玠每日里的生活都有趣了很多。他上午有段时间要练字,徐连也不打扰,自己在院外舞剑,看他字写得好,徐连说起要他教自己练字的话。
“这个不成问题,不过练字要持之以恒。”
双方说好了,等参加完六皇子的邀约后,徐连就正式跟在顾玠身边学写字。
很快就到了那一日,跟徐连一同到顾府门口的,还有六皇子特意派来的马车。程术比顾玠大两岁,他幼时就认识顾玠了,见惯了对方生病吃药的样子,即使顾玠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跟对方相处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多照顾对方。
马车上铺了许多软垫,就是为了防止路上有颠簸。
徐连没有想到六皇子会派人来,看着顾玠走上马车,心里有些失望。
那边顾玠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见到程术身边小太监也跟了来,问了对方一声。
“若扬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六皇子让奴才直接接您到延庆楼去。”
“有劳公公。”
两辆马车一同出发,顾玠到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来。程术一早就等在那里了,马车停下没多久,他就快步走上前。
“好久不见,元琼。”
徐连正好从马车上下来,顾玠就势介绍了对方。
“我记得,徐小将军嘛。你字云怀那我以后就这样称呼你了。”
程术性格很好,看徐连跟顾玠关系不错,也就把对方当成自己人,彼此之间一番热络。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后,程术又专门过来跟顾玠打招呼道“上次宫晏,听你兄长说,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一会儿他们敬酒,你不用理会,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让人送你回家。”
徐连看着这场景有些熟悉,想了想,赫然就是平时顾朴生叮嘱顾玠的样子。
“觉得很奇怪吗”顾玠看徐连盯着自己有些出神,轻声问道。
“六皇子和你之间的关系很好。”
“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了,当年若扬不晓得我身体不好,同我恶作剧,害得我受了一场惊,后来知道情况,一直觉得歉疚。”
顾玠没说的是,正是由于这场惊吓,令他病情更加严重。也是因为这样,程术对顾玠才会百般照顾,甚至有时候,做得已经跟顾朴生差不多了。
前年听说顾玠的婚事耽误下来了,对方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说就算不能立刻成婚,也可以提前物色物色,又让小太监给他送来了不少画像,俨然一副要给他操持婚事的样子。
听顾玠说他自己没有兴趣,最后才作罢。不过这些年来,程术还是一直给对方暗中留心着。
顾玠跟徐连说了几句话,席面就开始了。
顾玠参与不多,徐连说要跟同辈来往,实际上陪在他身边也并没有怎样开口。
众人谈笑间,倒是知道了一件新鲜事。
凌家那位小世子凌珩日前在山中打猎的时候,碰见了一名男子。对方意外被困山中,为猛兽所袭,身受重伤,凌珩将人带回来后,寸步不离地守在对方身边照顾着。
当下好男风并不少见,只是凌珩从前也是个风流人物,如今为了那人,已经小半月都没有出过门了,可谓是稀奇
“稀奇,当真是稀奇,昨日我上门去约小世子,结果对方推说没空,硬是拒绝了。”
“凌府这半个月来,大夫时常登门,想来是那人伤势还未痊愈。”
“可知那人姓甚名谁”
能让凌珩这么一个人浪子回头,众人不可谓不好奇。
最先说起这个话题的人摇了摇头,让伺候的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只知他字子歇,模样甚为俊俏,才学也是斐然,其余一概不知。”
谈到这里,就有人想起顾玠。
不过大家会开别人的玩笑,鲜少会开对方的,只是朝他望了两眼,心中想着再好能比得过顾玠吗也就对此事不太在意了。
“元琼,凌珩是谁”
“是广阳王的儿子,似这等场合,平日里他一定会参加的。”
顾玠不太喜欢对方的行事作风,同他也就没什么交情。
倒是凌珩从前对他起过心思,顾玠对此事一无所知,程术发现了,警告了对方一通,凌珩才作罢。
他们彼此相交,也是知根知底,要是其他人对顾玠起了这个心思,说不定程术还会帮忙撮合一一。但凌珩这种处处留情的人,是断断不行的。
程术可不会让那等风流人物去惹顾玠。
席到过半,更是热闹,顾玠就算坐在那里,也会有人主动来跟他说话。
徐连出身徐家,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与他攀谈的人同样很多。
大家都知道顾玠的身体,跟他说话也是点到为止。饶是如此,应付了许多人后,顾玠还是觉得有些疲倦。
正想让牵画跟程术说一声,自己先回去了,就发现袖口被谁拽了拽。目光望去,正是徐连。
“元琼,你可累了”
“有一点。”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你留在这里继续玩玩吧。”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顾玠看他担忧的模样,不由得想,往后还是跟家里人说一声,用不着拿他当易碎品对待,否则的话,很容易影响到旁人。就连比他小了三岁的徐连,都开始跟兄长一样,怕他这个,怕他那个。
忽又被心中这个念头弄得好笑,于是脸上也就带出了一些笑意来。
“我又不是纸糊的,况且若扬会派人送我回去,不必担心。”
“等我安全到家后,我让他们跟你说一声,这样好不好”
顾玠的长发顺着手臂落到了徐连的手上,柔软得像一匹绸缎。
对方自知没有理由再坚持下去,慢慢松开了手。要离开的时候,将顾玠的头发抓住,给他放到了背后。
“那好吧。”
程术不单邀了他们在这里玩,还包了好几艘画舫,请了个戏班。
顾玠离开后,众人又行了一轮酒令。不咬文嚼字的话,这是徐连的强项,酒过三巡,众人也都彼此相识了,程术就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转。
另一边,顾玠的马车跟另一辆马车正好相对而来,彼此就堵在了巷口。
跟在程术身边的小太监下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对方是凌府的马车,凌珩带了一个人在上面,不知道是去哪里。对方得知来的是顾玠,主动向后退了一段路,让他们先走。
车都已经退好了,再纠缠也是浪费时间。顾玠让对方谢过凌珩,就叫车夫继续往前走。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彼此的窗帘都被风吹得微微掀起。顾玠坐在车内,遗世独立,另有一道视线从对面的马车短暂地落到他脸上,随后就压抑地咳嗽了起来。
“可是胸口又疼了,早知这趟出门,应该将大夫也带上。”
“不碍事,世子不必担心。”
“子歇总是如此不愿意麻烦别人。”
凌珩半是抱怨,半是心疼,不多避讳,抬手就为对方揉了揉心口。
那名叫子歇的男子竟也不拒,只是对他的话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为我难过。”
“你啊。”
子歇一番话,凌珩更是感动不已,替对方揉过心口以后,给他倒了杯水又慢慢喂下。
顾玠没有将路上的事放在心上,下马车之前,特意跟送他回来的小太监说“一会儿告诉云怀,说我已经安然到家了。”
“是,顾公子。”
徐连说要让顾玠教自己写字,不过接下来两天,对方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徐善斋跟汤禧已经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人上门拜访他们。徐连身为主人家,自然不能缺席。
一连五六日,顾玠都没有见到对方。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徐连才算是重新有了时间。他一来就说这些天家里太忙了,还说自己招待客人弄得晕头转向的,要是再多几天,简直难以想象。
等讲完了这些,又跟顾玠提起来那日他走后大家都玩了些什么。徐连说起这些事,可比之前的语气更加生动,连描述都让人身临其境。
得知顾玠还没坐过船,当即热情地说明天可以带他一起出去玩。
徐连家中的事情还没结束,是以跟顾玠的谈话也没有多久,就告辞回去了。
他走后,牵画对于顾玠明日出门有些担心,顾玠却道无碍。
“刘大夫说过了,一些平常的项目都是可以做的,只是乘船而已。”
“况且,云怀有武功,若我有什么不适,他还在我身边。”
如此,牵画才安了点心。
这时节河里莲花都已经开了,徐连带顾玠去的就是城中荷花开得最好的地方。
他叫来的船比上回程术包的船要小一点,不过船上各种东西都准备得齐全。顾玠上去的时候,感觉到水波推着船身的微微晃动。
“小心。”
徐连扶了他一把。
小厮都在岸边等着,两人在船上站定,徐连就让船开动起来了。
只是随着船只的行走,水波的推动感对顾玠来说越来越强烈。还没有怎样欣赏这里的荷花,他就觉得一阵头晕,胸口更是有股要吐的恶心感。
徐连见状,吓得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将他背起,纵身回到了岸边。
脚踩在地上时,晃动感终于消失,只是顾玠仍旧吐了一回,整个人看上去比出来的时候虚弱了许多。
他不过是由于从没有坐过船,才会这般不适。可无论是徐连还是牵画,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急急忙忙就又把他给送回家去。
马车离开不久,又有一辆马车过来停下。从马车里走出了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紧接着对方又回身,小心翼翼牵着另一名瘦弱些的男子出来。
“前几日看过的荷花不比这里好看,我已经叫好船了,子歇可以好生欣赏。”
顾玠在回府的路上,被徐连和牵画目不转睛地看守着。
到家不久,刘大夫就被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牵画让对方给他仔细检查一番,又说小公子在外面吐了,又说小公子头晕得厉害。刘大夫诊了好久的脉,才说是晕船的正常反应,不过他身体弱一些,看起来才比常人更严重点,休息休息就好了。
刘大夫走后,徐连朝他赔罪不止。次日过后,又带了大包小包的赔礼来。
顾玠并没有怪徐连,事实上,他觉得乘船还挺有意思的。
或许将来他身体更好一些,可以再试一次。
“元琼,你怎么都不生我的气啊”
顾朴生昨日回府得知顾玠吐了的事,都生了一场气。
若非徐连道歉的态度诚恳,而顾玠出门又是经过家里同意的,顾朴生都能做出让徐连不必再登门这种不讲理的事。事关顾玠,他们从来都是如此。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又没有做错事情,是我自己不适应。”
年幼时大夫就说过,他不适合情绪波动太大,时间久了后,顾玠也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就算徐连做错了事,真要叫他生起气,恐怕也不太会。
顾玠身体不适这件事又是弄得一阵人仰马翻,等他跟徐连都闲下来的时候,谁知关外突然有战事发生。
徐连甚至都来不及跟顾玠告别,就跟随父母出发了。
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徐连离开以后,顾玠倒突然觉得院子里变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缺少一个少年郎叽叽喳喳地陪他说话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