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
李疏云眸色一深,抬起了手。
荣明珠立即会意,拿起斟好的一杯酒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便拿着那杯酒来到了李舒宁的身边。
“阿姐。”
李疏云轻轻叫了一声,等到她回过头来,他才看清她的面上微微泛红,像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原来她今天之所以能够安稳的坐在那里,是因为已经喝迷糊了,怪不得这次不嚷着提前走了。
“阿姐今日贪杯了。”他的语气有些许的担忧与责怪,忍不住伸出手去拿她手里的酒杯。
李舒宁却忽然将手拿远了些,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虞与娇纵:“别想从本宫手里抢东西……”
这说话的腔调,显然是醉了。
李疏云忍不住轻笑一声:“好,不抢,只是阿姐不要再喝了。”
李舒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将酒杯递到唇边,又想再来一口,却被他忽然伸出来的手拦住了去路。
“阿姐。”他蹙着眉,按着她的手将酒杯重新放回了桌上。“阿姐乖乖看表演吧,别再喝了。”
他又劝说了一遍。
李舒宁懒洋洋的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眼前的歌舞表演,百无聊赖的说道:“年年都是这么几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头疼。
“今年可不一样,孙福来还请了尹红楼最火的戏班子,一会儿便轮到他们上场了,阿姐不想看看吗?”李疏云淡笑着问道,语气像是在诱哄小孩似的。
孙福来就是当今的东厂都督,眼下最得皇上青眼的人。
可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宦官,最拿手的手段也只是讨主子欢心而已。
先前李舒宁为冯清求情的事情被孙福来知晓后,他非但没有针对上她,反而还在宫宴上安排了这出戏。
他请的是尹红楼的戏班子,而尹红楼的女掌柜又是长公主的好友,当初那出《凤凰吟》就是在她家戏楼唱的。
孙福来此举,是明晃晃的在和她示好。
而李疏云作为长公主的亲弟弟,自然是希望打消她对东厂的敌意的,便由着他去了,只是孙福来的讨好似乎没用到点上。
“不想。”
喝醉的李舒宁直白的说着,神情有些恹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尹红楼的掌柜与我交好,她那里的戏我早就看腻了。”
李疏云的眼神暗了暗。
他轻笑出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侧着头看着她:“那阿姐想看什么?我这就命人准备。”
宫宴的流程都是事先制定好了的,而他如今却说要为她准备她想看的,即便是打乱了原本的流程也无所谓。
李舒宁有些懒洋洋的趴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想看。”
李疏云微微一顿,又问道:“阿姐身体不舒服?”
他看起来像往常那样关心她的身体。
“淡月。”
李舒宁忽然叫了他一声,一把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她看着他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忽然叹了口气。
“我大抵是病了。”
她微微蹙着眉,面上有些许忧愁。
李疏云听到这话,语气担忧的说到:“阿姐生病了?叫太医瞧过了吗?”
李舒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浮浮沉沉:“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睑,神情有些恍惚和黯淡,倒真有几分病中的模样。
“不如再让太医瞧瞧吧。”李疏云提议道。
“不必了。”李舒宁又叹了一口气,“我这是生活无趣,心里憋闷罢了,你不必担心,过段时间便好了。”
李疏云的眼神仍然带着担忧,只是听她这样说,便没再坚持了,只是嘱咐道:“若是阿姐真有什么大碍,千万不要独自扛着。”
李舒宁有些奇怪的看向他,笑道:“你见我什么时候独自扛过事?”
他大概是想多了。
李疏云轻笑一声,这才放下了心。
“阿姐心情烦闷,不如我叫孙福来给阿姐物色几个侍宠?”他看着她似乎的确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她平日最爱美人,李疏云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奇怪,即便这听起来有些荒唐。
……他或许宁愿她荒唐。
李舒宁不甚感兴趣的摇了摇头,还是拒绝:“府上人多了太过吵嚷,惹人心烦。”
这也不想,那也不想,若是换了旁人, 此时大概要感到不耐烦了。
李疏云却并无不耐烦的意思,反而看上去更加担忧,像是在认真想着能让她高兴些的法子。
李舒宁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样子,幽幽的说道:“京城的风水不养人,过几日,我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李疏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出去散散心,看看新的风景,阿姐大概能心情愉悦些。”他说完,便又问道:“阿姐如今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好叫人提前为你打点妥当。”
话里话外,都在为她着想。
李舒宁露出思索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中。
此时若是她脱口而出的便是渝州,未免显得目的性太强。
于是她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要,待想好了再与你说吧。”
李疏云点了点头。
此时歌舞的演奏已经完毕,孙福来不知何时走到了大殿中央,一脸的谄媚相对着他们姐弟二人,高声道:
“奴才恭祝皇上洪福齐天,万事如意。”
“祝昭容长公主心想事成,福泽安康。”
“祝我大襄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李疏云笑了几声,听见他继续说道:“奴才给各位贵人备了尹红楼的好戏,愿博诸位贵人一笑。”
他笑眯眯地说完,便退了下去,接下来尹红楼的戏子们便纷纷上场,这出戏便要开始了。
李舒宁忍不住去看那边早已对这出戏期待已久的李敏,果然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上场的戏子,模样专注极了。
还真是小孩子。
“阿姐头晕吗?要不喝点醒酒汤?或者我陪你去外面走一走。”李疏云忽然出声,将她的思绪吸引了回来。
被他这样一问,她倒是真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了。
李舒宁又看了李敏那边一眼,便撑着桌案起了身:“走,淡月,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疏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扶住了她的手臂:“好。”
见到他们起身离席,眼尖的孙福来顶着一张笑脸便跟了过来,只是还未走到他们身边便被皇上冷淡地眼神挡在了那里。
人精似的东厂都督哪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于是他留了下来,同时还制止了要跟上去的其他宫婢侍从。
出了大殿,外面的冷风吹得她果然清醒了许多。
“阿姐许久没有同你在宫道上走了。”她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感慨,眼神也露出了怀念之意。
李疏云的神色有些复杂,幽幽的说道:“我政务繁忙,阿姐也有了自己在意的人,鲜少有这样的时机,能和阿姐一同走走。”
到底是不复从前了。
李舒宁笑了一声,并未多说些什么。
皇宫的一砖一瓦他们都极为熟悉,她曾牵着李疏云的手走过这长长的宫道。
如今想起来,却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阿姐还记得冷宫的那处地方吗?”李疏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兴奋的看向她。
他这样忽然兴奋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李敏,也有点像小时候的淡月。
李舒宁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我怎么会忘?当年你我每次溜出宫,不就是偷偷从那里出去的吗?”
那可是他们俩的秘密基地,一直都未曾被父皇发现过。
“阿姐想去看看吗?”
“好啊。”
反正先来也是随便转转,去哪里她都无所谓的。
于是他们两个便在除夕夜去了清冷寂静的冷宫,身边并未带任何侍从。
所谓的冷宫,其实也有自己的名字,叫“殊香园”,只不过这座宫殿地处偏僻,几乎是离皇上的寝宫最远的地方,所以历朝历代都住的是皇上最不受宠的妃子,似乎还死过人,所以便格外冷清,渐渐的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站在殊香园门口,李舒宁有些诧异的看着这扇并不破旧的门,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曾修缮过冷宫?”
李疏云沉默片刻,才不经意的说道:“荣明珠曾在这里住过,这是她翻修的。”
他对后宫之事并不关心,怎么会想起来修缮冷宫。
听到他的解释,李舒宁不禁笑出了声:“差点忘了,你那位宠妃曾住过整整三年的冷宫。”
如今宠冠后宫的荣贵妃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和背景,她是神医的弟子,因为那张好看的脸蛋才一朝封妃的。
她曾因为在李疏云面前说错了话被打入冷宫,在这殊香园住了三年,虽然后来不知怎的忽然复了宠,但宫里许多人并不看好她。
大家都说,容贵妃靠脸一朝封妃,靠嘴三年冷宫,她迟早还会再住回冷宫去的。
李舒宁推开了那扇门,发现院中虽然有些荒凉,却并不是她记忆中那副破败的样子了。
她饶有兴趣的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看看,甚至还在后院看到了一小块废掉的荒地,以前似乎是种过什么蔬菜之类的。
“她还真是……多才多艺。”李舒宁看着那块地和旁边生锈的小锄头,不禁感慨道。
不愧是曾经混过江湖的女人。
李疏云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四处好奇的翻看着。
随后她去了他们当年的秘密基地,等她将墙边靠着的干草移开后,意外的发现墙根的那个狗洞居然并未被填上,只是这个洞似乎没有记忆中那样大了。
他们小时候溜出宫,便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荣明珠翻修院子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这个狗洞吗?”李舒宁奇怪的问道。
李疏云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她之所以能够凭一己之力翻修这座院子,就是因为这个狗洞。”
否则她哪来的钱和东西修缮呢。
想到荣明珠在冷宫勤勤恳恳种地,兢兢业业谋生存的样子,李舒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淡月的魅力很大嘛,人家宁愿在冷宫过苦日子都还想着回来。”李舒宁的语气带着调侃。
李疏云的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只是笑了笑。
只是李舒宁看着这狗洞,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只因她忽然想起了在江城的时候,她用几两银子贿赂来了一个狗洞进城,荣明珠居然还扭扭捏捏的不肯钻。
明明她以前就钻的很熟练嘛,这女人长了张得罪人的嘴也就罢了,人前人后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天色已晚,戚戚冷冷的殊香园刮来一阵冷风,倒是真显得有些渗人。
“淡月,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李舒宁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忐忑的说道。
她可是经历过重生的人,深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魂之说的。
“阿姐。”李疏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不如阿姐与我出宫去转转?就像小时候那样。”
月光之下,他眼眸里的期待之色格外明显。
“你是说钻狗洞?”李舒宁有些惊讶。
李疏云微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他只是看见这个狗洞,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们溜出宫玩的情形,一时有些怀念,才说出了这样的话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已是皇上,怎么能钻狗洞呢。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京城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李舒宁似乎也有意愿想出宫,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她又迟疑道,“宫宴那边还未结束,你一会还要露面吧?”
其他人都还在大殿,她这个公主不在可以,他若是就这样也不回去了,并不合规矩。
“朕是皇帝,朕便是规矩。”
他看出李舒宁心中所想,忽然笑着说道。
见他都这么说了,李舒宁便不再多说什么,答应陪着他出宫去逛夜市。
后来他们去了一处宫殿换下了宫装,穿上了便于在宫外行走的普通装束,二人便出了宫。