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至暗幻界
夏古看去，只见巨石随他视线长高一丈，他再往上看，巨石又随之长高，几次三番，直没霄汉。
他定睛不动，那巨石亦凝然不动，上面翔龙飞舞，气象峥嵘。
夏古欲挣脱搀扶他的耘戏，两臂恍若被两条棉絮裹缠，动弹不得，竟被对方挟持似的。
近到此处，两人顷刻低息敛颜，噤声垂手默立。
不久，自他们面前，一簇簇衣袂翩跹、花容月貌的丽服使者，鱼贯而过。
个人手中各持大小不同的各色器皿，托举着玉馔佳肴，或盛浆果鲜烹，或捧珍玩宝器。
接着一队青衿氅服使者步履稳重，次第行进，或抱或持，钟磬铙钹琴瑟弦鼓，都是夏古见所未见的。
二使者目送众人进入前面不远的木梯阶，说道：“我们只能带到你们止步于此，转眼，仙班长老尊者，仙姑道婆络绎而至。你二人自便，在此道别，后会有期。”说话间，两使者倏然隐遁，不知去向。
夏古张口想说什么，尚未来得及出口。
后退半步，就在一转头之际。桑林、石刻倏然异样。
他和猰貐周围，已成茫茫旷野，遍地不毛。雾气氤氲，阴风飒然。
先前青衿长褐使者在时，只用臂膀勾着臂膀就可健步如飞，现在夏古背着猰貐，明显下坠、沉重。
崎岖的下坡路，深一脚浅一脚。脚下一空，人和猰貐一同便翻倒摔出，像被一道漩涡翻卷了去。
一道闪光闪过夏古的脸。
一声唿哨，被周围的黯寂淹没。呼哨过后，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能来到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片刻之后，又听见幽幽的自言自语传来：“欢迎你！遥远的来客。这里是宽广无涯深邃悠远的至暗幻界，经由灵界生死门进入的第一道暗黑隧道，它被称为毁灭者的渊薮。在风阆域的路标处，如果你没有背着那个人，是完全可以一步跨过生死门的，可是他成了你的拖累。使你失足灵界生死门，堕入到暗黑隧道。”
回音很响地萦绕着，夏古听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凡堕入暗黑隧道者，难以全身而退。但是，至暗幻界毕竟不是幽冥界，虽然比幽冥界更深三万丈。但每三百年都会遇到一次轮回，那些灵魂可修复的生命，就有轮回重生的机会。”
他蜷缩着，一动不动，满心恐惧。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生来魂魄混沌，阴阳不谐、神念懵懂。遭遇这里的困境，没有别的指望。至暗幻界的生灵彼此都是孤独的，除非依靠自己。你只有救了自己，才有救别人的机会。”
“灵界千重险，来者莫回头。”来自黑暗的声音，继续说道。
“风阆域暗含着一道灵界阴阳门，进入之后，就开启了至暗幻界的漫游旅程。灵界之内，是左阴右阳交界的暗黑隧道。暗黑隧道黝黯狭长，有无数难以分辨的岔道，通向暗黑空间的东西南北方向。其实，至暗幻界就是一片轮回大陆。大陆有罕见的灵魂寄寓者，这些残破的灵魂，区别于那些骷髅、怪兽、妖孽、异灵。但多数却都寄寓形骸其中，容易辨识。那些觉知超常的‘人’，能够带你寻找到出口，重返天轮大陆。”
这个声音似乎不无得意地说道：“算你运气，刚好遇上我。”
夏古记得这是一处是荒无人迹之地，怎么能有声音？
声音就在耳边。他还能辨认出隐隐约约，一缕微弱闪烁的暗影。
影子面朝他，一面有反光，身着长衫水袖，头发蓬松。背面，暗影模糊摇曳。像祭祀的山鬼，让人想入非非。
“这地方荒凉寂寥，暗无天日，已经有三百年不见同类，三七二十一个昼夜之后，乾坤翻转，阴阳穴门闭合，还需等待三百年轮回。不多啰嗦啦，抓紧时间走起，我叫玄五。跟紧些，别丢了。”
这个叫玄五的陌生者，显得很老练，身形一撮，匆忙就走。
夏古不及细问，连忙跟上，向更黑的黑暗中走去。
耳边风的呼啸，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掀动玄五的风衣，黑暗中忽隐忽现，如一颗萤火虫，点燃指路的明灯。
不知走了多远，玄五停住，盯着夏古，说道：“你的衣服穿成了这样，很不讲究，精灵城堡是不欢迎邋遢鬼的。”
又带着满腹狐疑的神情，说道，“怎么感觉怪怪的，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嗯，是的。身上透着蛊毒的气息。你觉得哪不对劲儿？”
夏古老实回答道，“有点儿累。”
“你确实中蛊毒喽。”影骑士将信将疑道。“算啦，有什么要紧的。你自己对劲儿就好，瞧你的样子，像一条豹子一样矫健。”
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又回头道，“你确定你没有问题么？”
“你看我有什么问题呀。”夏古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感觉玄五有意嫌弃他，说出的话没好气的。
“猰貐可是中了蛊毒了，不省人事。”
“我在弱水找到首领时候，他就已经昏迷不醒，人也肿得像一蓬棉花。我不知道一个人，中了蛊毒是啥样，我当时只想快一点，把他送回祈衍部。因为，人们都在说九重天上的十天乌，已经快把紫水部落的神池熬干了。天下部落联盟大会，也要在须弥顶召开。”
玄五吃惊道：“十天乌，齐出动。璇玑黯，河洛出。难道天乌十曜的魔咒，已然再现天轮大陆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乌十曜，但现在从祈衍到弱水，太阳似火一样，把地上的植物和庄稼都舔干了，来处寸草不生。”
蓍兀部族的巫蛊之术独步天下，猰貐怎么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呢？蓍兀在这个时候出手，难道是为了阻止部落联盟吗？
黑暗中，走了不知多远，玄五在一棵巨树下站定。
在一片黯然无光的空洞中，树冠却把影子投在满是砂砾的地上，像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城堡，光怪陆离。
夏古看到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向远方延伸而去。
他们却一直在围绕着这棵巨树，不停地兜着圈子。
玄五道:“我们就在这家露台，随便吃点什么，打打尖，再赶路吧。”
说完就在一棵树墩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赶紧过来，品尝冰镇露调的琥珀果、野麦茶，应有尽有。”玄五东闻闻、西嗅嗅，垂涎和陶醉的样子。又向空中清脆地拍了拍手。
夏古眼见面前的树墩子不断变大，边缘越来越饱满，食物越垒越高。
不一会儿，一大堆杯盘狼藉，放着好几层食物的巨大的树墩子，被他推着旋转起来。
“多吃点。”玄五盯着夏古，大声说道，“千载难逢的珍馐佳肴，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精灵城堡的食物，都是经过百年孕育，涵养天地万物精华，吃一口舌下生津，祛除百病，吃两口百骸通化，百毒不侵，吃三口还精补脑，飞仙长生。”
那些端盘提盏的侍者，不说话，看着却笑个没完，笑中却仿佛又有所期待似得。
玄五道：“有美味尽管上来，不会吃白食的，一定给你们留下那件东西。”
“要说从前勇士团时代，你们影骑士说的我信，现在你也身不由己，你尚自身难保，三世劫未了，好不容易等上一个机会，也还是待时赎难的向导身份。”
被近旁侍者一抢白，玄五顿时萎靡，本想争辩几句，却被另一个侍者的话打断，“骑士的世界咱们不懂，他也够郁闷的，在黑暗的地界，挣扎苟活。对于人世来说，一堕黑暗世界，永世不见光明。比起当年莽山山崩地裂的惨状，只要能活下来，无论面对恐惧还是寂寞，熬得住，就值得。”
以夏古的年龄和阅历，显然是无从知晓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