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毁容奴侍(8) 记忆苏醒
药性发作, 醒来又哭了一回,顾玠看徐连确实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就让对方再继续休息一会儿。
“两位师父那里不用担心, 我已经派人跟他们说过了, 这几天就不去练武了。”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 可在此之前,你应该多在意一些自己的身体。”
“过两天你精神好一点,带你去大皇兄那儿玩。顾吉祥很喜欢你, 上回碰见我,还说要找你玩, 不过他太顽皮了, 皇嫂罚他半个月不准出门。”
顾吉祥就是顾祈的儿子,对方完美遗传了自个儿爹娘的性子, 闹腾得厉害。吉祥是他的小名, 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长辈才会喊。
顾玠半年前带徐连去过一回,恰巧顾吉祥不在, 后来又去了几回, 小家伙听说徐连会武功, 缠了人好几天, 从那以后就立志要当一名盖世大侠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顾吉祥跟顾祈不愧是亲父子了。
前几天顾吉祥上房揭瓦, 被狠狠制裁了。
徐连就在顾玠这样轻柔和缓的声音中渐渐地睡着了, 半年前刚来玉熙宫的时候, 徐连睡觉偶尔还会做噩梦。他们在一起睡的那几天,有几次顾玠都听见徐连睡着了压抑着的哼声。
顾玠替徐连将鬓间的碎发捋了捋,想到背后的始作俑者,眼眸微冷。
燕琅已经被宏将军架空了,平时就待在院中, 出入都有人跟着。对方还以为是宏将军顾忌燕之山,哪里想到宏将军已经将彻查燕琅的奏折递到了顾清濯手里。
同样的事情,燕琅看不出背后的玄机,燕之山却能一眼看破。顾清濯只是将燕琅的处境告诉了对方,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他们就可以收网了。
到时候,他会亲自审理燕琅。
顾玠给徐连掖好被角,轻步走了出去。
外面顾清濯也听说徐连晕倒了,顾玠将人抱进了宫的事,派了汪岑来探望。汪岑作为皇上身边的人,去探望他人就代表了对方的意思,顾玠隐约从顾清濯看重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情绪起伏太大,诱发了身体里的毒性,才会如此,请公公回去告知父皇。”
“没事就好,皇上还让奴才带了许多补品过来,二殿下回头给太医看过,可以给徐公子吃一点。”
“都过去半年了,二殿下可有想起来以前的记忆”
失去记忆对顾玠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或许刚开始的时候,顾玠还会感觉到不习惯,但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
不过大家总归还是希望他能够早一点恢复记忆。
顾玠摇了摇头,“没有,太医说,也许是当时神经受到刺激,所以一直想不起来,也或许以后慢慢自己就会好了。”
毕竟才过去了半年,汪岑想了想,觉得太医说得也有道理,将皇上赏赐的东西都带到了后,他也就打算离开了。
“公公留步。”
“二殿下还有何吩咐”
“并非是什么吩咐,只是想劳请公公问父皇一句,今早我同他说的那个生辰八字可还好。”
顾玠跟顾清濯谈话的时候,汪岑是在外面伺候的。他虽不知道顾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应下出门了。
倒是保怀听到顾玠说起生辰八字,问了一嘴。
“是上次给小连定下来的生辰八字。”
过多的话,顾玠也没有说。自从腿好了以后,顾玠要处理的事也不少,进去又看了徐连一眼,见对方已经睡熟了,才带着保怀出了宫。
燕之山是文人出身,同他亲近的不仅有宏将军之流,还有不少文官,当年科举的时候,就是燕之山一手提拔的。想要扳倒对方,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些年来,燕之山位极人臣,被捧多了,即使自己再如何约束,也难免会得意忘形。
燕琅变成这样,跟燕之山的一味放纵脱不了关系。而燕琅只是燕家底下的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燕家的人仗着他们的权势为非作歹。燕之山念着亲属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概在他们的眼中,普通百姓的性命不算作性命。
顾玠这一忙,就到了晚上才回宫。听秋棠说,对方下午就已经醒了,问清他在哪里以后,就又安安静静在宫殿里待着。
徐连现在不光是武艺比以前进步了许多,顾玠在这半年来教对方学了不少文章。因此徐连待着也并不无聊,顾玠的那些藏书,他都已经翻了小半了,有看不懂的就记在纸上,等顾玠回去后就问他。
“让小厨房今晚准备一道豌豆黄给小连,不要太甜了。”
“是,徐公子要是知道晚上有豌豆黄,定然高兴。”
保怀也算是很了解徐连了,对方偏爱吃甜食,更喜欢这些小糕点。只是有些过于嗜甜了,二殿下知道后,一直很控制他在这方面的用量。
想来是看徐公子受了这么一场罪,他们殿下心疼,所以才特特让小厨房去加一道菜来。
保怀对于顾玠其实跟徐连差不多,都是极其的盲目。
顾玠不喜欢什么,保怀也就不喜欢什么,顾玠喜欢什么,保怀也会爱屋及乌。他心里没有正不正确的认知,完全是顺着顾玠走的。因此对于顾玠和徐连两个人的感情发展,他虽然不知道,可也并没有在顾玠对徐连过分好的时候觉得有奇怪的。
一晃日过去,顾玠终究是过分担心徐连了些,尽管太医已经说对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了,他还是让徐连又休息了几日。
每日相处,他都觉得自己对徐连的感情一日盛似一日。顾玠想,说不定他们真的上一辈子相识,一起约定了这辈子再在一起。
“殿下,你笑什么”
“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徐连很多时候都非常直白。他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可却不会吝啬向顾玠表达自己的爱意。
正是知道他跟顾玠之间有多难得,徐连才不愿意留下任何遗憾。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剖出来送给顾玠。
可顾玠偶尔也有像现在这样直接的时候,通常它们给徐连带来的影响都非常大。
宫人还在宫殿内,不过都规规矩矩地垂下了头,除非顾玠有事要吩咐,否则不会随意乱看。徐连的耳朵红了,他伸出手,勾了一下顾玠的小拇指,没有松开。
“我也很开心。”
窗户纸捅破以后,他们的感情也一日千里。
保怀最初还没有看出来,毕竟顾玠对待徐连一向都是极好的,因此相处模式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他是在某次顾玠跟徐连说话的时候,见到二殿下瞧着徐公子的眼神,才有所感悟。
保怀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顾玠那时候的模样,只是他从来没看过二殿下那个样子。仿佛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愉快,与灵魂共颤的爱。
不过就算看出了什么,保怀也没有跟谁乱说,只是吩咐秋棠和春韶今后服侍徐连更用心一些。
顾玠第六日就没有那么忙了,顾吉祥的小黑屋也终于到了尽头。
他带着徐连上门的时候,顾吉祥就跟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小家伙还没人的腿高,抱住他撒了一通娇,就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徐连看,问他什么时候收自己为徒,看得几个大人都一阵好笑。
顾玠跟徐连陪顾吉祥玩了一会儿,奶娘就过来把对方抱走了。
他倒是还想留下来,只不过跟他爹一样,一看到他娘的眼神就蔫了,还咻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顾祈的皇子妃叫葛月徽,看到徐连来,还问他身体有没有好些,又给了顾玠一个木盒,说是里面有味药,有极好的解毒作用,是她嫁给顾祈的时候放进陪嫁里的。
葛家祖上有一位女性,是当世闻名的医学圣手,可惜她的一身医术并没有被继承下来。不过葛家依靠对方留下来的东西,也算是发了家,现在从事的虽然跟医术没有任何关系,但家里各种好药材非常多。
葛月徽嫁给顾祈的时候,葛家添了一半到她的嫁妆里。
得知徐连中了毒,她特意让婢女给自己找了出来。
“总归是个好东西,皇弟你去问问太医,看能不能有什么用。”
顾玠没有推辞,接过谢了对方。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嘛。”
这句一家人把徐连也包含在内了。
恐怕也就顾玠和徐连两个人这么迟钝,不知道彼此的心意。连葛月徽这个很少跟他们见面的,都早早看出了他们的感情。
“皇嫂说得是。”顾玠笑了笑,竟是当真应下了这句话。
顾祈多看了对方一眼,中午,顾玠和徐连留在萃聚宫一起用了午膳。
葛月徽送给他的那味药顾玠已经让保怀给太医送过去了,顾祈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跟顾玠单独说了会儿话。
“看样子,是有人春心大动了”
“皇兄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取笑我。”
顾祈笑了一阵,将纸扇敲在顾玠的肩膀上。
“我还以为你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开窍,那样的话,你的这位小友可就要受苦了。”
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心态,顾玠往后看了徐连一眼。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一直无所察觉。所以他内心同样是庆幸的,庆幸他知道了徐连的心意,也庆幸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转过脸,顾玠带着微笑地说出顾祈前几天在背后给他使的绊子。
“皇兄下次要动手的话,还是更谨慎些为好,我已经禀告给了父皇,皇兄还请做好应对的准备。”
顾祈前脚还想着看热闹呢,结果热闹就到了他自己的头上,顿时急匆匆去找幕僚了。
不过走了一段路,他又转过身朝顾玠喊“记得明日下午一起去骑马,小三小四,还有小五小六都会来。”
顾祈说的是另外的皇子与公主,午膳的时候,他就邀了顾玠明天一起去马场。
葛月徽看上去弱质纤纤,可她骑马技术也是一绝,明天同样会来。
“知道了,我跟小连会准时到的。”
回去的路上,顾玠碰上了办事的汪岑,对方先看到了他,绕路过来行了个礼,而后说“回禀二殿下,您上次让我问的话,皇上说大善。”
顾玠这几天都有去见顾清濯,不过没什么机会跟汪岑讲话。听到他的话,当即就笑开,又让保怀给了对方一个红封。
“明日孤要同大皇兄和其他弟弟妹妹们骑马,公公回去问问父皇有没有时间,让他过来看看,也热闹一回。”
“唉,奴才记下了。”
顾玠又跟着汪岑说了两句话,连徐连都察觉出来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等汪岑离开后,徐连就问起了对方。
“你晕倒那日,我去跟父皇商量燕家的事,临走的时候,父皇问我知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我没有生辰八字啊。”
“所以我把我们定下来的那个告诉了父皇。”
徐连还是没有听明白,“那也可以吗”
“只要是生辰八字,都可以。”
“当年我跟燕琅订下婚约,很大原因是我同他的八字很合,小连,你明白吗”
“什么”
顾玠凑近徐连耳边,轻声跟他解释了句。
当年顾清濯合了他跟燕琅的八字,现在又要去徐连的八字,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汪岑回答“大善“,就说明新的八字跟他同样很合。
“父皇他同意我们在一起了。”这才是八字背后代表的含义。
“殿下”
“是真的。”
其实顾玠跟徐连之间最大的阻隔,自身的因素反而是最小的,更多的是他们的身份。
徐连一直担心,就算顾玠答应跟他在一起了,皇上那边知道也不会同意。他更是在心中做好了将来会跟顾玠分开的准备,所以跟顾玠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珍惜。
而现在知道这个消息,无疑让他欣喜若狂。
顾玠似乎也想起了他的情况,说完以后又道“不要太激动,平静一点。”
他很担心徐连又要晕倒了,可是顾玠不知道,能让徐连如此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顾清濯的同意再让他高兴,那也不是顾玠。
“我没事的,殿下。”
“明日要去骑马,有想好穿哪套骑马服了吗”
“都可以。我想跟殿下穿一样的。”
“那就穿墨蓝色的那件”
“好。”
第二日,顾祈在应付完了顾玠给他故意弄出来的小麻烦后,去了御马监一趟。
葛月徽也要来,他打算给对方挑一匹马出来。
“就这匹吧,黑色也好看。”
“大殿下,这是徐公子的马,叫流萤。”
“是吗”
顾祈走到流萤旁边转了一圈,看到流萤边上还有一匹马。
“这匹马该不会是你们二殿下的吧”
御马监没有说话,只用一种大殿下您说对了的表情看着他。
顾祈挑了挑眉,“这匹马叫什么”
“回殿下,叫飞火。”
“飞火飞火流萤,还是老二有情致啊。”顾祈伸手摸了摸飞火和流萤,“既然是你们二殿下的,我也就不夺人所爱了,你去给我再重新挑一匹吧。”
“是,大殿下。”
顾祈没有在御马监待多久,选好了马以后就离开了。
第二日午后,一群人集合在了马场处,顾清濯得知他们要赛马,也是很有兴致地过来了,还弄了一个彩头。各宫宫人分别将马缰绳给了自家主子,顾玠跟徐连不在同一场。
兄弟姐妹平时在一起尊敬有礼,不过在这种纯粹的竞赛中,是谁也不让谁的。
尤其是五公主,年纪虽然小,但一点也不输几个哥哥。纵马到了顾祈边上的时候,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就手软。
不过到底因为经验要比顾祈少,输了对方一局。她也不生气,只是跟顾祈约定明年一定会跑赢对方。
但第一局最后的赢家并不是顾祈,而是大皇子妃,葛月徽。
不是顾祈存心相让,是对方真的有这个本事。
第二局是顾玠赢了。
第三局是徐连,不过他的马看上去似乎又有些问题。结束之后,顾玠让御马监的人将流萤牵回去检查了一遍。
“徐公子的马没有了,那还怎么比啊”五公主出声。
原来是他们三个人赢了以后,大家纷纷起哄,让他们再比一次。
现在徐连没了马,可不就是比不起来了吗
这也不是正经的比赛,都是兄弟姐妹在一块玩,顾玠就道“小连骑我的马,我骑大皇兄的马就行了。”
“这个法子好,大皇兄,你就割爱一下吧。”
“没问题,安怀,去牵马。”
由于这次只有三个人,事先商定要跑五圈,看最后是谁第一个到达终点,谁就取得胜利。
刚才混战的时候,大家还可以动个手,这回约定了不准动手,一切都看御马技术。
商议过后,葛月徽、顾玠、徐连三个人就重新上了马。
跑第一圈的时候,还看不出差距,第二圈的时候,葛月徽的马要稍微落后,第三圈是顾玠的马落后了一点,等到第三圈,三个人追得非常紧。
那边在看着的人一时竟然猜不出到底谁会赢,五公主说是大皇嫂,两个皇子说是顾玠,还有说徐连的。顾祈问顾清濯,顾清濯正待开口,场上突发变故。
飞火不知为何,前蹄高高扬起,如果不是徐连的马术好,整个人都已经在极速冲击下被甩了出去。
可没有被甩出去,情况也不容乐观。
跟上次顾玠落马一模一样的情况又发生了,只不过这回飞火的情况更严重一些。
顾玠眼看着棕马带着徐连狂奔不前,已经超出了马场的范围。马场就势造成,一面靠山,那马狂性大发,竟然就此闯了进去,徐连抓紧了马鞍,想要让飞火冷静下来,可收效甚微,反而是将自己的力气用尽,在飞火又一次扬蹄时,从马背上直接摔了下来。
“小连”
顾玠在飞火发狂的时候就已经驱马赶了上去,徐连落下马的时候,他瞳孔放大到了极限,无数记忆终于冲破屏障,就此复现。
顾玠跳下了马
地势并不险峻,可有一个陡坡。顾玠紧紧地抱着徐连,目光带着偏执的疯癫与恐惧。
顾清濯那边在变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赶快过去了。看到顾玠跳马去接徐连,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
“宿主不要啊”
939刚一上线,看到的就是顾玠从马上跳下来,将徐连接住的那一幕。与此同时,它当初帮顾玠封存住的一部分情绪也全部回到了对方体内。
当初它绑定了顾玠,发现徐连的死对对方的影响太大了,它怕顾玠没有办法坚持下去,就在对方的同意中替他封存了部分的情绪。没有那部分情绪,顾玠尚且对徐连如此在意,现在那部分情绪回来了,连同当日徐连死亡的模样,在两人停下来后,顾玠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隆冬时节,福安城顾府添了一名小公子,父母为他取名顾玠。
顾夫人在怀顾玠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导致对方自出生以来,身体就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差。从小到大,汤药不断,全家精心呵护着,生怕他有什么意外。
顾玠三岁的时候,顾府世交徐家也添了个孩子,名叫徐连。
徐大人跟徐夫人都是守家卫国的大将军,徐连满月没多久,徐大人就带着对方去了关外。从小在关外长大的徐连跟金尊玉贵养大的顾玠毫不相同,前者活泼、朝气蓬勃,后者温润,沉敛。
顾玠十九岁,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已成家,只有他由于身子太弱,大夫说要再多调养几年才好成婚,于是他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顾玠本身对于男女之事就不怎么感兴趣,长到十九,连情窍都未开,对此也就很无所谓。
时值徐善斋胜仗归来,他膝下唯一的孩子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就已经取得了一番成就。徐连同父母率领大军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顾玠随了兄长一起出来喝茶,恰恰在茶楼之上,靠近窗边的位置,被抬头的小将军一眼看见。
他只穿了一件极普通的月白色衣裳,布料上甚至连纹饰都没有,可偏是如此,衬得他遗世独立,高不可攀。
听见楼下的动静,微侧过脸,却又是绮丽夺目,摄人心魄。
“那是徐伯父,你身体不好,很少出来,不认识也是正常的。他身边就是徐伯母,再往后一点是他们的儿子,徐连。”
“父亲跟徐伯父交好,这趟回来,拜谢过皇上后,他们必定会登门拜访。”
顾朴生跟顾玠一一介绍了遍底下的人,顾玠却只是看过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咳咳。”咳嗽了两声,顾朴生连忙就给他拍了拍背,皱着眉头说了一通。
“叫你昨夜吹风,若是让娘听到了,一定担心死了。”
昨夜起风,他贪凉没关窗户,今早起来便是如此。
顾玠笑了笑,讲话的声音斯斯文文,跟顾朴生那种粗枝大叶的样子不同,像是精心养护的花朵。因为咳嗽的那两下,脸也微微白了一点。
“刘大夫给我调养了这么多年,都说我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好多了,只是有点咳嗽,兄长不必如此紧张。”
他不说还说,一说顾朴生立刻就又瞪了他一眼。
“我能不紧张吗你从小多病,身体跟常人不同,简单的风寒都能要了”
顾朴生讲话像个武夫,模样也跟武夫一般粗犷,可他却是个读书人。
也是太过担心顾玠,话赶话,才会如此。他连忙止住了最后三个字,让小二把顾玠的茶换成了热水,喂给他喝了两口。
“今后睡觉不许再开窗了,要是觉得热,就让下人给你在旁边打打扇子。”
其实顾朴生对顾玠觉得热是有些欣慰的,顾玠十七岁之前,夏天热得没边,家里每个院子都得要不少冰,唯独顾玠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他常年手脚冰凉,根本就感觉不到热。
顾玠身体差到吹一点风,淋一场雨,很可能就要大病一场。要不是家里人一直坚持给他四处延请名医,说不定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这回只是咳嗽了两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等喝过茶水,又买好了东西,顾朴生带着顾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刘大夫给对方诊了个脉。
“小公子着了凉,没有什么大碍,这几天注意保暖,再喝几副药就可以了。”
“兄长可是听见了”顾玠弯了弯唇角。
“念在你这回不严重,我就不告诉爹娘了。”
“多谢兄长。”
兄弟俩没有说几句话,顾大人就派人来让顾朴生过去。徐连一家打了胜仗,皇恩浩荡,几日后要在宫廷里摆一桌宴席,让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进宫去参加。
顾玠对这些事一贯不在意,也就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他屋子里古玩书画尤其多,还有各地的地理志。身体原因出不了远门,顾玠闲时就喜欢看这些书打发时间。
家里人知道他喜欢,在外面碰见了就要给他买回来。从前只有父母和几位哥哥姐姐,后来又多了几位嫂子同姐夫,就连比他小的妹妹们平时也都很照顾他。
顾玠被病痛折磨多年,即使如今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瞧着仍有种病弱之态。
他相貌好,这种病弱就叫其他人见了,不自觉地想要保护好他。
顾府上下拿他当易碎品宠着,若是一般人,早就恃宠而骄得不成样子了,可顾玠的性子出乎寻常的谦和温润。
这已经是徐连在宫晏上第四次听到诸位大人提起顾伯父家中那位小公子了,从他回来以后,就经常听到对方的名字。
顾玠。
听说那位小公子身体不好,所以一直都在家中养病。
听说那位小公子相貌绝佳,文采非常。
听说
总之,他听到了很多有关顾玠的事情,平心而论,他还蛮欣赏对方的。不过徐连也没有太将对方放在心上,他还在想那天回城时,惊鸿一瞥的人。
他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过后派人去茶楼探问,也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不知道,就越想知道。
徐连想,以对方的气质和相貌,要是再出现,他一定可以查到对方的身份。
这场胜仗过后,他们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留在福安城,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是有机会可以找到对方的。想到这里,他顿时一扫愁眉不展之态。
“小将军在想什么,看上去心情很不错”顾朴生走过来,打趣问道。
小将军只是大家平时对徐连的戏称,他现在还不是真的将军。
席间的时候,徐连也已经知道自家跟顾家的关系,认识来人就是顾家的大公子,顾朴生。
于是起身主动敬了杯酒给对方,“没什么,只是想到要有一段时间留在福安城,心里有些高兴。”
“确实,边关凶险,你和伯父伯母这么多年,也辛苦。”
“大丈夫保家卫国,谈何辛苦”
徐连朝气又有活力,顾朴生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若是顾玠也能像徐连这个样子,该有多好。
顾朴生跟徐连秉性相投,二人谈得极为投机,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就已经熟络起来了。
顾朴生比徐连大了几岁,称呼间,后者直接叫起了兄长。左右两家也是世交,这么称呼也无不妥。
想起方才听到的有关顾玠的消息,徐连问道“听闻府上小公子身体不太好,我从边关带回一名大夫,医术十分了得,若是兄长需要的话,回头我随父母亲拜访的时候,一起把大夫带过去。“
“你有心了,不过阿玠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只是因为从前带着病,所以大夫才叫多养几年。”
“原来如此,对了,我还另外带了一些药材,既然那位兄长不需要大夫了,我就把这些药材送来好了。”
顾朴生跟徐连都不是那种做事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一个提出来,一个考虑过后认为顾玠是用得到的,也就真心实意接受了。
世家往来本就如此,如是一味拒绝,反而伤了彼此的情分。
宫晏持续了三个时辰最终散场,徐善斋跟顾守约定好五日后登门拜访。
家里要来客人,下人们都忙着打扫起来。前厅再热闹,也影响不到顾玠这里,他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每天不是下下棋,就是看看书,也并不会觉得烦闷。
这日一大早,徐善斋就带着妻子汤禧,儿子徐连,还有一堆礼物上门了。
他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回去后听徐连说要送药材给顾玠,直接把一大部分送了过来。就算旁人看到,也不会觉得他们两家如何。
徐大人送的礼物正好就送到了顾大人的心窝子上,顾朴生瞧见徐连来,在前厅陪着大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带着对方一起出去了。
“我们家跟二伯父、三伯父住在一起,两个堂妹都已经出嫁了,两个堂弟也已经成了亲,另外还有一个小堂妹,今年才及笄。除了他们外,我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和弟弟,弟弟年纪最小,他身体不好,就不怎么出门。现在府中只有他方便,正好我们去找他玩。”
徐连这五日经常会去外面逛逛,那间茶楼他都快成常客了,本以为有机会再遇到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可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下落。
他不禁怀疑起了自己,莫不是那天太阳太大,他一时眼花看错了。这几天他也琢磨出来了,要是真有那么个人,不可能掌柜的跟店小二都毫无印象。
今天来顾家,他暂时把自己的心事按了下来。
听顾朴生说起他弟弟,想来就是那位名叫顾玠的小公子了。徐连都已经做好了会见到一个弱不禁风,脆弱不堪的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走过小桥流水,穿过长廊假山,在那一片竹林里看到的竟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着的人这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顾玠正在一个人博弈,下棋时双目专注,不曾注意到有其他人到来。
顾朴生走到他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又在下棋”
顾玠这才抬起头,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意,然后点了点头。
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世家贵公子的傲气与矜骄,反倒是如月落水,影影绰绰,温柔分明。
徐连还站在原地,他看得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这位是”
“他就是那日回城的小将军,徐连。徐伯父今天来府上拜访,我看都是他们大人谈话,就把他带到你这里来了,你们年龄相仿,刚好有共同话题。”
顾朴生把徐连带到这里,一是觉得两个人年龄相近。
二是觉得徐连很有活力,他不想让弟弟一个人闷在院里,说不定两人可以交上朋友。
介绍过徐连以后,顾朴生又转过头朝对方道“这就是我的弟弟,顾玠,字元琼,你就叫他元琼好了。”
本朝文人互称,除了关系极亲密以外,都是喊字的。
因之顾朴生又问“徐家弟弟,你可有字”
“没、没有。”
徐连刚才还跟个小老虎一样,现在浑身的毛都莫名柔顺下来了,被顾玠看着,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在边关长大,那里没有人讲究这个。就连他的名字,也是他娘随便取的,说是叫得顺口就行了。
莫名的,徐连觉得自己在顾玠面前粗糙极了。
他的脖颈子都有点红。
顾玠善解人意地开口,声音犹如春风。
“无妨,徐家弟弟自幼不在城中长大,不讲那些虚礼也是应该的。只是回来以后,还得有个字,大家称呼起来才方便。”
徐连觉得,他的身体都要被顾玠的声音说得软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