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触手大妖怪(2)
同样是温柔和缓的语气,但顾玠对着冯延芳和对着小奴说出来却是两种感觉,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他身上除却那股文雅之气,还因为死而复生这件事,又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轻松之态里,竟有一种文质彬彬的靡丽感。
周沅听到顾玠的话,一时觉得匪夷所思。他哪里还不明白,顾玠之所以注意到小奴,并非是因为自己。
可是,二者之前从无交集,小奴还是他从外地带回来的,为什么顾玠会对他青眼有加?难道真的是像对方所说,只是对小奴很有眼缘?
在其他人或是惊讶,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中,小奴同样惊愕不已。他抬起头,再次跟顾玠望过来的视线相遇。
小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是很和善的。他悄悄朝四周打量了一眼,然而在场这么多人,好像没有一个人觉得顾玠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他们都在看着他,仿佛在跟顾玠一起等着他的回答。
即使是周沅,他的不可置信绝大多数也只是针对顾玠对徐连的态度,而非他话里的内容。
至于冯延芳,还在为顾玠的话而惊疑不定,一时半会哪里会顾及得到他?
一切都发展得太过古怪,反而让顾玠看上去成为了唯一正常的人。他周身的气质很柔和,询问小奴的时候,明明不是在笑着,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他想要不由自主地亲近。
小奴从来没有看见过像顾玠这样美丽,还对他抱有极大善意的人。除了七岁那年在街上遇到的算命先生,小奴遇到的人大都是厌憎嫌弃他的。
明明他该是讨厌他的,毕竟周沅一直在让他模仿顾玠,有谁会愿意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呢?
可在顾玠出现的那一刻,小奴想的却是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难怪周沅会为了他这么疯狂。如果是顾玠的话,其实是很合理的。
“天色不早了,送你回去以后,我也要回府。”顾玠再次开口,他根本就没有给徐连留下拒绝的余地,脚步向前走了一步,转过头冲着对方一笑,“走吧。”
嗓调柔和,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小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去。
临水楼的楼梯很宽敞,足够两个人并行,但顾玠发现徐连始终都保持在落后他一步的位置。这是大户人家的规训,身为下人,不能越过主子。
顾玠往下走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向徐连。小奴正垂眉低眼地跟着他的脚步走路,顾玠下一个台阶,他就跟着踩一个台阶,不想他突然停了下来,一时有些没收住。
顾玠表面上只是轻轻搭了一下他的手,让徐连避免了摔倒,实际上无形的力量在那一瞬间就将人围住了,浓黑的雾气几乎要钻进徐连单薄衣裳的每一个孔隙里。妖怪在保护爱人的时候,时常会因为他太过可怜而陡增食欲。
被握住的手非常粗糙,仅仅是一瞬,就足够顾玠探究清他手上的任何细节。指腹、指根与掌心相连的地方,都充满了厚茧,甚至还有些地方开裂了。搬过重物的关系,徐连的大拇指有些轻微变形。
“小心。”顾玠放开了手,但在放手之前,他把徐连引导着站到了跟自己同一层的台阶上,“一起走吧。”
无论是彼此交握的手,还是顾玠的态度,都端正非常,丝毫不会让人想歪。可小奴却在他那温柔的态度中,莫名脸色涨红。
他实在太笨了,连走楼梯都会出错。刚才的情形,如果换做是周沅,他少不得要挨一顿教训,顾玠不仅没有怪他,反而还扶住了他。
“多、多谢公子。”他还闻到了顾玠身上淡淡的冷香。
被情绪左右的小奴并没有发现,顾玠扶住他的那只手温度比刚才还要低,已经到了不正常的阙值。他只是觉得脖子有点痒痒的,像针尖轻轻在上面扎了一下,转瞬即逝。当着顾玠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去挠。
“不客气。”
再次下楼的时候,顾玠始终是跟小奴一起的,但如果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后者隐隐是在他的保护范围内往下走的。
一直到两个人走出临水楼,里头过分安静的氛围才被一道惊呼打破。
“这么说,顾玠真的没有死!”
说不清究竟是顾玠的气场太强,还是大家陡然看到一个已经被官府判定早就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太过惊讶,顾玠在的时候,临水楼里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在说话。
此刻众人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顾玠离奇失踪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年来,冯延芳在学堂中表现优异,也不是没人嫉妒他的。顾玠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很好的话柄,他们可没有在顾玠面前的客气,直接就问了起来。
“冯延芳,顾玠临走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要约他去城外见面?给我们说说呗。”
“不会是去借钱吧,顾玠不借就直接心生歹念把人推到山崖下了。没想到人家运气好,竟然回来了。”
“看不出来原来你竟然是个这么恶毒的人啊,年前的时候我记得要不是顾玠,你爹根本就没钱抓药治病。”
冯延芳的爹上个月刚去世,年前对方忽患恶疾,家里能典当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了,还是凑不齐抓药的银子。
如果不是原主无意中得知此事帮了对方,冯延芳的爹早就死了。
冯延芳跟顾玠不同,任务者给自己捏的这个身份的闪光点全在后面的剧情。
他会因为遗憾落榜,但没有放弃,反而是继续勤恳用功,而获得他人真心的敬佩。就连张良月和刘喜言也都会在跟对方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被他折服。
主角攻的设定太过完美了,时间长了后,张良月和刘喜言其实要对冯延芳更亲近一点。
甚至到了后期主角攻受要互相表明心意的时候,两个人得知了主角攻的真实身份,还站在冯延芳的角度劝说他人妖殊途,让他思而后行。
不夸张地说,任务者在这个世界是个万人迷的设定。
眼下故事才刚开始,一个是顾玠,一个是冯延芳,前者可谓是众人心中敬仰的存在,大家会倾向谁,一目了然。
况且冯延芳一直都号称能成为第二个顾玠,这对那些真心仰慕顾玠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冒犯。但那时顾玠已经不在了,追究这个也没有意义,现在人回来了,他们难不成还要继续惯着冯延芳?
质问的声音逐渐锐利起来,逼得冯延芳喘不过气。
尽管大历朝风气开放,可向他人表明心迹这种事情,要怎么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口?
冯延芳被逼得急了,又听见有人说顾玠去报官的话,那么两日后的科举他说不定要被取消资格。
这恰恰是冯延芳最害怕的事情,他是真的穷怕了,科考是他唯一能往上爬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如果失去了,那么他的人生就完了。
顾玠失踪以后,冯延芳靠着抄书度日,后来是结交了张良月和刘喜言等人,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又因为在学堂备受老师的看重,平常勉强看上去跟同窗之间也没有什么区别。可实际上这种区别却扎根在他心底,当初他不敢把顾玠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担心死无对证,若是顾侍郎将丧子之痛发泄到他身上,官府又受不住压力,草草结案,将他定为凶手,那么一切就完了。
已经过去了年,冯延芳没想到顾玠竟然回来了,并且对方让他担心的事情成了真。
他仍旧是喜欢顾玠的,这年来,每每他都会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约顾玠出去?是不是他不约对方,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比起这些人的质问,冯延芳其实更怨自己一心爱慕的人置他于这种境地。顾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变了。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们有何干!”
冯延芳终是受不了他们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待凶手的目光,噌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带着难掩的愤怒。
可他这样的表现更让人觉得心虚,于是带头问他的人又道:“私事?等官府真的插手了,就不是什么私事了,大家同窗一场,我们这是好心劝你,要是真做了对不起人的事,还是趁早主动去官府认罪,免得被查出来以后吃官司。”
那人字字句句都认定了冯延芳做了不轨的事情,不光是这些不相干的士子,就连张良月看向他的眼神也有所怀疑。年前,冯延芳尚且没有在学院里崭露头角,张良月对他的印象也一直是顾玠偶尔帮助的人。
听完顾玠的话后,不得不让人有一种农夫与蛇的既视感。
只是张良月说话要委婉许多:“冯兄,你实话跟我说,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玠是不会说谎的,这是张良月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他们毕竟跟冯延芳相交一场,不愿意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只是今天以后,他们跟冯延芳的关系也注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
事关顾玠,就连周沅也沉下了脸,不复以往好说话的样子。小奴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他得把冯延芳这件事先问明白了。
周沅将手中的折扇在桌上敲了敲,“大家相交一场,我也不愿意为难你,顾玠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不会无的放矢。”
冯延芳现在在个人当中的地位太脆弱了,顾玠连推都不需要推,他只要露个面,就能让他们分崩离析。
刘喜言尽管没说话,但他的态度却是跟另外两个人一样的。
冯延芳知道自己今天必得有个交代,否则就算官府查清楚了,说不定事后别人也会捕风捉影。
两权相害取其轻,尽管把个人私事说出来不太合适,但也好过被人当成凶手。这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才算是真的无缘科举了。
可他同时也明白,以周沅对顾玠的念头,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有什么后果。
再想要结交他们,是不可能的了。
冯延芳竭力维持住自己仅剩的体面,面对着一众人,有种宁折不弯的坚韧。
“我之所以约顾兄出来见面,是有话想跟他说。”
“有什么话一定要在城外说?”周沅在桌上敲着的扇子停了下来。
“我……倾慕顾兄。”
“只是当天我按照约定的时辰到了城外后,并没有看到他,我以为顾兄不愿赴约,便回城了,没想到……”
“冯延芳,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
谁也没有想到,周沅竟然会突然发作起来。他看上去怒不可遏,脸上的青筋很是吓人。
“就算你要跟顾玠说什么,城里哪里不能说,偏偏要让他出城?城外山上夜间经常会有野兽出没,除了猎户以外,哪个人会去,要不是顾玠心善,又怎么可能赴约?”
“你口口声声说没想到没想到,可要不是你,顾玠会失踪足足年吗?你最好庆幸他这次回来身体无碍,否则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昔日称兄道弟的同窗好友,今日为了顾玠当场翻脸。
周沅在听到顾玠说自己的失踪跟冯延芳有关时,心里就憋了一把火,等知道真相后,这把火直接就烧了起来。就为了一己之私,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冯延芳就敢让顾玠置身于危险当中,而且冯延芳并没有对顾玠下手这件事也是对方自己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除掉顾玠,他现在可不是风头无俩吗?
周沅在乍然得知顾玠失踪身亡的消息时心中有多痛苦,此刻就有多生气。
他将面前的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上,茶水溅了冯延芳一脸,正是被顾玠推开的那只杯子。下一刻,杯子竟然四分五裂开来,碎片不偏不倚,恰好从四个人的脸上划过,带出一片血迹,其中周沅受的伤最重。
原本围在他们身边的人见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周沅的脸色更差劲了,他们不好找临水楼的麻烦,毕竟大家都看得清楚,要不是周沅那么一下,杯子也不可能会碎。
他很快起身,张良月和刘喜言紧随其后。不知道是不是周沅太过愤怒,以至于下楼梯的时候竟然一脚踩空,从最上面滚了下来,张良月跟刘喜言下意识要去拉他,结果不但没有拉住,反而被带着一起摔倒了。
最后也不知道周沅碰到了哪里,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叫声。
张良月跟刘喜言好一些,起来后将他抬走了。
这一场闹剧总算是收了尾,可冯延芳坐在位置上却脱了力。
几刻钟之前他们还在约定等回头再一起来临水楼吃饭,几刻钟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再围着冯延芳了,但他还是能听到议论的声音中,有人在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跟顾玠在一起。
店小二过来,让他将茶钱还有周沅等人损伤的茶器钱付了。
今天来这里,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结账。可没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剩下了冯延芳一个人。
茶钱他还勉强能拿出来,但茶器的钱他是万万没有的。冯延芳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窘迫了,在店小二的注视中,他硬着头皮将茶钱付了,说了句打坏的东西记在周沅的账上后就捂着受伤的脸离开了临水楼。
身后嘲笑的声音似乎更大了,冯延芳没有心情再去别的地方,回家之前,他去了医馆一趟,想要看看自己脸上的伤。
另一边,顾玠跟徐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身边的人过分胆小,始终不敢多看他,连回答问题都透着小心翼翼。
出了临水楼,徐连仍旧跟他拉开了距离。不过不是一前一后,而是两人中间足足又空出了两个人的位置,但要说真的保持距离,似乎也没有,因为一旦他往这个范围外走过去了一点,徐连就会跟过来一点。
他心里好像有一个衡量标准。
顾玠又一次看到徐连在偷偷打量自己的手,他的手没有任何异样,只不过是被扶住的时候,妖怪的本能贴着他的皮肤过度探究了一瞬。但徐连是人类,应该不会察觉到的。
“手怎么了吗?”
“啊……没、没怎么。”
小奴表情呆呆的,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被顾玠看到了,脸上才降下去没多久的温度又升了上来。在顾玠这样光风霁月的人面前,仿佛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都是对他的亵渎,小奴总忍不住想表现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你看了好几次手,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竟然还不止一次被对方看到,小奴这回连脖子都开始发红了。
他拼命摇了摇头,说不出解释的话,只是道:“手出汗了,有点,有点粘。”
说着,就将那只手告在了背后。
小奴只是觉得,被顾玠扶过的这只手一直都烫烫的,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所以才没忍住偷偷去看。但不管是看几次,手上都是干干净净,除了那些厚茧和伤疤外,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
顾玠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浅蓝色的,递给了徐连。见对方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可以擦一下手。”
“给我的吗?”
“嗯,送给你的。”
手帕其实是很平常的,但布料跟顾玠身上穿得差不多,精致华丽,甚至上面还绣有花纹。
小奴原本就觉得,他这样卑贱的人让顾玠相送,已经是辱没了对方,现在看到手帕,迟迟不敢接过来。
“可是,我的手很脏。”还很粗糙。
小奴将另一只手也告到身后了,两只手绞在了一起,周身带着一股自厌的情绪。这么漂亮的手帕,要是被他拿来擦手的话,上面精致的绣线一定会被他刮花的。
“脏吗?”顾玠扬了扬自己的手,“我刚才扶过你,要是脏的话,手上一定会有痕迹,可是它没有。”
“但是……”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条手帕?”
“没,小奴喜欢的。”小奴急急忙忙地澄清着,生怕顾玠不相信,“小奴只是怕玷污了公子的东西。”
“一件物品最重要的是能够发挥自己的价值,谈何玷污?你很好,我希望你不要看轻自己。”
顾玠拉过徐连放在身后的手,将手帕放了上去。
手帕是用上好的蚕丝做的,软得不可思议。小奴觉得好像自己手上裂开的地方也被触碰得痒痒的。
可比手帕存在感更强的是顾玠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轻碰在他的掌心。小奴的手背也一直被顾玠的另一只手托着,直到他将手帕握紧,顾玠才一起放开。
那种整只手过分发烫的感觉又来了,再碰上顾玠的视线,小奴连心都跟着颤了颤。
后颈上又传来针扎的感觉,太过细微了,他甚至都没有察觉。
“除了小奴,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顾玠不喜欢小奴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呼,也不喜欢这种称呼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
“好像有。”
“怎么是好像有?”
“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
徐连从记事以来就是没有名字的,小时候村里的人会喊他怪物,同龄的小孩要是看到他,会用石块砸他。他们还会比赛,好像他被砸得越痛苦,就越能证明他们的厉害。
七岁的时候,他在街上碰到了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对方日行一善,摸了摸他的脸后,说他非池中之物,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得知他没有名字后,算命先生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顾玠一边走,一边听他讲话。
“起了什么名字?”
“徐连。”
“淮潮碧徐徐的徐,日月光连璧的连。”1
“徐连,很好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小连,好不好?”
顾玠将徐连两个字念得尤其温柔,哪怕他现在给小奴另取一个名字,对方都会答应。
徐连登时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好。”
“你刚才念的那两句诗很好,是有人教你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背下来的。”
徐连不认识字,但那是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个名字。所以在算命先生这么念着的时候,他硬生生记了下来。
刚才回答顾玠,他不由得庆幸自己说得并不粗俗。托了周沅的福,徐连对顾玠的事迹可谓是如数家珍,他知道对方文采斐然。
“没有读过书的话,已经很厉害了,小连想要读书吗?”
徐连从前没有起过读书的念头,他这样的人,再如何都不会有多少改变了。读不读书,认不认字又有多大关系?
但顾玠的话却燃起了他的希望,徐连想,读书以后,他是不是也能说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像临水楼里那群士子一样,跟顾玠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说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顾玠从徐连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渴望,他并不知道对方真实的想法,只是以为徐连一直以来都想要读书,不过苦于没有机会才作罢。
“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想、想读书的。”
“那好,我们做个约定,以后每天我都会来这里给你上课,顺便教你一些生活技能。周沅那边你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过去了,以后他不会再为难你,如果他敢对你做什么的话,就跟我说。”
“生活技能?”
“离开了周沅,你总不能不吃饭吧?”
顾玠会在徐连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教给他果腹的本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直接给对方钱,徐连也更容易接受后者。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徐连住的地方。他在城郊外确实有一个容身之所,可也仅限于此了,是当初周沅带他来到江城,有意做的表面文章。
一开始找徐连当替身,周沅也担心会被别人看出来,但到了后来,他反而不怕了,甚至还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对顾玠的爱意。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实际上恶心到了极点,除了感动周沅自己外,不但侮辱了顾玠,也侮辱了徐连。
徐连在进了周家以后,很少会被放出来,这点从小木屋里到处充满了灰尘就能看出来。木屋只有两块区域,加起来还没有周沅他们在临水楼喝茶的那块地方大,两个人挤在里面,连转身都很困难。
不过当初周沅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倒是把东西准备得很齐全。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了。
木屋不大,顾玠跟徐连一起打扫了一遍也没有花多长时间,只是这屋子看起来已经修建了有很长时间了,有种风雨一大,就可能会坍塌的感觉。
“这样住起来不是很安全,明天我带人来重新修整一番。”
“不用麻烦公子,这里已经很好了。”
以前比这里更糟糕的环境徐连都待过,相比起来,这里有干净的地面,有床,有被褥,还有房顶。虽然比不上周家,但也已经好太多了。
徐连非常知足,虽然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但他知道自己是自由的。而且,还有顾玠。
“答应了教你读书,你应该叫我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顾玠会突然这样说,但徐连还是乖乖地喊了一声:“老师。”
话里还带着几分茫然。
“老师待学生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我也不缺那些东西,如果你觉得麻烦我的话,以后上课的时候就认真听,这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顾玠的话说得徐连一愣一愣的,对方完全被他牵着走。
直到顾玠告辞,说他这里一时半会开不了火,晚上会让人送晚饭过来,还给他留下了一包银子,让他有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徐连才回过神。顾玠留下的理由还是那句,我是你的老师,对你好是可以的。
徐连捧着银子的手被浅蓝色的手帕包住了,那是顾玠在临走之前,从怀中拿出了一盒药膏,给他涂在手上后亲自包扎的。徐连打扫卫生的时候手在冷水里泡过,自己没留意,那些裂开的地方过后又流了血。
涂药的时候,他问顾玠:“公子,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他们坐在木屋当中,光线要比外面暗得多。徐连趁着这个机会,在悄悄地看着他。
顾玠太过心善了,心善到徐连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可就算是做梦,徐连也不敢想象会有这样一个人如此温柔地待着自己。那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顾玠没有抬头,仍旧专注地给他涂着药。
“我说了,你很合我的眼缘。”
徐连以前讨厌自己这张脸,因为他长得像别人。
可是那个瞬间,他想的是,全天下,再不会有比他更像顾玠的人了。他空旷的心得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满足,叫嚣澎拜着。
在顾玠离开临水楼后,江城差不多就传遍了他死而复生的消息。
顾府小厮无意间听到,又专门找临水楼掌柜核实清楚了,才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府。顾明昌自从大病过一场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这个家还需要有人撑着,姜善晴说不定也要跟着倒下了。
看到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顾明昌皱住眉。
“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大人,公、公……”
小厮一路跑回家没敢停下,累得厉害,话讲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宫什么,是宫家有人拜访,还是宫家又出了什么事?”
顾府隔壁就是宫府,如果说顾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宫府的嫡孙就跟他完全相反,从小到大,就没少让家里人操过心。
听顾明昌的语气,已经非常习惯了。
姜善晴也以为是宫府有事,都已经让人去门口看看了,谁知小厮摇了摇手。
他终于把气喘匀了,“不是,是公、公子没死,大人,公子没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子没死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在年这么长的时间过后,顾明昌和姜善晴都已经不敢相信了。
可他们又的的确确听到了这个消息,等小厮说完公子似乎要送什么人回家后,他们抹着眼泪就要派人去城郊接顾玠。
只是下人还没出发,刚跟徐连告别的顾玠就已经出现在了顾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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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玠活了的消息被大众称为奇迹,据他所说,自己年前被人不慎推下了悬崖。幸而他命大,没有死,反而靠吃着下面的野果活了下来。
只是受伤太重,又失去了记忆,一直没有办法上来。最近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想起了一些事,上来之后,他将身上值钱的物件托人变卖,买了一身新的衣服,而后才进城。
因为过两天就要举行科考,临水楼热闹非凡,他在经过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顾玠回到顾府后,官府的人登门,没多久消息就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冯延芳也因为涉嫌谋害他人性命而被官府的人扣押带走了。科考在即,他注定是要错过的。
原剧情当中,冯延芳在年过后之所以能拿到魁首,其实少不了主角攻的教导与陪伴。
好歹对方也曾经是元及第的状元,他帮着冯延芳将所有的短板补足,又在冯延芳情绪低落的时候鼓励他振作。后来科考的风格再变化,冯延芳也是十拿九稳。
这次没了顾玠的帮助,以冯延芳的心态,究竟还能不能在年后的科考中大放异彩,就很难说了。
晚饭后,顾玠叫来管事。对方的眼睛都肿了,今天在看到顾玠回来的那一刻,他哭得泣不成声地行了一个大礼。
顾玠的好不仅是对于同窗,身边的人更能够感受到。
“公子,有什么事吗?”
“城郊有块地,我想买下来。”
城郊那块地并不值钱,管事看了看地形图上被圈住的地方,表示今明两天就可以办好。
“还有,我有位朋友住在那里,他的房子太过简陋了,你挑一些人,明天跟我一起过去。”
“好的,公子。”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顾玠坐在原主以前的屋子里,这里的一应物件都没有变化。晚上顾明昌和姜善晴已经跟他说了很多话了,看时辰太晚,顾玠才催他们回去休息。
他在桌上新铺了一张纸,写好后等墨干了,放进了信封里。下一刻,顾玠和放在桌上的信一起消失了,房间里的烛光也同时熄灭。
王爷府,邱嘉手底下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个情报,连夜给他呈了上来。
顾玠在将信送出去后,并没有回去顾家,他身形一散,再次凝聚起来的时候,却是出现在了木屋当中。
徐连睡得很熟,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不用担心明天的觉了。心理上没有了负担,生理上自然也就轻松下来。
顾玠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妖怪即使是在黑暗中,两只眼睛也能够看得很清楚。
只是下一刻,无数只古怪的触手就从他身上伸了出来,围挤在了徐连狭小的床铺上,将他拥在了中间。其中一根触手裹住了他的腰,将人轻轻翻了个身,另一根触手拨开了他的长发。
徐连后颈那边的皮肤早已被磨得通红,是对方在跟他接触时妖怪的本性有意造成的。
顾玠俯身轻嗅,过了半天,听到他跟白日里如出一辙温和的声音,却又隐隐夹杂着属于妖怪的恐怖。
“好香。”
他的眼瞳变成了奇异的全黑,原本堆积在床上的触手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徐连的衣襟内,贴合着人的皮肤。
顾玠在用这样的方式检验对方身上的伤,即使是已经痊愈了的陈年旧伤,也能一一得知。
只是过程中,他并不曾起身,而是一直保持着一种看上去格外靡艳的姿态。
等到清楚徐连在周家受了多少伤以后,顾玠的眼睛眯了眯,觉得今天给周沅的教训还是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